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衆人覺得已沒有比那柄刀更可怕的東西了。
夜已深,天地靜。
但更靜的是人。
人更靜。
靜的彷彿已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眨眼,沒有變化。
就連目中的神采和臉上的氣色都已安靜的消失。
靜的彷彿死人。
靜的像是墳墓。
屋子已如一座墳墓一般寂靜,卻比墳墓更可怕。
可怕的也是人。
墳墓裡雖然也有人,但沒有全福話中的那個人。
“我也不知道那人的刀是怎麼殺死鐵二爺的,我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刀是如何出手的,就好像刀本就長在鐵二爺的肚子上一樣。刀從肚子上輕輕一拔,鐵鋒的火煉刀就斷了,人就倒下了。樓樓主也像個屍體一樣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全福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接着道:“我想樓樓主一定是在看清了那人的刀和刀法後,纔會變成這樣的。幸虧我只是一個夥計,什麼也看不清,可陰河七鬼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衆人想到陰河七鬼當時定是也已趕到了走廊裡,目睹了一切,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可誰也沒有想到全福卻道:“陰河七鬼的運氣雖然不好,可也沒有那麼不好,至少沒有死,保全了一條性命,只是各自斷了一條右臂而已。”
“陰河七鬼是以刀爲生,靠刀吃飯。”
“沒有胳膊就沒有了手,沒有手就沒有了刀。”
“沒有刀又如何爲生,如何吃飯?”
“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過。”
“這也叫運氣沒有那麼不好?”
有四人氣不過也忍不住說了出來。
四個方臉、濃眉、大眼、虯髯的壯漢。
說第一句話的人臉最方,說第二句話的人眉最濃,說第三句話的人眼最大,說第四句話的人虯髯最密。
四人坐在一張桌上,年齡同樣的大,穿着同樣的黑衣,顯示來自同一個宗派,只是桌上擺了四種不一樣的短兵器。
全福不認識這四人,也不能從四人的兵器服飾上認出四人出自哪一個宗派,可衆人都知道這四個人是來自天下最古老的宗派蠻荒谷。
臉最方的那個人叫孟青龍,眉最濃的那個人叫林白虎,眼最大的那個人叫雲朱雀,虯髯最密的那個人叫方玄武。
四個人也分別是蠻荒谷中青龍堂、白虎堂、朱雀堂、玄武堂四堂的堂主。
在江湖上,無論任何宗派,只要能當上堂主之位的人,武功總不會差到哪去,更何況還是江湖最古老宗派的蠻荒谷。
全福趕忙陪笑道:“我說陰河七鬼運氣沒有那麼不好其實是跟不幸中的萬幸是一個道理的,他們是幸運的,因爲那人只出了一刀,一刀就將他們七人的右臂都砍掉了,若是第二刀再出,他們掉的就不是右臂那麼簡單了。可是那人沒有出第二刀,只出了一刀,這運氣還算不好嗎?”
四人不說話了。
這樣說來,陰河七鬼的運氣也的確沒有那麼不好,至少比起鐵鋒、卓超羣、柳穿楊和司徒敬天,他們是幸運的。
可是那人爲何不出第二刀?是於心不忍還是良心發現?
衆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當成是那人忽然間不想出刀了。
而忽然間不想出刀也不是由於他於心不忍和良心發現,只是就是不想出刀了。
想出刀就出刀,不想出刀就不想出刀。想殺人就殺人,不想殺人就不想殺人。
不需要理由也沒有理由。
並不是只有惡魔殺人才會不需要理由。
可衆人現在寧願相信只有惡魔纔會沒有理由的殺人。
衆人在心裡已認定這個人就是一個惡魔,從九幽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魔,並拿着一柄來自地獄的魔刀。
到底誰才能將這個惡魔收服,將這柄魔刀煉化?
衆人還是不知道,不知道世間還有誰能有這個本事。
衆人只想像神話故事中的那樣從天上派下一位法力無邊的天神將這個惡魔收服,鎮壓在九幽地獄中,永世不得超生。
人們每當遇到無法解決的災難時,都會祈求上蒼,把神明當成救世主。
只可惜的是世上既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明。
全福不得不繼續往衆人心口上撒鹽,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放過陰河七鬼後,那人便準備下樓離去,可雙腿卻還是站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他已不能動,因爲樓梯上緩緩走下一個道士,一身墨綠道袍的道士……”
“虛情道人!”
滿屋子的人幾乎同時開口,像是響起的轟雷。
有激動的聲音,有興奮的聲音,有歡呼的聲音,有驚駭的聲音,也有尖叫的聲音。
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到一起,不只是已快要把耳朵震聾,直震得桌上的酒杯叮叮響,更像是要把房樑震塌。
但若只是激動、興奮、歡呼、驚駭、尖叫當然還不夠,更重要的是無論哪種聲音裡都充滿了力量。
團結在一起的力量,擰成一股繩的力量。
希望的力量,求生的力量。
原來並不是只有紛爭才能將這些遠在江湖的人的心聚在一起。
衆人已把自己代入到故事中,想象成故事中的人,虛情道人的出現無異於救世之主。
也許只有虛情道人才能拯救他們。
世間若真的還有一個人能打敗這個惡魔,這個人一定就是虛情道人。 шωш● тTk Λn● ¢ ○
虛情道人畢竟是天下最厲害的那幾個人之一。
就算那個惡魔是拿着一柄來自地獄的刀,但只要他是人,就不會是虛情道人的對手。
他雖然是個惡魔一樣的人,但畢竟還是人。
虛情道人也並非天下無敵,天下的確是有比虛情道人武功更厲害的人,但那幾個人裡面一定不會有這個惡魔。
衆人這樣想,心裡卻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爲那個惡魔一樣的人已如一片總是籠罩在他們頭上且揮散不去的陰影。
而他們的擔心絕對是正確的。
全福也像是處在陰影中,神色黯然道:“不錯,來的人正是虛情道人,可虛情道人不該來的,他甚至都不該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