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走到慕瑤兒跟前,好像是虛影裡面走出來的一個美人兒,款款到慕瑤兒身邊站定,那聲音也像是虛空裡面傳出來的一般:“入宮來拜見太后的,聽聞妹妹有孕了,心裡思量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理所應當前來看看。”
慕雲歌說着,自袖中掏出一個 小小的錦囊,打開,裡面是精緻的兩個小金錁子,輕輕放在慕瑤兒枕邊道:“給我未出世的小外甥的見面禮,禮輕情意重,妹妹不要介意。”
然而慕瑤兒卻警惕地看着慕雲歌道:“勞煩姐姐還惦記着,可見過了皇祖母?自我有孕以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現在竟然是有些日子沒去探望皇祖母了,不知道皇祖母如今身體如何,甚是惦念。”
一個是皇祖母,一個是太后,遠近親疏一眼便分明,慕瑤兒是故意的,可是慕雲歌毫不在意,道:“知道妹妹有孕,就先往這邊來了,想着見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定然是要問起來的,莫不如先來看看,到時候稟報了老人家,也好叫她放心。”
這一番對抗滴水不露,慕瑤兒卻從錦被裡面支起身子,有模有樣地咳嗽兩聲,道:“既然是這樣,我也理應去探望探望皇祖母的。”
“可是太子妃,”小圓上前一步,面露擔心道:“可是太子妃,您的身體……”
“是我的身體重要還是與皇祖母請安重要?”慕瑤兒一記眼神看過去,小圓便不敢說話可,只得後退兩步,垂手看着兩個人。
慕雲歌道:“既然妹妹執意要去,這樣的孝心,想必太后見了必然歡喜,我便去外面等候妹妹梳妝。”
說罷,慕雲歌移步外間的花廳,端坐在梨花椅之上,端端正正等着慕瑤兒出來,檐下是萬里的陽光,將寒冷的空氣烘托得暖烘烘的,兩隻小麻雀在門前的空地上挑來挑去,圓滾滾的,好像裹了一件極厚的裘衣。
沒想到慕瑤兒出來的那樣快,說是梳妝,那張臉卻依然未施粉黛,臉色蒼白,脣色亦是蒼白,眼底的青色都清晰可見,這般虛弱的模樣,整個人都塞在肥厚的狐皮裘裡面,看上去像極了門口跳躍的小麻雀。
太后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門外有隱約說話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太后張開眼睛,青玉姑姑在耳邊小聲道:“太后,是庭華公主來看您來了?”
眼睛忽閃忽閃,似乎在想着庭華公主又是哪一位,良久,似乎是終於想起來了,揮揮手道:“哀家乏得很,叫她回去吧?”
青玉姑姑補充道:“太子妃也在,可是看起來狀態不太好的樣子。”
眼睛又是忽閃忽閃,太后嘆了一口氣,支起身子道:“讓她們在壽安堂等我吧。”壽安堂,便是太后見客的地方,慕瑤兒與慕雲歌一起到了壽安堂,撿了位子坐下,沒一會,就看到門口青玉姑姑攙着太后走了進來。
慕雲歌想着,本該上前幫忙的,誰知旁邊有一個人影,好像一直等着這一刻一般,太后的人影剛一出現,立時迎上去道:“皇祖母,孫媳婦兒擅自來探望皇祖母,因惦記着皇祖母的身子,可是沒想到竟然耽誤了皇祖母休息,孫媳婦真是罪該萬死。”
說着低頭,做出認罪的模樣。
太后揮揮手道:“這說的是什麼話?哀家老太婆一個,這壽康宮十天半月也沒個人,冷冷清清的,也就你還願意跟哀家說說話,以後你常來,還有啊,如今你懷着哀家的小曾孫,不要有事沒事將活啊,死的,掛在嘴上,叫哀家的小曾孫聽到了不好,可記住了?”
“是,孫媳婦兒記住了。”慕瑤兒點頭應道,不知道是因爲行動了,或者是說了話,也或者是因爲皇祖母誇她,那蒼白的臉色竟然染上了一絲絲的紅暈,太后搖搖晃晃走到上座坐下,慕雲歌這才起身問候道:“兒臣問候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安康。”
太后睨了一眼,她其實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公主沒有什麼好感,以爲是皇上封的,而且就是這一位公主,前些日子還給了老靖王妃氣受,那老靖王妃與太后的關係誰人不曉得?太后哼了一聲道:“哀家身體好着呢,勞煩公主跑這一趟了。”語氣裡面的冷淡,跟剛纔見到慕瑤兒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情愫慕雲歌聽得出來,慕瑤兒也聽得出來。
慕瑤兒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姐姐,似乎是在幸災樂禍,也有可能是暗含同情,當然,這些話對慕雲歌已經構不成任何的傷害,無非是不受待見罷了,可慕雲歌原本就沒打算來看她啊,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在意了。
太后的眼神落在慕瑤兒身上,重新充滿了慈愛,當然還有心疼,語氣裡都是心疼,絮絮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總是到處跑了,淵兒也真是的,怎麼不多陪陪你,可是最近很忙?”
問道龍九淵,慕瑤兒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慕雲歌看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慕瑤兒咬着嘴脣,很是糾結的模樣,她能看出這表情裡面半是真心半是假意,一般是內心淒涼,另一半則是單純想讓太后看到,慕瑤兒的欲言又止很好地勾起了太后的興趣,好像她真的是一個處處爲丈夫着想的,忍辱負重的妻子一般,而這樣的妻子身邊,多半都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頭。
看見太子妃不忍訴說的模樣,小圓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道:“太后奶孃恕罪,奴婢是太子妃的貼身侍女小圓,太子妃不忍心說太子的不是,而小圓沒有資格,可是小圓日日夜夜陪伴在太子妃的身邊,看着太子妃日漸消瘦,着實於心不忍,這次啊忍不住與太后說的,請太后恕罪!”說着,又重重磕了一個頭。
慕雲歌吹了吹嫋嫋的茶煙,湊在嘴邊小小嗦了一口,聽見慕瑤兒有氣無力呵斥的聲音:“小圓,不準亂說!皇祖母,不要聽小圓的話,她日日伺候我,難免會偏向我這一邊,她年雖小,不能理解太子,這事不能怪太子的。”
小圓跪在萬壽堂的中央,聞言已經是滿臉的淚痕,偏過頭道:“太子妃,你究竟想隱瞞到什麼時候呢?你究竟要委屈到什麼時候呢?”
慕瑤兒還想要阻攔什麼,可是這些話已經足夠引起太后的興趣,眼看着慕瑤兒的眼圈越來越紅,映襯着蒼白的臉色,異樣明顯,太后道:“小圓,你知道什麼,大可與哀家說。”
小圓最後看了一眼慕瑤兒,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道:“太后娘娘,太子已經兩個月沒來看過太子妃了,便是知道太子妃有孕,太子也一直都沒有留宿東宮,而是一直……”
“一直什麼?”太后的眼神驀然變得冰冷,語氣裡面也多了幾分刻不容緩。
“而是,而是……”小圓的眼神遊離了片刻,好像是在猶豫,轉眼間有下定決心,哭着道:“而是一直留宿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