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任命與認命

桓康王拉着崇儀的手,崇儀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他的衰老。那雙手像是枯瘦的藤蔓,因爲生機的流失而乾枯脆弱。崇儀不能坐,單膝點地跪在腳榻上,向前探出上半身,方便桓康王說話。

知機的小內監飛快往他膝下塞了個蒲團,頂着翁守貴冷冷的眼刀,膝行着退下去。從年初靖王授命主理春祭,宮中人私下議論。翁總管不讓他們多嘴,可九黎殿外頭許多話還是傳進來。大夥兒都說,大王被樑王和寧王傷了心,恭王又一貫遭大王的厭惡,掰着手指數,剩下的唯有靖王可託付大業。難道大王有親兒子不顧,還會把江山傳給恪王一脈嚒? 如今聽說樑王遇難的消息,果然大王第一時間召見靖王。

小內監打小跟着翁守貴,看見大王對翁守貴的倚重。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全天下沒有比翁總管更貼近大王的人,沒有比翁總管更能體會聖心的人。許多時候,大王不必開口,一個眼神一個擡手,翁總管便能知曉大王心之所想。而因此,妃嬪皇子都輕易不敢開罪翁總管。樑王那麼跋扈的人,在翁總管面前也不曾甩過臉子呢!

他們雖是下等人,也幻想着有一天能走近王權,立在廟堂至高處,俯看羣臣。哪怕只是大王的陪襯呢?

“父王保重。老五做錯什麼,您罰他便是,做兒子的豈有不服的。讓父王動怒傷身,卻是爲人子孝行有失的大過。”

崇仁跪在臺階下,兩條腿已經沒有知覺,聽見崇儀假惺惺的話,低頭撇撇嘴,只在心底罵老三奸詐。這是使軟刀子,攛掇着老頭子罰自己。好一個僞君子!

桓康王看了崇儀好幾眼。剛纔太醫已經爲他施過針,可還是覺得兩鬢血脈鼓動,耳中如有小人擂鼓,咚咚咚催得心跳急促。他愈發握緊崇儀的手,彷彿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崇儀耐心地等他平復下來,這才爲自己告罪,交代說:“兒子今早帶着孩子們出了城,接到宮中傳召匆忙趕回。這會兒家眷還在莊子上,兒臣先行快馬趕回,所以耽誤了。”

恭王匍匐的脊背一僵,眼珠子飛快的轉動起來。老三把家眷送出城,他怎麼不知道!可恨他手頭可用之人還是太少,讓狡猾的老三鑽了空子。看情形,老三必是早就拿到消息,爲了防着自己,才突然把心肝寶貝藏起來。畢竟,老三很早就開始防備自己,說不得也讓人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直道出事了。”桓康王看着崇儀,呼哧呼哧喘着氣,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恭王。“你叫他說!”

崇儀便看過去,恰好迎上崇仁審度的目光。他平靜地與崇仁對視,因爲兩人所處的位置,無形中形成自上而下的視線,觸動了崇仁緊繃的神經。

“三哥好興致。”崇仁冷笑,“大哥生死未明,三哥還有閒情攜嬌妻美眷出城郊遊。”

桓康王聽他陰陽怪氣的語調,氣不打一處來。老人騰出一隻手,在身邊一通摩挲後抓住一個冷硬的物件。他眼中暈眩,只憑着感覺向聲音響起的地方砸過去!

叮!是玉石撞擊的脆響。桓康王抓的是長榻一頭的金鑲玉的如意。

“逆子!你個逆子!”桓康王還要再砸,崇儀扶住他,一手爲他順着脊背。

“到這個時候,你還想挑撥。滿肚子陰險詭詐,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崇儀眼下是桓康王唯一的希望,他有多看重崇儀,就有多痛恨上躥下跳的崇仁。“和那賤人一樣,貪得無厭,鼠心狼肺!”

崇仁咬牙,心裡的火焰竄得更高。從前,老頭子偏心老二,好容易把老二攆出去,倒把老三推進老頭子的視野裡。今天爲了老三,老頭子竟罵他們母子是賤人。

眼看着桓康王話越說越不像樣,崇儀不免嘆了口氣。“父王!老五也是太過擔心大哥,關心則亂。父王保重身體。我們兄弟裡,數大哥弓馬嫺熟。何況,有巴林前車之鑑,此次還有長姐隨行,必能化險爲夷。”

一時被崇儀點出關鍵,恭王的心也是一顫。他正疑心童俊辦事不利,被朝陽姐弟矇騙。不過,如今消息已經驚動宮城,父王必要加強警備。他此時不好再輕舉妄動,不若就近在九黎殿,也好今早獲取確切消息。

桓康王也疑心恭王,此刻也不放心讓他出宮。於是讓兄弟兩個一併在暄室後住下。

恭嬪匆匆跑到九黎殿後面,隔着儀門看見臉色陰沉的恭王,嚇得一愣。

聽說大王盛怒,又罵了兒子,她先去蒹葭殿求孟淑妃。她告訴淑妃,樑王遇險。

“樑王兩度遇刺,生死未明。大王已是有春秋的人,只怕一時不能承受。還請娘娘移駕,好言寬慰。”

孟淑妃白皙的手握這一卷書,緙絲蕙蘭的縹青褙子襯得她嫺靜端莊。

恭嬪仰望這位出自太師府的貴女,在她身上看到一種從容平和的氣質。恭嬪忽然想起,孟淑妃養大的靖王,也是一樣的謙謙風度。

下一刻,孟淑妃啓脣,語聲涼薄。“本宮不及恭嬪耳目聰明,竟不知樑王又出事了?”

她眉目清明,波瀾不興,卻在恭嬪心底掀起風浪。她一時心急,暴露了自己。

“回去吧。有事,大王自然會傳召。”孟淑妃垂目繼續看書。她很早就不再費神去關注那人的歡喜或憤怒,從她的孩子被王權無謂犧牲後,她的心早死了。

恭嬪訕訕地走出去,到底不能像孟淑妃沒事人一般淡定。她偷偷跑到九黎殿後頭,在宮門外徘徊張望,許久才見到大王身邊一個姓劉的內監,引着恭王從九黎殿後面出來。

只是恭王遠遠地對她搖搖頭,跟着劉內監走了。

恭嬪懸着的心放下一半,一時想到自己暴露了九黎殿的眼線,又摸不清大王的意圖,一口氣吊得不上不下。須臾,臉色又青又白,彷彿被人追着,加緊腳步從九黎殿逃開了。

九黎殿裡,桓康王還抓着崇儀的手。宮室內靜默一片,父子二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恭王一走,父子倆反而不曉得說些什麼了。

崇儀不着急,他走到今天,最不缺地就是耐心。

翁守貴端來藥碗,視線在沉默的父子倆之間來回走一趟,最終心一軟,選擇把碗送到靖王手裡。大王太累了,太需要一個可以寄託的親人。

崇儀無聲接受翁守貴的好意。玉碗的溫度合宜,他拈起蓮花匙攪一攪,舀起一勺,在碗沿輕輕一撇,然後送到桓康王嘴邊。

翁守貴抽出絲帕,預備在桓康王的臉旁。看着靖王熟練的手勢,猜想這是位好父親,素日沒少給孩子餵飯送藥吧。

桓康王吃着藥,目光仍然膠着在靖王的五官。尋常人若被上位者緊迫凝視,鮮有不心生彷徨的。老三泰然自若的樣子,讓他又老懷欣慰又難免心生警惕。他看着崇儀年輕乾淨的臉,端正沉穩的姿態,心酸地發覺,自己真是老了。

桓康王很配合,很快一碗藥見了底。連翁守貴都有些驚訝,心中不禁又偏向靖王一分。

“父王放寬心,先等等長姐的消息。”稍早已經排除兵部的人馳援,多是樑王的親信舊部,不會不盡心。生死關頭,桓康王終歸還是心疼骨肉的,也不忌諱樑王藉機造勢了。

桓康王點點頭,鬆了口。“外面的事就交給你。”

溫熱的藥汁流過肺腑,給冰涼的五臟帶去一絲暖意,又很快被體內的腐朽之氣吞噬。苦澀涌上心頭,比口中藥材的苦澀更深沉。桓康王熟悉這種感覺,是身體日漸衰敗的無力感。

他終於閉上眼,用力闔上紋路交錯的眼皮。“傳三省五署,太常寺、光祿寺、並衛尉寺……即刻進宮見駕。”

見慣風浪的翁守貴的手也一抖。他從大王的語氣中聽出了妥協,還有一絲釋然。

崇儀擦過手,卻勸說:“臣工們進宮還有些時候,才吃過藥,父王不若小憩片刻。”

“不必,朕有要緊的事交代。”話說出口,桓康王覺得壓在心口的石頭也鬆動了。“有直道的消息,立刻回覆我。還有朝陽……不像話……什麼事都瞞着我……”

他棄了尊稱,純粹以一個憂心子女的老父自居。

樑王的事早就交代下去,聽他斷斷續續地念叨,崇儀沒有半分不耐煩。對桓康王的嘆息,他無以言對。樑王也好,朝陽也好,敬貞王妃身故那年起,父子父女間就刻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即便扳倒了寧王,父王顧惜顏面,仍舊不曾爲敬貞王妃正名。這比失去母親的痛苦,更無法讓長姐和大哥接受吧。

可崇儀會因此體諒樑王,忍讓樑王嗎?他毫不猶豫地想,不會。樑王和朝陽並不是小周妃之亂唯一的受害者。只是敬貞王妃選擇了最慘烈的方式,讓人無法忽視,至今惋惜紅顏。作爲妻子,她割捨了丈夫;作爲母親,她割捨了一雙子女。

之後,爲了扶持最心愛的兒子,桓康王坐視小周妃害死孟淑妃的孩子,又一路打壓童家,將與童家有血緣的自己過繼給孟淑妃。只因爲他的生母不曾以死明志,就比樑王朝陽少委屈了嗎?不會!就像崇仁母子,因爲小周妃被父王厭惡了半輩子。他們也恨。

崇儀爲桓康王感到可悲。因爲一個女人,淪落到妻離子散的境地。就連此刻在榻前侍奉的自己,對他又有幾分真心呢……

不管崇儀心中作何思量,桓康王認清形勢後,當着三省六部大員的面,說出議立靖王,正位東宮的決定。

身在後殿的恭王竟然不感到驚訝,只是坐在堂上,目光眺望遠方。

溜過來送消息的小內監見他不驚不怒,只是眸中陰沉森冷,不像個活物,不覺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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