ωωω¤ Tтka n¤ C O 混元金身強悍如郭岱,喝下這一杯霄河水龍吟,也不禁長舒一口氣,好像重新感悟到修行之初,內視自身氣機流轉經絡腑臟的那種狀態,熟悉又陌生。
反觀柳青衣,他不像郭岱那樣仰頭飲盡,而是優雅地晃了晃玉盞,如同品嚐佳茗一般,一看二聞三飲,並且只是小口慢酌。伴隨藥性在柳青衣體內發動,竟是與周圍壬癸水晶產生共鳴,出現蒼穹星斗飛繞遊移的奇景。
“不錯,火候正好,不燥不滯。”柳青衣望向一旁的朱閣,說道:“看來你修行也漸入門徑了。”
“多謝前輩點撥。”朱閣拜伏在地,恭敬之餘禮數也十分到位,一看就是教養嚴謹出身。
郭岱也從藥性爆發中恢復過來,問道:“如此靈藥,居然能是她煉製的?”
朱閣的修爲在郭岱眼中當然十分低淺,僅是將將元神顯現,但根骨資質十分優異,柳青衣能拿出霄河水龍吟這等靈藥,估計也有爲朱閣洗煉爐鼎的餌藥。
柳青衣答道:“霄河水龍吟是我採集的北極真元津,混合九穹星砂而成。但我只是煉成坯料,要令其化爲可以服用的餌藥,還需要以法力煉化,令物性盡展。而這個過程對初入門的方真修士而言都不算難,只是會因各人火候掌握不同,最終呈現結果也天差地別,可以說是最能顯現修爲法力細微差別的天材地寶了。”
郭岱看了看柳青衣與朱閣,如果說是師門尊長要檢驗晚輩弟子的修爲法力,那世上的辦法多了去了,根本沒必要耗費這等稀罕的天材地寶。至少這什麼北極真元津、九穹星砂,郭岱是聽都沒聽說過。
“佩服、佩服。”郭岱只得稱讚道:“聽柳道友所言,似乎有不少天材地寶都是從北境深處所得。看來苦寒之地,也不乏奇珍異寶。”
“的確不少,就看有沒有能耐採集到了。”柳青衣說道。
郭岱忽然想起函英曾提及一位北境高人在江都一役後,向羅霄宗贈予了一大筆金銀財寶,如今見柳青衣修爲高深、出手闊綽,難免會聯想到一起。
“不知柳道友與太玄宮有何緣法,竟能請動你來協助打造鑑寶會的會場?”郭岱試探着問道。
“我與太玄宮?沒什麼緣法。”柳青衣搖搖頭,聽他說道:“我純粹是爲訪故友而來。”
“故友?哪一位?”
柳青衣似乎對郭岱這個問題感到疑惑,言道:“我以爲你已經知道了,你我不就身處其中嗎?”
郭岱說道:“身處其中?柳道友是說……這頭巨鰲?”
“南極玄甲,這是當年我給他起的名字。”柳青衣帶着懷念神色言道:“當然,他自己是沒有名字的,也不需要名字。上萬年歲月獨處南極海淵,雖有靈智,卻無所運用,自居孤寂。”
“那它……難道就沒有同族嗎?就算沒有人世的智慧物用,也可以聚衆羣居,野獸尚且有此本能。”郭岱問道。
柳青衣搖頭道:“他的確沒有同族,實際上也不需要同族。以郭道友的修爲眼力,不妨猜猜當年南極玄甲生機完足時,是何等景象?”
“我也只是略作揣測,要是說得不對,還請柳道友指正——”
郭岱對這巨鰲修行的判斷,其實便是將靈根修法中,凝鍊神氣、壯大體魄生機發揮到極致,並不追求元神大成的境界,而是將“靈根天賦”不斷淬鍊增強。
像巨鰲這種天生獨特的異種生靈,必然因其生養之地有獨特天賦感應,這一點類似於靈根,但更爲強悍。郭岱猜測,南極玄甲當年對水性精華的感應,已經觸及到“水性”根本。
巨鰲軀體光是眼下殘存部分,都是一座島山大小的水性靈材,生機完足的巨鰲,估計無需行功,自然就會匯聚天地間水性精華,有可能會凝結成萬年不解的廣袤冰川。如果讓巨鰲活生生地爬上陸地,估計結果就是逆潮淹陸。
“莫非……當初江都一役海潮圍城,與南極玄甲有關?”郭岱問道。
“猜測,我也只是猜測。”柳青衣說道:“南極玄甲神魂被煉化成某種法寶,但因爲他形神過於強大,神魂法寶依舊與殘軀生機有所感應。如果有誰施法御器,形神互感、萬水齊聚,自然能夠發動海潮,巨鰲殘軀也可感應具體方位,隨軍掩殺。”
“神魂法寶……”郭岱一聽就明白了,這定是虛靈的手段。
柳青衣言道:“澈聞真人曾跟我提起過,當初太玄宮三尊之一的漁樵子便是攻城妖邪安插在內的奸細,他所使用的法器便是引動海潮的關鍵。但我想那漁樵子何來此等移海法力,定是法器妙用。後來也確實在巨鰲內中,發現另外一枚神魂法寶,估計攻城妖邪便是藉此珠號令巨鰲殘軀,如同掌舵駕舟一般。”
“柳道友,你不覺得這不尋常嗎?”郭岱說道:“今日所見僅是巨鰲殘軀,卻也可知當初的南極玄甲何等偉岸。攻城妖邪手段固然巧妙,但他們如何殺害南極玄甲?”
“殺害?不可能,你還不能完全領會南極玄甲的修行。到了他那種程度,哪怕天地間還有一滴水,有物性可感,他便不會死。再說了,南極玄甲不離南極海淵,身處於此,他的御水天賦無敵於世……我沒有誇張,你不用這樣看我。”柳青衣言道。
“能得柳道友一句無敵,我想妖邪應該不是憑外力殺傷南極玄甲。”郭岱說出自己的猜想:“能煉化神魂爲法寶,妖邪必是對神魂下手,動搖了南極玄甲的心智。”
“也不對。”柳青衣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一開始我也想不通,但是當我來到此地就明白了。他是不想活了。”
郭岱哭笑不得,問道:“螻蟻尚且偷生,修行高人或有捨身之說,但終究貴生惜命。無端棄毀性命,心境恐怕早就幾乎崩潰。”
柳青衣則問道:“那在郭道友看來,方真修士在哪一段修行關隘最易動搖心境、棄毀性命?”
郭岱先是沉默一陣,然後看一旁朱閣說道:“此事不宜讓她聽見。”
“是我疏忽了。”柳青衣揮揮手,言道:“朱閣,你先退下吧。”
“是。”朱閣輕施一禮,隨即離開雲水心齋。
等朱閣離開後,郭岱深吸一口氣,言道:“先天迷識關……南極玄甲面對震撼景象,沒能守住心境。”
“其實他守住了,只是不想支撐下去。”柳青衣說道:“放眼玄黃方真道,自有史可載以來,堪破先天迷識關的修士有多少?恐怕也有上百之數吧?但如今方真道,可有上百名長生高人?那除去飛昇超脫,過去這些高人又到哪裡去了呢?”
“駐世長生終究不是超脫,更非不死不滅。”郭岱說道:“心境有失、又逢關隘、劫障再至、外邪來犯、紛亂紅塵、刀兵水火,哪一樣都能要了長生高人的性命。”
“郭道友這話說的,就像長生高人也不過爾爾一般。”柳青衣哈哈笑道。
“以天長地久冷眼觀之,駐世長生也確實不過爾爾。”郭岱答道:“尋常刀兵傷不到你我,能分海斬嶽的刀劍還是會傷到,相較而言罷了。求證駐世長生之輩,固然明白趨吉避凶,但心性缺弊、內魔滋長,從而引起的種種劫數,卻是躲不了、避不了的。甚至不是像南極玄甲那樣,萬載歲月孤寂獨處,毫無半點紅塵是非沾染,就可平安大吉的。”
“佩服、佩服!”這回輪到柳青衣用玉笛輕敲掌心,誇獎道。
郭岱眼神怪異地看着柳青衣,說道:“柳道友境界高絕,對此理應早有覺悟,有什麼可佩服的?”
“我是佩服你,竟然說出與重玄老祖幾乎一樣的話。”柳青衣言道。
“柳道友認識重玄老祖?”郭岱問道。
“五百年前,血雲天席捲北境,將我驚醒。”柳青衣說道:“那時我尚未修成人形,睡醒後本打算隨意逛逛,於是出海騰空,擊水三千、扶搖九萬。一路俯瞰,遍觀玄黃洲紅塵莽莽,來到南極海淵,結識了當時正受心境煎熬的南極玄甲,我便借紅塵文章,爲其號名,希望能爲他稍解寂寞。”
郭岱早就預料到柳青衣也是異類修行,但沒想到他的來歷也是高深莫測,似乎還能跟這巨鰲一論高下。
聽柳青衣繼續說道:“我天生最擅御風御水,但是在南極玄甲面前,御水天賦居然落了下風。當時的我既不忿、也歡喜,心想世間終於有能與我相較的生靈,於是與之約定,待我來日精進,則再履南極海淵,與他共論雲水滔天之道。
可那時候的我未通心性修悟之道,看不出南極玄甲的動搖,一心喜悅難抑,駕馭風雲往北而歸,波及玄黃洲氣象寒熱之變,被重玄老祖半路攔阻,於是又鬥了一場。”
郭岱聽得也有幾分熱血沸騰,這柳青衣原身法力盡展飛騰高空,居然可以改變玄黃洲氣象,簡直就是天地造化的顯現。
“那你……鬥輸了?”郭岱小心翼翼地問道。
“若論法力,重玄老祖不如我。若論境界,我不如重玄老祖。至少當時確實不如。”柳青衣說道:“羅霄宗有一門含藏手的法術,重玄老祖化身爲三,一氣爲引、倍反互乘,破了我的護身罡風,險些跌落塵埃。”
像柳青衣這樣的異種大妖,天賦神通極強,而且自然有護身罡風,尋常修士連破罡夠做不到,但重玄老祖卻可以傷到柳青衣原身。
而且郭岱也是頭一回瞭解到含藏手居然還有這種用法。因爲含藏手可以靠吸收外界攻勢,消融化轉後,再疊加自身法力反擊而出。重玄老祖便是藉此玄妙,讓本尊與化身之間互相攻擊,用含藏手將法術攻勢遞增到不知幾何,發揮出單純施法絕對達不到的程度。
但仔細想想,無論是本尊還是化身,施展含藏手消融化轉法力攻勢都是有極限的,郭岱尚可以消融自己的全力一擊,但再度倍乘之威就無法承受了。那重玄老祖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柳道友,當初你與重玄老祖鬥法,是一個照面就瞬即戰敗的嗎?”郭岱問道。
柳青衣眼中有光芒浮現,驚歎道:“你是怎麼知道的?關函谷跟你提起過?”
柳青衣認識關函谷、知曉兩人關係,郭岱現在都不覺得驚奇了,他只是猜到了重玄老祖的施法技巧。
“含藏手倍乘法術之威,一而再、再而三,已經是施法本人無法駕馭之威,但只要拿捏時機,在法力失衡反噬的瞬間,將這股力量外散,甚至作爲攻敵手段,破道友護身罡風,應是不難。”郭岱說道。
之所以是技巧,而非修行境界,就在於這種手段甚至不必煉就化身,有三名懂得含藏手的羅霄宗弟子就可以相互嘗試。但這麼做有莫大凶險,也就是重玄老祖能夠拿自己化身來施法,而且整個過程必然是急促非常,否則法力失衡所爆發出來的威能,很可能還沒傷到柳青衣,便反噬重玄老祖自身了。
“不錯不錯。”柳青衣連連點頭:“我當時哪裡知曉還有這等巧妙手段,被重玄老祖所懾服。他說我原身法力太過強悍,光是現世都足可以改變天象氣候,對衆生禍福難料。因此讓我回返北境冰海,在未能完全調攝身心前,不得以原身行走世間。不過我覺得重玄老祖的化身很有趣,於是也照着弄了個變幻的人形分身,在北境到處逛。”
郭岱問道:“有一件事我知冒昧,但還是想問,柳道友原身是何族類?”
“萬妖之皇,北冥帝鯤!”柳青衣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聽過沒?”
“沒……”郭岱有些尷尬地答道。
“好吧,看來當初伺候我的那些小妖也是瞎胡亂吹了。”柳青衣苦笑道:“我跟南極玄甲不同,北極冰海一帶聚集了不少妖怪,有的如未通靈的野獸般或聚或散,有的則化形開智,見識過人間事物。他們爲了恭維我,好獲得安身之所,稱我爲萬妖之皇。北冥帝鯤還是我自己從道經裡挑的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