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名年輕修士口吐鮮血、上身衣裳染得一片猩紅,猶然錯愕掙扎,郭岱冷冷言道:“這話除卻關函谷,天下無人能說。”
“你、你——竟敢傷我們家少爺?!”一旁有位褐衣修士驚叫道。
“先救少爺!”
“少爺你怎麼了!可千萬別將劍拔掉!”
“趕緊將此人拿下!殺了他爲少爺報仇!”
郭岱坐在小山丘的一棵樹下,眼簾微垂地環顧在場修士。在那位少爺被自己擲出短劍封喉之後,氣息還未完全斷絕,有的人就趕着要去救人,有的叫着嚷着要殺郭岱。從此等言行,郭岱就能看出,這夥人雖是都算那位少爺的隨從,可並不是一條心。
既如此,那就是方便郭岱行事了。反正都已經一言不合重傷對方領頭的少爺了,郭岱哪裡還會放這些人離開?
二話不說,郭岱身形從樹下消失不見,留下幾片草葉紛飛。草葉未及落地,一道銀色弧光,帶着斷石分金的利芒掃過,將一名剛剛靠近少爺的修士攔腰斬成兩截。斷裂的上半身還未喪命,驚恐着向前撞到了少爺。也顧不上少爺死活,自己當即尖叫起來。
“好刀!”郭岱身形驟停,雙手握着雁翎長刀,刀刃上未曾沾上半點血跡,快利地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所過之處不受阻礙,輕而易舉地突破那名修士的護身法力。
也許是那名修士護身法力太過薄弱,郭岱一刀斬過,甚至沒有體會到什麼明顯感覺。回身走過,將那位少爺喉頭的短劍一把抽出,登時熱血噴濺而出,轉眼流了一地都是,溼潤了地面。
方真修士的肉身爐鼎也未必都是刀槍不入、金剛不壞,若是沒有法力或法器護身,或者不曾修煉過獨門鍛體之法的,肉身也就比尋常人堅韌一些。而且許多方真修士依仗自己法力,大多數江湖武人、綠林草寇根本近不得身,多多少少也就疏忽了對體魄筋骨的鍛鍊。
尤其是這位手捧金磚的年輕修士,說不定家裡就有尊長賜下的護身法器,但也沒有鬥法經驗,不懂得時刻警惕,加上以爲有手下隨從拱衛,自然忘卻發動護身法器,這才讓郭岱一擊得手。
實際上像郭岱這樣的人,莫說對面相見,光是照魂燈驚擾到他的那一瞬,就已經將手按在刀劍柄上了。無論是防備遠處暗器箭矢,還是法術臨身躲閃,一念之間皆已化作本能蓄勢待發,哪裡還要等到說完話、擺開架勢才廝殺起來?
如果這位少爺能有半分警惕,他手下隨從看見少爺受傷,知曉第一時間結陣護住,幾人負責及時治傷、幾人負責牽制阻攔,那性命總歸是能保住的。但就可惜他們並不齊心,七八個人也亂哄哄地如盲頭蒼蠅,死在郭岱手上也是活該。
短劍一收一擲,郭岱看也不看,短劍脫手擲向剛纔喊打喊殺的一名修士。對方見狀急忙舉起一柄單鉤,看似奇門兵器,其實也是一件祭煉有成的法器,一層怪異波紋將短劍彈飛。
正要反擊之際,擡頭就見郭岱已然欺近身前,長刀直劈而下!
那名修士勉力再擋,怪異波紋被長刀鋒芒悍然崩碎,刀勢隨之落下,磕在單鉤之上。幸好有單鉤擋住這寸許,纔不至於身子被長刀一劈兩截。
當他心想逃脫之際,郭岱另外一手接住剛纔被彈飛短劍,反手一抹直接在對方咽喉處撕開一道大口子,不像是利刃切開,反倒像是野獸獠牙啃過,硬生生被削下一塊肉。當場血噴丈許,倒地抽搐。
“我這可是兩把呢,你咋不防着點?”郭岱看着那人驚恐眼神,心裡嘀咕了一句,猛地擡腳將這個還未完全斷氣的傢伙踢飛,正好攔住一名拿着九環大砍刀的壯漢。
這位掄刀壯漢一看也是習武之人,沒有硬接飛來的身軀,刀刃一斜,借力將修士的身軀撥開,挺着刀朝郭岱衝去,好似一頭髮狂野牛。
“這個還能看。”郭岱說了一句,短劍換回正手握持,甩手劍尖點在對方刀身上,震得刀勢一歪,另外一手長刀順勢劈來,人頭落地。
眨眼間格殺四人,這幫人馬就剩下一半了,他們看見郭岱自然也都沒了上前的意思,可是看着少爺微微抽搐的身子,還猶豫着要不要逃跑。
“還不跑就晚了。”郭岱心裡暗歎一聲,進不識時、退不知機,是殺伐場上的大忌。
該進攻的時候不進攻、亂進攻、不懂得配合調度,那就跟送死沒差別。該撤退時不掌握方寸、不瞭解形勢,那就是徹底的死路一條。
腳尖挑起那壯漢的九環大砍刀,運勁踢出,遠處正好有個落單的修士,手裡拿着一杆不知是拂塵還是繩花棒的東西,輕輕一揚,飛出一片白茫茫的煙塵來,大砍刀飛進其中也沒有聲響。
但郭岱可沒有再朝他進攻,而是一轉身,長刀鋒芒擋下兩道劍氣。
“小心!這傢伙的刀劍不尋常!”遠處另有三名修士,其中兩人各自御使飛劍,另外一人手裡攥着符咒闔目默唸咒訣。
“眼力不差。”郭岱稱讚一聲。畢竟尋常金鐵兵刃,要是真的捱上飛劍劍氣,就算不當場削斷,也得磕出一個崩口來,極少有憑兵刃本身擋下劍氣法力的。
但這其實也是不通武學的修士有所誤解。武學高手發動勁力打通筋骨百關,勁力貫通兵刃之上,即便靜置不動,外物靠近也會被震退震碎。只要不是太高深的法術變化,武功招式發勁,手法精妙者也能破除法術。
郭岱手中的這對刀劍的確不凡,可哪怕手中只是凡鐵,郭岱也不懼這夥人,所以接下兩道劍氣之後,郭岱沒讓對方有絲毫喘息機會,隨即蹂身而上,刀羅劍網罩頭而下。
兩名御劍修士手使劍訣,勉力擋住郭岱攻勢,顯然是真正聯手合力過的,估計之前那夥逃命修士大多是被他們所殺。
“快!我們支撐不住了!”其中一名御劍修士朝身後喊道。
這時那位攥着符咒的修士,擡手頓腳,連喝三聲,只見三道電光自半懸空劈下,直落郭岱頭頂。
砰砰砰三聲旱地雷響,郭岱身形碎裂,原來只是打散一道殘影,在地上留下三道焦印。
“哦?還會這手?”郭岱早有防備,對方施法瞬間便退出數丈,毫不戀戰。
凡是這類運使符咒、發動五行變化的法術,都要求方真修士元神感應精微,內外氣機接合足夠深廣,而且許多入門初習修士,都要花功夫凝神聚氣、持咒施法。若真到了鬥法場合,這樣的修士若無同道護法,根本連法術都施展不出來。
眼見郭岱退去,兩名御劍修士連連惋惜,說道:“你這動作也太慢了!都讓那人逃了!”
施符法的修士也是惱怒:“我哪裡知道這傢伙動作這麼快!剛纔少爺倒下我還沒反應過來呢!”
“那我們趕緊去看看少爺!”
三人交談間,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他們立刻就知道了,那是又有一位同伴被郭岱所殺。
郭岱可不是真的就此遁逃,不盡快殺光這夥人,他是決不罷休的。可眼見這三名修士配合得當,顯然不是這麼好殺的,當即動念調轉方向,還是將那位落單之人了結。
原來那名拿着怪棒的修士根本沒有打算與其他人合圍郭岱,施了個法術,擋下九環大砍刀,自己轉身便溜了。沒想到郭岱身法迅猛如斯,追過來的瞬間直接先將他的兩條腿砍了,這才發出慘叫聲,然後被郭岱取了性命。
至於拿根怪棒,郭岱打量了一眼,才明白不是什麼拂塵,而是一簇簇藤蔓。剛纔揚動怪棒灑出的煙塵,估計是什麼藥粉藥霧,能夠便於自己逃脫的小伎倆。
剩下的那三人自然十分緊張,他們來到少爺近前,發現少爺已經沒有氣息了,脖頸傷口處也不怎麼流血。施法一探紫府,元神已經散去,顯然是藥石罔效了。
“少爺沒救了!”那位符法修士臉色半是驚恐半是擔憂地說道:“這下咋辦?方家那位老祖肯定不會饒了我們的。”
一名御劍修士罵道:“關我們何事?分明是剛纔那個傢伙殺的!”
“我們陪少爺回家一趟,結果少爺死在出外追拿匪盜的路上,老祖難道會輕易放過我們?”
“老祖什麼時候關心過這位少爺?這都隔了多少輩了?別看這個方家少爺吆五喝六的,他在青衡道里也就個尋常弟子,無非是仗着自家老祖在門中地位,大家給他點面子罷了。他要真的死了,老祖未必會追究!”
“可我聽說這位少爺是杏壇會後青衡道要着重栽培的弟子,現在突然死了,青衡道也會管啊!”
“青衡道、青衡道,媽的就是他們青衡道逼得我們這些散修把這個紈絝子弟當爺爺供着!他死了就是活該!”
“可現在人死了,總得有個交待吧?”
“交待什麼交待?眼下馬上就是杏壇會了,藥夫子山周圍龍蛇混雜,他自己出外緝拿匪盜,說不定就撞上哪路邪修了……對!就這樣說!要是有人問起,我們就說有一位邪修將少爺殺了!”
“可你別忘了,青衡道里高人多了去了,要是施展些什麼搜魂法術,你我什麼都瞞不住!”
“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不如逃了算了!誰愛管誰管!”
“逃?往哪裡逃?”
“如果要逃,我們三個人必須一塊逃,否則其中有誰離開,我就當他是回去給青衡道通風報信,立刻殺了他,沒話可說!”
“可要是這樣,我們在西境就混不下去了啊!”
“我們現在能算是在西境混得下去了?你看看我們一天天提心吊膽的,跟着這位破少爺招惹了多少仇家了?現在他死了倒好,我們沒了青衡道庇護,誰都能踩一腳,現在不走還想咋樣?”
“我給你們介紹一條道,黃泉道要不要走一遭?”
三人膠着之際,郭岱手持一刀一劍,緩緩從陰影中走出,話語滲人。
“你、你——”
不等對方問話,郭岱刀劍一交,鋒刃一刮,發出刺耳銳鳴,竟然使得三名修士一時失聰。
無聲間,郭岱刀劍縱橫而過,三名修士本就心慌意亂,彼此又因方纔一番交談而不甚齊心,被郭岱抓住破綻,符法修士應付不及,當場雙手被斷、刃過咽喉,連捂住傷口、掐訣施法都做不到了。
兩名御劍修士被郭岱刀勢逼開兩方,郭岱朝着其中一人猛追猛打,另外一人見狀便連忙奔逃,果斷捨棄同伴。
被捨棄之人見狀自然也是焦躁不安,飛劍揮劃間破綻畢露。郭岱長刀自下而上有如倒鉤攻至,修士御劍欲阻,郭岱短劍脫手擲出,正中對方胸膛,但受法力所阻入體不深。但吃痛一瞬法力施展滯礙,郭岱刀勢一轉,橫斬而過,給對方來個開膛破肚。
受了這等重傷卻也未當場氣絕,但也無力御劍,連連擺手求饒。郭岱也不客氣,拔走短劍隨即擡腳猛踹,巨力轟然逼入,五臟六腑瞬間被擠出傷創,留下一具空癟腔子。
只剩下最後一人,郭岱飛身撲去,沒料到此人極擅逃遁,眼看着就要衝出樹林,再往前去,離福勝城可就不遠了,說不定會有人往來出入,難免會被撞見這場廝殺。要是讓他回去聲張起來,這可就糟糕了。
然而郭岱剛一走近樹林邊上,就看見最後這名御劍修士的屍體倒臥在草叢中,腦袋瓜已經碎成一地漿末,可見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瞬擊斃。
郭岱站穩身子,長出一口氣,好似自言自語般說道:“多謝你了。”
一旁樹下,關函谷的身影轉出,之前絲毫沒有他存在的氣息,他手裡拿着一個桃子,邊啃邊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郭岱說道:“我方纔入定凝神,眼前閃現的第一幕並非清明內外景,而是最初獲得混元金身時那段失落回憶。我依稀記得,當初你剛好出關,便是幫我將逃脫的最後一名大神使者擊殺,那人死狀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