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子微微一笑,笑聲彷彿微風,微風會讓人感到溫和,他的聲音也如微風般溫和,“你已欠了凌堂主兩條命的情,而欠別人的情的這種滋味總歸一向是很難受的,你也從來不喜歡欠別人的情,是吧。”
其實沒有誰是喜歡欠人情的。
少年還在側頭凝視着凌巔,也還在咬牙,卻咬着牙道:“不錯,別人的情我從不願欠,這種滋味的確很難受。”
這種滋味也只有體會過的人才能知道,他莫非也欠過別人的情。
其實誰又何嘗沒有欠過別人的情。
只不過別人是不喜歡欠別人的情,他卻是從不願欠別人的情。
一個從不願欠別人的情的人,就一定欠過比命還重要的情。
這樣的人必然是無論如何都要想法設法將欠的情還回去的。
天君子忽然輕輕一笑,彷彿輕風般輕聲道:“可你現在已欠了凌堂主的情,而且是兩次。”
“所以我只需說出那人是誰就不算欠他的情?”
“天君子從不做虧本的交易,可現在也不得不做了。你說是誰讓你來的。”
“是她。”
她?
她是誰?
江湖上有誰的名字或外號是叫“她”的?
龍吟雪不知道。
凌巔也不知道。
他們七人都不知道,都是一怔。
但他們七人卻都知道少年在此刻已不必再說假話。
此刻少年被他們七人團團圍住,已無逃走的可能,便也已無必要再說假話。
還是天君子先回過神來,哼了一聲,道:“她是誰?”
“她是大小姐。”少年很嚴肅,也很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看起來很尊敬這個大小姐,彷彿大小姐現在就站在他面前,而他以朝聖般的神情對視。
天君子卻一點也不尊敬,很少有人值得他尊敬,沉着臉道:“大小姐是誰?”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大小姐就是她的名字,我也從來都是叫她大小姐的。”少年已尊敬到臉上不敢有任何表情。
天君子皺眉道:“你是不是隻知道大小姐的名字?你是不是除了知道大小姐的名字外其他的都不知道?”
少年沒有說話,他只有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才會不說話。
梅尋梅忽然笑了,“大小姐是不是很年輕很漂亮?”
“大小姐當然很年輕很漂亮,她是我見過得最漂亮的人。”
梅尋梅已笑得快要合不攏嘴了,“我知道年輕漂亮的姑娘一定喜歡穿與衆不同的衣服。”
“恩,大小姐喜歡穿一身黑衣,頭上總是帶着一頂黑色的斗笠,斗笠下圍着一圈黑色的紗巾。”
少年似是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
“果然與衆不同,沒有哪個年輕漂亮的小美人會喜歡帶一頂黑色的斗笠。”梅尋梅的話已讓人聽不清究竟是笑着說的還是說着笑了,“那想必大小姐的住處也定非同尋常。”
“不錯,大小姐住的地方的確與常人不同。”
“常人都會住在屋裡,那大小姐呢?”
“大小姐住在一條船上。”
然後就聽不見梅尋梅的笑聲了。
梅尋梅的話聲也聽不見了。
只聽見了梅尋梅的腳步聲,急促而輕靈的腳步聲。
腳步聲已下過了樓梯,樓梯上卻還有三種不同的腳步聲。
三種腳步聲,三個人。
凌巔,龍吟雪,虛情道人。
他們四個人的腳步聲忽然又出現在了近月樓外的街道、屋頂和樹枝上,只可惜此刻還站在走廊裡的人卻已徹底聽不見了。
走廊裡還剩下四個人。
天君子,樓近月,鐵鋒,少年。
天君子、樓近月、鐵鋒他們三個人雖聽不見腳步聲,卻都知道那四個人要去向何處。
一條船自然不會在地上,自然是在水上,而青州城裡只有一條湖。
明月湖。
那四個人要去的地方當然就是明月湖。
明月湖是美麗而明亮的,就像月光一樣……月光在窗上,在地面,在走廊裡,也在天君子的眼中。
天君子的目光已如月光那樣明亮溫柔,“我想他們一會兒就會回來。”
鐵鋒卻一點也不溫柔,冷冷道:“用不了一會兒,梅姑娘、凌堂主、龍少鏢頭、虛情道人他們四人的輕功都很高明,只需半柱香的時間就足夠趕回來。”
樓近月手中有酒,酒在口中,口中笑道:“回來的時候一定還會帶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大小姐。”
天君子也笑了,笑看着少年笑道:“女人是最會騙人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這個道理你一定要知道。”
“這個道理我雖然不知道,但很早就懂了。”少年淡淡道。
天君子的笑聲驟然消失,“你既然早就懂了,爲何還會被梅姑娘騙走大小姐的行蹤。”
少年面無表情道:“誰說我被她騙了。”
天君子變色道:“你什麼意思?”
“大小姐本來就年輕漂亮,本來就穿着一身黑衣,帶着一頂黑色斗笠。”少年一頓,“這本就是真的。”
“這也是真話。”
“我若不說真話,怎能令你們相信。”少年目中忽然射出了一絲狡黠的光芒,就好像目中藏着一隻潛伏已久的狐狸。
天君子的瞳孔驟然收縮,“你一直在騙我們?”
少年卻不動聲色,“我並沒有騙你們,大小姐本就在明月湖的漁船上,只不過船上不只有大小姐。”
“還有什麼?”
“還有**,滿滿一船的**。”少年雙眼光芒大放。
天君子的眼中卻已黯淡無光,臉色也已沉了下去,“並且**只會炸到他們四人,而不會炸到大小姐一絲一毫,對嗎?”
少年沒有冷笑,更沒有不屑,“不錯,大小姐的**從來不會炸到大小姐。”
天君子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而無論誰被滿滿一船的**炸到都非死不可。”
鐵鋒的五官早已因憤怒而開始扭曲,“原來你這麼做只是爲了引開他們,把我們分散。”
樓近月手中的酒葫蘆碎了,被他的手給握碎了,“可你莫要忘了,就算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你一樣不是我們的對手,你還是得乖乖聽我們的話。”
不錯,就算只有他們三個人,也還是足夠讓任何人插翅難逃。
三人對視了幾眼後,各自向前一步,都幾乎已快要貼到少年的衣角。
如此之近的距離,加上他們極快如電的出手,只怕連一隻蒼蠅都無法飛出去。
蒼蠅飛不出去,可少年畢竟不是蒼蠅。
少年只是少年。
少年沒有動,就連眼睛都沒有眨,神色不變道:“我的確還是隻能聽你們的話,但現在,你們卻要先聽我說一句話。”
沒有回話,都在聽。
就連天君子也豎起了耳朵在聽。
他們已說不出話。
無論哪個闖蕩江湖多年的經驗老手,反被一個初涉江湖的少年給算計了,都沒什麼好說的了。
只聽少年道:“你們若不想那四個人被炸死,最好就趁現在去追,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