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是很冷漠。
樓近月也還是很平靜。
儘管少年很冷漠，但誰都能看得出他更平靜。
兩個人的平靜都如水一般，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水。
世上有什麼人能離得開水。
難道兩個人現在已成了君子之交？
少年不知道。
他沒有朋友，也沒有交過朋友，自然從來沒有跟君子交過朋友。
況且樓近月也不是君子，樓近月是近月樓的主人。
少年忽然開口，“所以你最後才選擇了收手？”
“不是。”
“不是？”
“因爲這是我最後一個酒葫蘆了。”樓近月一笑，“我還要留着喝酒。”
這不是笑話，但聽起來會讓人很想笑，就像是陽光和春風。
所以就連鐵鋒這般冷血無情的人的臉上都已沒有了凝結着的冰霜，冰霜已被陽光和春風驅趕走。
陽光和春風在鐵鋒堅毅如鐵的臉上變成了微笑，一抹淡淡的微笑。
若不是他現在的心情實在極差，定會展顏歡笑。
冷血無情如鐵鋒的人都開始忍不住微笑，可少年如冰山般冷漠的臉上卻還是如冰山般冷漠，並且能讓人聯想到的也只能是冰山。
難道這個少年比鐵鋒還要冷血無情？
樓近月還想笑，卻已笑不出了，不過幸好他既不冷血也不無情，“可壺中之酒我卻一滴也不能喝。”
少年皺眉道：“爲什麼？”
樓近月還是笑了出來，但卻是冷笑，“因爲裡面的酒是劇毒無比的毒酒。”
他接着冷笑道：“剛纔若被你一刀砍碎，裡面的酒無論如何都會濺到你身上。若濺到你眼裡，你雙眼就會失明。若濺到你耳中，你雙耳就會失聰。”
少年也冷笑，“是不是我的鼻子也會聞不見氣味，嘴也會說不出話。並且手不能動，腳也不能動。”
樓近月還是在冷笑，“不錯。”
“這不就是死人？” Wшw▲тt kan▲c o
“這就是死人。”
“原來我只要一碰到這酒就會立時變成死人。”
“而且是非死不可。”
“可我現在還沒有死。”
“所以你現在非走不可了，沒有人能攔住你。”
少年要走，的確沒有人能攔的住他，至少現在屋內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攔住他。
他也的確該走了，游龍銀槍已在他手上，他的任務已完成。
他已走到了門口，並未選擇翻窗離去，沒有人願意走窗戶，誰都喜歡正常走路。
誰知就在這時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笑道：“你說無縫天衣漂不漂亮。”
樓近月只想看看少年臉上的笑容，他想那一定會讓他終身難忘，只可惜少年沒有回頭，他也很可惜地說道：“我沒有見過無縫天衣，但我想世間恐怕已沒有比無縫天衣更漂亮的衣服了。”
少年仍是沒有回頭，仍是淡淡一笑道：“漂亮的女人一定喜歡漂亮的衣服。”
這句話並不是對樓近月說的，是對大小姐說的，雖然大小姐並不在此處。
樓近月自然聽了出來。
於是桌上的鎮魂盒忽然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少年手中，少年也像長着翅膀的鳥兒一樣走了。
長着翅膀的鳥兒走路是不會帶走一片塵埃的，更不會留下半點功名。
少年走了，已走的很遠，再也聽不到關於他的任何聲音，但樓近月還沒有走。
鐵鋒更沒有走，呆呆地望着房門，木然道：“你爲何不讓他留下姓名再走？”
樓近月卻反問道：“那你又爲何不自己去問他？”
“你是不是也已看出了他的身份？”
“你我都該知道那柄刀來自何處。”樓近月臉色一凝。
鐵鋒聲音一冷，“不錯，雲煙湖上，沈家山莊。”
樓近月的目光忽然變得很遙遠，“傳說雲煙湖就像雲煙之上的仙女一樣美麗……傳說雲煙湖本是動了凡心的仙女流下的淚水……傳說湖上繚繞着的煙像雲一樣縹緲，雲像煙一樣迷幻。”
他忽然覺得有股從腳底升起的寒意，深吸了一口氣道：“但傳說只是傳說，沒有人會覺得雲煙湖是如此的美麗，都反覺是說不出的恐怖。”
“因爲沈家山莊。”鐵鋒整個人都變了，彷彿從一個硬漢變成了病漢，彷彿全身都在顫抖，就連聲音都已變得像是被扼住喉嚨那樣說出來的一樣，“沈家山莊在雲煙湖上，沈家山莊給雲煙湖披上了一層神秘又恐怖的外紗，無論是江湖上還是天下間都沒有人敢去捅破這層外紗。”
樓近月的人也變了，變的不像是人，倒像是鬼，凍死鬼，“因爲沒有人敢去招惹沈家沈莊。”
鐵鋒顫聲道：“而沒有人敢去招惹沈家山莊只是因爲沈家山莊裡面有一柄刀。”
“玄鐵刀。”
鐵鋒臉上的表情如同正在被人整理的身上的衣衫一樣慢慢變得很嚴肅，“就是玄鐵刀，只不過這柄刀雖叫玄鐵刀，卻不是用玄鐵鑄造的，傳說是……是流星化成的。”
聽到“流星”二字，樓近月的目光也變得如流星那樣明亮，“天外流星其實也就是隕石，玄鐵刀也不過是一柄用隕石鑄造而成的刀。”
說完後，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許多，因爲目中已多了絲陰冷之色，“但天外神鐵畢竟是天外神鐵，畢竟不是世間凡鐵所能比之的。”
“所以世間無論任何鐵器，只要被玄鐵刀輕輕一碰，非折即斷。”
“更沒有任何兵器能擋住玄鐵刀輕輕一刀，任何兵器只要遇上了玄鐵刀，就像是雞蛋碰上了石頭。”
雞蛋碰上石頭後的結局任何人都能想到，所以只要是以兵器走動江湖的俠客，無一人不懼怕玄鐵刀。
更是無一人不把玄鐵刀視爲魔刀，來自地獄的魔刀。
江湖上有多少俠客，沒有人能知道，也許如天上的鳥兒一樣多，也許比江裡的魚還要多一些。
一柄凡間的刀就能夠令如此之多的武林人士俱都敬之畏之，這可是就連傳說中的神仙法器都不能做到的。
這柄玄鐵刀難道比那些神仙的法器還要厲害？
鐵鋒不知道。
因爲世上沒有神仙，他也沒有見過神仙。
他只聽說過，在別人的口中聽說過，那些神仙法器可以移山填海，遮天蔽日，點石成金，長生不老，百毒不侵，殺人千里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