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間不容髮、雷霆萬鈞、生死繫於一線的此刻。
而在這生死一線間,刀聲果然又開始突然一變……幽魂變爲了驚雷。
驚雷乍現豈非就是被漫天飄忽的烏雲聚集爲一點而成的。
這一點就是龍吟雪的刀,這一刀比閃電還要快,快到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還沒到,刀就已削下,削的就是少年的左臂。
少年的左臂本該可以躲開的,只可惜削出的這一刀是龍吟雪的刀。
龍吟雪的刀既是刀,又是幽靈,看不見的幽靈。
凡人又怎能在幽靈的追蹤下逃掉。
幽靈般的一刀,本就是無人能躲的。
並且這一刀也還是如上一刀一樣,刀一出手便要對方攻無可攻防無所防。
可這一刀不該與上一刀一樣的。
但龍吟雪這一刀偏偏就與上一刀一樣,一樣的刀法,一樣的結果。
結果自然是少年閃身躲開了這急削左臂的一刀。
只不過這一次少年竟卻是迎着龍吟雪的刀鋒並側着身子往左閃的。
身子向左移了四步,左臂剛好躲開了下削的刀鋒。
身子向左移四步,並非是件很難的事,但龍吟雪卻覺得這四步難如登天。
因爲在他這樣的一刀和刀法下,移一步都已是幾乎不能做到的事。
他的刀讓人看不見,他的刀法讓人無處躲閃,已是如此境地,那少年的身體又是如何往左移了這四步的?
他不知道,更無法知道。
難道說少年的身法也如他那幽靈般的刀法一樣奇異,奇異到讓人看不清也看不見?難道這個黑衣少年不是人,是幽靈?
少年當然不是幽靈,當然是一個人,並且至少有一萬個能證明他是一個人的理由。
但也有一萬個能說明他是一個比幽靈還要神秘恐怖的人。
這“兩萬個理由”龍吟雪自然都清楚明白,也自然看見和看清了少年是如何左移這四步的。
他之所以還是不知道,是因爲他只知道他這一刀本該是無人能躲的。
他還知道現在應該有聲音,不是話音,而是刀聲。
口中說再多的話也是無用,並不能證明什麼。現在只能用刀說話,他手中的刀。
他手中的刀忽然間又發出了那種如幽靈般陰森悽慘的聲音,聲音發出的一瞬間,他的人和刀就飄到了少年的身前。
然後,刀鋒破空之聲的餘音便繞滿了整條長長的走廊,從剛開始的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旁一直向前繞去。
這一瞬間走廊裡彷彿到處都是飄來忽去的幽靈。
幽靈般的刀聲飄過一張又一張房門,房門沒有開,也許是害怕於刀聲的恐怖。接着又飄過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屍體沒有動,也許是刀聲太快了。
也許世間再沒有什麼地方能比現在的這條走廊更可怕了。
燈光、屍體、殘影、刀聲已儼然把走廊變成了一副畫,一副將地獄描繪出來的古畫。
也許也沒有人會想到龍吟雪這一次刀出手後,竟然沒有收刀。
刀聲仍在,在走廊裡繞啊,飄啊,沒有停,也沒有任何停下的苗頭。
誰也不知道龍吟雪一共出了多少刀,因爲走廊裡到處都是刀聲。
誰也不知道龍吟雪的刀已將少年逼到了何種境地,因爲走廊裡只剩下了刀聲。
走廊裡只有刀聲,再聽不見絲毫呼吸聲、心跳聲、腳步聲,不能從這三點上得出判斷。
誰也不知道這場決鬥究竟有多兇險,因爲刀聲已然聽不見了。
刀聲消失了,刀也消失不見,消失的同時,走廊裡驟然無聲,任何的呼吸聲、心跳聲、腳步聲都歸於寂靜之中。
是那種只有在屍體上才能感受到的寂靜。
屍體豈非是已死的人。
難道這兩人都已死去?
若有十個人看到這兩人現在的表情,定會有九個人可以很負責任的說這兩個人現在已是兩具死屍。
因爲這兩個人無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目中的神色,都跟死屍一樣。
可死人怎會站得這樣直,直如劍,出鞘之劍那般的直。
如果走廊裡還有十個人,並且這十個人從頭到尾都目睹了這一切,那這十個人就會相信少年和龍吟雪兩人現在都還活着。
也都會知道兩人只不過是相互被這場戰鬥給震懾住了,從而才導致如死屍般沉着冷靜,是以也根本不能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燈光下,房門前,兩個人相視而立。
燈光是昏沉的,如夕陽下的黃昏。房門是大開的,門內有人,有死人也有活人,活人是卓飛雲,死人是卓超羣。原來兩人畢竟還是又回到了那間屋外。
但偏偏就是這兩個人卻已不能再說成是人。
應該說成是兩座冰山。
冰山是沒有表情、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
可兩人無論如何都不該沒有表情、沒有感情、沒有溫度。
你若剛與人打鬥過一場,身體總該是會發生變化的。
那這兩個人在這場戰鬥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們如此這般,既像是死屍又像是冰山,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如萬斤巨石一樣沉重,壓抑的沒有絲毫人間煙火氣。
“你可知我一共出了多少刀?”
說這句話的人是龍吟雪。
龍吟雪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臉,目中射出的光如刀尖一般森寒。
少年的目光更是森寒無比,就像是殘燭,“三十五刀。”
“不錯,整整三十五刀,一刀也不多,一刀也不少。”龍吟雪仍在死死地盯着少年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目光卻忽然又變的似劍一般銳利,“所以你纔會退一百一十九步。”
“否則我早已死。”少年淡淡道。
龍吟雪的目光又變了,變得如刀鋒一般鋒利,“可你畢竟還是沒有死。”
“三十五刀也畢竟不算太多。”少年還是淡淡的說道。
龍吟雪忽然皺起眉頭道:“你可知我殺萬無一時用了多少刀?”
少年沒有說話。
不知道又何必再開口,他一向都是如此。
不知道龍吟雪有沒有介意,但誰都能看出他額上眉頭已皺得很緊了,“你也不知道萬無一?”
少年立刻開口反問道:“我爲何需要知道他?”
“因爲他是萬無一,他的刀也是萬中無一的刀。”龍吟雪也是立刻開口回道。
少年臉上沒有不屑,只有冷漠,冰山般的冷漠,“那又如何。”
龍吟雪冷笑一聲道:“那當然不如何,只不過他的刀在他十八歲那年,把江湖上所有年已十八的少年刀客都給打敗了。”
龍吟雪又道:“所以萬無一就成了弱冠以下第一刀客,甚至都有人說他日後一定會成爲天下第一的刀客。”
“可他還是被你用你的刀殺死了。”少年繃着臉,忽然認真了起來。
“我用刀砍下他的頭的時候,正是他十八歲名滿江湖的那一年。”龍吟雪頓了頓,“而那一年,我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