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頭上彷彿已起了一片霧水,衆人相信鍾神秀頭上的霧水會更多更濃。
可誰知他眼中非但沒有朦朧一層霧水,反而像是拂着春風。
春風般的暖笑。
他也沒有拍桌而起質問老人,只是笑道:“既然我不是鍾神秀,那依先生說坐在這裡的人是誰?”
老人一張又老又幹的臉就像枯木,枯木當然不會有任何表情,而且就連臉上的皺紋也失去了本來的鬆弛,盯着他道了三個字。
“路峰迴。”
這三個字一脫口,一瞬間,屋子裡幾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張大了嘴,說不出任何話。
因爲屋子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路峰迴是誰。若有誰不知道,那這個人就一定是個聾子。
凡是江湖上用劍的,更是沒有誰是不知道路峰迴的。
因爲路峰迴乃江湖新出一代劍客中劍法最準的,當今天下三十歲以下的劍客中,沒有誰手中的劍能比他的劍更準。
並與劍法最快的雲追風、劍法最狠的風平浪並稱武林三劍。
三個人,三柄劍。不一樣的人,一樣的劍。
都是最會殺人的人,都是最會致命的劍。
也許有人會比他們的劍更快更準更狠,但絕沒有誰會比他們的劍更致命。
致命的劍纔是最快最準最狠的劍。
所以那些比他們的劍還快還準還狠的人都死在了他們劍下。
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劍客死在了他們劍下,但也沒有人不知道再沒有能比他們的劍還快還準還狠的人的消息了。
因爲他們三人的劍最會殺人。因爲他們是武林三劍……武林中的三柄劍。
可雲追風、路峰迴、風平浪三人能成爲武林三劍不只只是因爲會殺人。
只會殺人的劍只能算作利器算不上神兵。只會殺人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殺。
三人沒有死在別人的劍下是因爲他們比別的人更懂得用劍的道理。
什麼時候該出劍,絕不會遲疑片刻。什麼時候不該出劍,劍柄連看一眼都不會看。
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是聰明人的作法。
三人一個比一個聰明過人沉着冷靜足智多謀。
否則,爲何只有他們三人能練出如此之快、準、狠的致命劍法,爲何只有他們三人敢稱作武林三劍。
這些屋子裡的人也幾乎都知道。
可更知道坐在那裡的人確實就是鍾神秀,不是路峰迴。
衆人沒有見過路峰迴和鍾神秀,當然也就不知道兩人長什麼模樣,但卻知道鍾神秀的劍是什麼模樣的。
因爲劍就在桌上放着。
整個天下只有鍾神秀的劍是這樣的華麗光彩。
因爲他的劍法是當今天下最爲華麗好看的。
沉重的劍法不一定非要沉重的劍才能使出,但華麗的劍法只配華麗的劍出手。
所以鍾神秀愛劍如命,向來人在劍在。而劍若不在,除非人先不在。
這個人若不是鍾神秀,早就該臉色大變,拔劍出鞘,攻向老人。
而這個人也果然沒有這樣做。
他仍是以最舒服悠閒的姿勢坐在椅子上,臉上也掛着最容易讓人感到舒服的微笑,整個人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不舒服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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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凝視着在手中由指尖轉動着的酒杯,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衆人心中一安,不愧是能練出最華麗劍法的人,定力果然非比常人。
衆人心一安,手心裡捏着的冷汗終於消散。
但沈沉現在卻已認定這個人一定不是鍾神秀,一定是路峰迴。
因爲沈沉已看出他是在以此掩飾心中的不安。他表面上變現的越平常,實則底下越心虛。
正如他正在用指尖轉動手中的酒杯,明顯比之前更快更急了。
他的手已發抖。
沈沉不愛說話,而不愛用嘴說話的人,眼睛往往比無時無刻不在說話的人看的更仔細。
鍾神秀忽然舉杯,仰頭痛飲,道:“如果我是路峰迴,那麼鍾神秀又去了哪裡?”
老人又老又幹的眼睛裡發出的光芒是那樣的年輕,更是那樣的冷,道:“鍾神秀已去了棺材裡,被你一劍送去了棺材裡。”
鍾神秀沉吟着說道:“先生是說鍾神秀死了?死在了路峰迴手裡?”
老人冷冷道:“江湖人人都知路峰迴的劍是江湖新出一代劍客中劍法最準的,當今天下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裡沒有誰的劍能比路峰迴的劍更準。”
老人又冷冷道:“而路峰迴就是你。”
老人啜了幾口酒,但話還未完,接着道:“你那種出手無虛的劍法正是鍾神秀華麗劍法的剋星。任其再華麗的劍法,一旦遇上精準無比的劍法,就都會變得華而不實。”
鍾神秀還是全無表情,彷彿老人說的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忽然冷笑一聲道:“所以鍾神秀就死在了路峰迴的劍上?”
老人道:“不錯。”
鍾神秀問道:“路峰迴爲何要殺鍾神秀?”
老人回道:“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知道路峰迴看上了鍾神秀的劍。”
鍾神秀目光已似劍,一字字道:“還有呢?”
老人道:“還有鍾神秀名下的財產。”
“還有呢?”
老人仰起頭,似是想了想才道:“路峰迴一直想做武林三劍之首,而要壓下雲追風和風平浪兩人,就必須得殺人,殺一些在武林成名已久的大人物。鍾神秀正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誰知鍾神秀卻還是說道:“還有呢?”
還需要什麼理由?
只這些還不夠?任何一個都足夠令一個人起十次殺心。
衆人不懂,不懂只能閉嘴。
沈沉也閉着嘴。
只不過他閉嘴不是因爲他不懂,而是因爲他已經懂了。
只這些當然還不夠,還少一個最關鍵的證據。
證據是什麼?
白衣老人已開口說了出來,“昨日十月初十,午時,有不少人親眼見到路峰迴和鍾神秀一起出現在近月樓上。”
“所以我一定就是路峰迴?路峰迴也一定殺死了鍾神秀?”
“殺死鍾神秀的人也本該是路峰迴,坐在這裡的你也本該是路峰迴。”
“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該明白,你比任何人都該明白。”
“不錯,我是風平浪,坐在這裡的我就是風平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