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帝軒幾乎是一刻不停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地將龍婉吟扔在原地,再一次只剩下她一個人原地石化。
可說是消息,就真的只有消息而已,並不是說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找回來了。
根據當時奮力抗爭的殘兵道,庭華公主是被那些山賊扛在肩上搶走了。
帝軒道:“你可看清楚了,千真萬確?”
那病了的士兵點點頭,道:“千真萬確,王爺,是庭華公主救了咱們兄弟的性命,屬下又怎麼會拿公主的性命開玩笑,現在就只希望王爺能夠順利將公主接回來,帶上兄弟們,我們必將萬死不辭!”
帝軒看着他身後的人們,那些人眼神堅毅,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一線城的土匪,幾乎是整個南越國都有名,因爲處在邊緣地帶,加上南越國應付兩國征戰都應付不過來,也沒什麼時間搭理這些土匪,以至於這邊的土匪越來越猖狂,甚至於形成了一種自己的文化。
剛來這邊駐紮的時候,營地是不是也會受到土匪的騷擾,都是小打小鬧,看起來更像是試探,是帝軒斷絕了他們試探的想法,只要逮住了就往死裡捶,後來,土匪們消停了不少。
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一次,帝軒少有的幾次出遠門的時候,竟然被這些土匪鑽了空子。
帝軒道:“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天黑了就行動,不想去的可以不去,不點名,完全自願。”
“是!”雖然說的是自願原則,可是耳邊的喊聲震耳欲聾。龍婉吟將帳子的簾子掀開了一條縫,透過縫隙看風中英姿颯爽的帝軒,他身後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看着看着,龍婉吟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擔憂,小紅湊上來道:“公主,外面風大,您這樣站在風口上,容易受風。”
“受風了又如何?”龍婉吟垂眸嘆道,“他還不是隻看到她一個人,你看他什麼時候管過我的死活,我也嚇得不輕,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問過我一句話。”
小紅勸慰道:“公主,不是說了,庭華公主已經時日無多,您就當是最後的緬懷吧,反正過了這段時間,攝政王就只屬於您一個人了。您可千萬要開心,若是讓旁人見到了,到時候稟告了攝政王,公主您苦心積慮這麼久的經營可就全沒了。”
是啊,龍婉吟深深嘆了一口氣,肩膀挺起來,信心滿滿的樣子。
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麼久,她的善良,她的純真,她的不擅言談,都是她在帝軒和他的將士們面前蠅營狗苟出來的籌碼,倘若這個時候露出了馬腳……
再擡頭看的時候,帝軒坐在原地發呆。
他在等,等暮色將盡,等月黑風高。等鋼材那些說過了豪言壯志的人回來,他們一起去剿匪。多少年沒做過這樣激動人心的事情了?
可是他老是看着一個地方,表情千變萬化,時而皺眉,時而若有所思,時而恍然大悟,落塵站在一邊,站得有些腳痠。他問道:“王爺,你在想什麼?”
帝軒聽見問話,思考了一陣子才道:“本王在想,今日的事情,莫不是太巧了一些?”
“巧合?”落塵想了想,最終肯定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那麼一些巧合。”
“不如你說來聽聽,看看我們想的是不是一樣,要是一樣的話,就說明今天的事真是太巧了。”帝軒道。
落塵仔細想了想,將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而後道:“昨個您說要打入永安河北邊,算是駐紮一線城以來咱們走過的最遠的距離,那些匪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了一個您最不方便回來的時候來,算是個巧合。
庭華公主昏迷不醒,而且她的身份也不曾爲外人透露過,即便是劫色吧……”落塵頓了頓,順便小心地擡頭,研究了一下帝軒的表情,確認沒有殺意之後,接着小聲道:“即便是劫色,爲什麼不去追九公主,反而費力將一個快死的人扛回去,這又是個巧合,還有一個巧合……”落塵小心地瞥了一眼帝軒,道:“還有一個巧合,與太子有關,屬下不敢說。”
三個巧合羅列完畢,天邊的晚風已經漸漸凜冽了起來,赤紅色的晚霞漸漸沉入天際,捲起漠北一陣又一陣的雲煙。
龍婉吟坐在窗邊,從她的角度看出去,剛好能看到帝軒沉默的姿勢,轉頭對翠兒和小紅道:“你們可都告訴太子了?”
翠兒道:“早就跟太子爺打過招呼了,太子爺說請九公主放心,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就好了。”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龍婉吟這才點點頭,可是眉間的憂慮卻絲毫不見減少。
人已經三三兩兩地湊齊了,一個個站在帝軒面前,其中有不少傷病,不少帶着病的。過了不一會,三五成羣的,帝軒眼前都是黑壓壓的人頭,他道:“你們都要去?”
爲首的一個道:“將軍,從軍的第一天你就說,以後要同生死,共存亡。當初是公主捨命救了我們,現在公主有難,我們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帝軒緊緊攥着拳頭,良久又放開,在漠北凜冽的晚風當中,他的話被風撕扯成一片片,還沒有落地就隨風飄散,顯得有些縹緲:“本王在這裡,謝過各位!”
他很少表達感情,很少求人,這也就意味着,從來都沒有說過謝謝——跟皇上謝恩或許可以算作另外一回事。
落塵跟了帝軒這麼久,也是頭一回聽見帝軒說謝謝,而且還是爲了一個女人,要不是情況不允許,估計內心的八卦小宇宙已經熊熊燃燒了。
清點好了人數,帝軒道:“出發!”
身後適時地響起了一個威嚴的聲音:“不可!”
轉頭一看,竟然是龍九淵。
“太子,您怎來了?”看到是龍九淵,也不好不給這個面子,只得順從地打了個招呼。
龍九淵快步走過來,一張臉看上去風塵僕僕,也是趕過來的,道:“我聽人說,這邊被土匪洗劫,於是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你這是在做什麼?”
帝軒回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將士們,道:“這件事就不用太子幫忙了。我去山上,還請太子讓讓路。”說着繞過龍九淵,準備從另一條路走。
沒想到龍九淵轉了個身,依舊擋住,“你要去剿匪?胡鬧啊!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剿匪的,倘若你擅離職守導致一線城失守的話,父皇那邊?,你要如何交差?”
“皇上那邊,我自然有辦法交差,倘若皇上要罰我,也得等剿匪回來之後再說不是?”
說罷又要走,龍九淵鍥而不捨地擋在身前,道:“你這是任性!你是國家的棟樑,現在爲了一個女人就拋棄了大本營於不顧,你……”
帝軒定定地看着龍九淵的臉,似乎想要透過眼神,看到裡面的真心。
誰也不知道,就在方纔那個秋風蕭瑟的路邊,黃沙漫漫的古道上,帝軒對落塵道:“剛纔你說的三個巧合,剛好也是我想到的三個。最後一個,爲什麼太子今天這樣反常,他不是最想要建功立業的嗎?現在我們已經打下了半壁江山,在永安河畔,他只要稍加攻勢,即便是仗着人多兩個打一個,最後的結果都是我們勝利,他有什麼理由不來呢?”
帝軒頓了頓,道:“除非他就是故意想要拖我們回去。”
這可不是瞎開玩笑的,這麼猜,就相當於猜測太子跟土匪有勾結。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倘若是假的,帝軒面臨的就是革職查辦,倘若是真的,龍九淵面臨的就是廢黜太子之位,冷宮裡面等死。
擱在誰身上都不簡單。
落塵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帝軒道:“在太子身邊加強看守,今天我們的對話,誰都不要說出去。”
此時此刻,他揣測的對象就站在眼前,帝軒冷笑道:“本王竟然不知,太子殿下什麼時候這樣關心本王了?”
忽然岔開的話題,龍九淵明顯慌亂了片刻,片刻之後,道:“許是這麼久以來的並肩作戰吧。”
帝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那麼,太子殿下的好意,本王心領了,可是本王去意已決,倘若皇上真的怪罪下來,本王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兄弟們!”帝軒高聲道,“太子擔心你們的安危,現在重新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若是跟本王走,出了掉腦袋的事情,就跟着本王一起承擔,若是還想爲國效力,就可以留在這裡,聽候太子殿下的差遣!”
話被撕扯在茫茫的黃沙當中,落地無聲,沒有一個人迴應。帝軒大約是頭一次說了話得不到迴應還這樣開心,轉身與龍九淵道:“這江山社稷,就勞煩太子殿下多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