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臻兒站在慕瑤兒面前,陽光已經一寸一寸升起來,和煦的晨光自東方斜斜照進來,落在臻兒腳下,慕瑤兒擡手喚她:“走近些。”
臻兒一時間摸不清慕瑤兒的心思,只得往前蹭了兩步。
還是慕雲歌說的,說是如今臻兒再怎麼得寵,終究是連個位分都沒有,慕瑤兒依然是整個東宮說了最算的女人,不要說臻兒如今依然是一個侍女的身份,就算是有那個福分嫁給了太子當了一個側室,也一樣要聽慕瑤兒的調遣,是以今天早上,接到慕瑤兒的傳喚,雖然心裡一千一萬個不喜歡,卻還是依依惜別了太子。
都說一個人的心境就是環境,東宮大約也隨了女主人,整個看上去死氣沉沉且陰森森,就算是有晨光進來,也只能照亮一隅,她看着慕瑤兒端坐的梨花椅,莫名覺得冷冰冰的。
可慕瑤兒絲毫都沒有覺得,她換了個姿勢,居高臨下看着面前有些畏畏縮縮的臻兒,真是的,早些時候臻兒幫助她穩住心神的運籌帷幄還歷歷在目,倘若一直都是那般從容冷靜, 慕瑤兒倒是有些欽佩,可是怎麼現在就沒有了呢?
婢女就是婢女,慕雲歌說的真的沒錯。
慕瑤兒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朗聲開口問道:“這幾日,伺候太子還習慣嗎?”
臻兒眼神流轉,看到旁邊奉茶的小姑娘已然不是上次那一個,她惶恐地“撲通”一聲跪下,語氣急切:“太子妃,是奴婢的錯,請您聽奴婢解釋,奴婢不是有意的!”
慕瑤兒挑了挑眉道:“不是故意的?那你倒是說說,是如何的無意,導致你們之間發展到現在的這樣?”一邊說,一邊屈起食指輕輕的,有節奏地敲打着桌子,叩、叩、叩……有節奏地,迴盪在空蕩蕩的東宮,叩在臻兒的心上,臻兒盯着她纖長雪白的食指,跪在地上的膝蓋忍不住微微顫抖。
“那一日……那一日……您不在,我去按照您的吩咐給……給太子送……送飯,可誰知……”
“可誰知太子竟然看上了你,並且強行將你留在身邊,你明明奮力掙扎了,但是依然不能掙脫太子,對於太子的要求,你就算想要違抗,也沒有那個膽量違抗,我說的,可對啊?”慕瑤兒一邊說,一邊吹了吹浮着的茶葉沫子,垂着眸喝茶,行動舉止都像極了慕雲歌,其實,也確實就是慕雲歌教導的,此時此刻,也就是慕雲歌還坐得住,不過倘若真的是慕雲歌,大概率上不會計較這些事,就因爲慕瑤兒總想跟慕雲歌學習,但是又學的不像。
慕雲歌,就像是籠罩在她之上的一個陰影一樣。
慕瑤兒的話讓臻兒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良久,才喃喃出一個稱呼:“太子妃……”
慕瑤兒擡手叫她停住,不準備聽她說話,接着道:“我對太子的心意,你曾經在我身邊侍奉,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可是你既然藉着我的的東風,與太子在一起,便是負了我,終究你是我的侍女,而不是太子的侍妾,即使是現在,你名義上的主人依然是我不是太子,你可明白?”
臻兒可能已經料想到了自己的結局,眼淚忍不住轉出了眼眶道:“太子妃,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會癡心妄想,留在太子妃身邊好好照料太子妃,求太子妃再給我一個機會吧,太子妃!”
慕瑤兒沒有理臻兒,道:“背叛這種事情,只有一次和無數次,你既然背叛過我一次,那這東宮,便是再也容不下你,你收拾好東西,念在主僕一場,我不治罪於你,你走吧,即刻離宮。”
臻兒滿是淚水的眼睛閃過一絲驚愕,一絲不可置信:“太子妃,你這樣讓奴婢走了,可想過與太子如何交代?”
“本宮的人,想如何就如何,還不至於事事都與太子報備的程度。”
話一說到如此,便是最後一點臉皮都不顧了,臻兒冷笑一聲道:“太子妃,我敬重您是太子妃,可是您別忘了,而今誰纔是太子面前得寵的人。”
要穩住,要穩住,若不是一直在心裡提醒着自己,按照慕瑤兒的性子,早就按捺不住一個耳刮子打過去了,是慕雲歌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要生氣的時候,就想想臻兒最後的下場,反正都是拿捏在你手裡的,你氣什麼。
慕瑤兒的淡然,是慕雲歌給她的底氣,她方纔知道以前那麼容易生氣衝動但是大家總是打不贏,尤其是面對慕雲歌的時候到底是爲什麼了,便是因爲她的底氣,而她沒有底氣,往往是因爲她沒有辦法掌控未來。
現在,不關注臻兒在她面前如何的張牙舞爪,慕瑤兒都不會生氣了,一個將死的人,還計較什麼?
慕瑤兒輕輕放下茶盞,用雪白的絲帕揩了揩嘴,冷聲道:“我不管他寵愛的是誰,你是我帶來的人這是不爭的事實,有野心是好事,可是想要爬到主子頭上且被發現,這就是天大的錯處了,臻兒,你我本事主僕一場,曾經你也算幫過我,對我有恩,你若是敬酒不吃,就別怪我叫人將你拖出去了,你仔細思量好,東宮你是住不得了,何不臨走給自己留一個體面呢?”
慕瑤兒的眼神陰冷的,有一抹得意的笑意看着臻兒,看得臻兒咬牙切齒,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臻兒順從地低下頭,柔聲道:“奴婢懂得了,是奴婢的錯,請太子妃好生照顧自己,奴婢這一去,就不回來了。”接着,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別的話,無非是主僕分別是慣常聽的客套話,只是慕瑤兒的臉色始終就像是一座冰山那般,沒有半絲鬆動的裂紋。一直到臻兒收拾好了東西離開了她的視線。
旁邊的小侍女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比臻兒稚嫩了很多,可一雙眼睛甚是精靈,未等慕瑤兒開口,她便先一步道:“太子妃請放心,早就按照太子妃吩咐的安排好了。”
慕瑤兒將自己提上去的一口氣重新嚥下去,靠回梨花椅上面,悠然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便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