她武功深不可測,尤其是內功的修爲更是高明的可怕。
沈沉從坐到這個位置的那一刻起,到現在,他一共已聽到了十三種不同的腳步聲。
進門七人,出門六人。
可唯獨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
彷彿屋內從來沒有進過她這個人一樣。
因爲她的內功實在是太高明瞭。
一個人的內功高明往往最容易體現在輕功上。
內功有多高明,輕功就有多好。
她的輕功讓她腳上彷彿包了一團極柔軟的棉花。
腳踩着棉花在地上行走當然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所以她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沈沉根本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也根本不知道屋內竟多了她這樣一個人。
至於她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相貌,沈沉全不放在心上。
是以沈沉這次看她,也是他第一次看她。可看到她的第一眼後,他的目光便再也不願離開了。
她臉上的每一種風情和美麗都變成了一種吸力,一種專爲吸引男人目光的力。
沈沉的目光被吸引住卻不是因爲她臉上的風情和美麗。
是因爲她臉上的寂寞和孤獨。
她有一雙充滿寂寞的眼睛,可射出的卻是孤獨的光芒。寂寞的面容上,綻放的也是孤獨的光芒。
孤獨本該讓人黯淡,怎麼還會發光?
因爲寂寞。
沈沉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己,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熟悉,就好像兩人之間並不存在距離。
也許就是孤獨和寂寞讓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了距離。
不過有一點沈沉還是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很美,美的讓人心醉。
可他偏偏不懂得如何欣賞。
所以當她的目光迎上他的目光後,他並沒有迴避,反而更直了。
她一怔。
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少年,平常少年只要被她瞪上一眼,就會立刻紅着臉扭過頭,不敢再看她。
而他卻還在直視着她,雖然沒有惡意,但也沒有絲毫溫柔。
沒人教過沈沉這樣看一個女孩子是很不禮貌的,沒人教過沈沉要怎樣看一個美人。
有些事不用教,但必須懂。
所以她的臉紅了,就像天邊的晚霞。
只不過她並沒有扭頭,仍是在瞪着他,目光也更直,有一點生氣,也有一點興奮。
雖然她從小就懂得了女孩子就要像一個女孩子,但江湖上的女孩子畢竟是江湖上的女孩子。
江湖上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就像大小姐現在這樣,一心只關心江湖上的事。
現在屋子裡也正在談論着現今江湖上最大最轟動的事。
“我想聽什麼老先生就會說什麼?”
鍾神秀微笑,帶着酒醉之意的微笑。
白衣老人也微笑道:“知無不言。”
鍾神秀嘴角的微笑忽然有一些僵硬,道:“哦,老先生什麼都知道?”
老人會心一笑道:“我只知道我知道的比我不知道的多。”
一個人若是知道的比不知道的多,那就足以說明他知道的很多。
鍾神秀當然懂這個道理,便道:“我想聽聽十月初十的前一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何以能令天衣大會延期三日?”
他聲音忽然沉重了許多,又接着道:“我想知道卓超羣是怎麼死的,被誰害死的?”
說完,便笑了,笑聲中滿是譏諷之意。他相信這個老人一定不會知道,連虛情道人都還沒能調查清楚的事,這一個年逾七十的老人怎會知道。
老人似是沒有看見他眼中的嘲弄之色,啜了幾口酒,忽然道:“你想怎樣聽?”
鍾神秀又開始用指尖轉動手中的酒杯,反問道:“老先生想怎樣說?”
白衣老人看着他,可眼睛裡卻什麼都沒有,淡淡道:“你該知道的。”
鍾神秀笑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無非錢財二字。”
白衣老人也笑了,道:“錢財二字太重了。”
鍾神秀目光轉動道:“那先生想要多少?”
老人一雙又老又幹的瞳孔裡像是忽然涌出了一片秋水,道:“一百兩。”
“一百兩?”
“一百兩。”
“不多?”
“不多。”
老人又接着道:“其實我該和你要二百兩的。”
“但你只要了一百兩。”
“所以一百兩不多。”
鍾神秀沒有說話。
一百兩銀子不多,但也不少。多時夠平常人家至少五年吃穿不愁,少時也只夠瀟灑五個時辰。
所以就要看花在什麼地方。一百兩買一件事,還是關於天衣大會的事,的確不算多。
屋子裡幾乎所有人也都覺得這一百兩花的至少不虧。
“一百兩太少了。”
“對鍾少爺來說一百兩的確太少。”
“簡直就是九頭牛上拔一根毛。”
“當然不在話下,哈哈,哈哈……”
不是自己掏錢,說話當然不會心疼。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別人花錢買事,自己還能耳聞,如此便宜的事,怎能不令人開心。
可是忽然間所有人都不笑了,笑容瞬間都凝固在了臉上,僵硬又扭曲。
他們忽然發現鍾神秀一直都沒有說話。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笑,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在不停地倒酒,不停地喝酒。
杯已倒滿,酒已喝完。
鍾神秀突然開口,道:“一百兩不算太多,但先生也不像缺這一百兩的人。”
他眼睛像鉤子一樣直直地盯着老人那張又老又幹就像枯木一樣的臉,又接着道:“老先生更不是一個老無所依靠走江湖爲生的老人。”
老人臉色沒有變,只是說道:“公子到底想說什麼?”
鍾神秀淡淡道:“我想要先生給我一個保證,保證先生所說真實可靠。”
老人皺了皺眉,道:“公子對我不放心?”
鍾神秀凝視着手中的酒杯,笑道:“那先生如何才能讓我放心?”
他舉杯豪飲,又接着道:“只要先生能令我相信,我再多給一百兩。”
老人目光一轉,忽然道:“那我問你。”
鍾神秀道:“先生請說。”
老人道:“你就是鍾神秀?”
鍾神秀道:“別人都說我是鍾神秀。”
老人道:“所以你就是鍾神秀?”
鍾神秀反問道:“難道我不該是鍾神秀?”
老人嘆道:“你本該是鍾神秀的,坐在這裡的人也本該是鍾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