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雪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說,只是怔怔地瞧着他,良久才呢喃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該害我們,誰會知道你還活着呢?大家因爲你也感到很難過。”
婕藍知道現在自己沒有資格爲無巒求情,但或多或少這些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她也不願見到無巒如此墮落下去,她走過去,溫柔地按着他的肩頭,道:“如果你真要怪怪我就好了,因爲當時是我放棄救你的,可是就算怪我,你也不應該讓自己變成這幅模樣,你這樣做怎對不得生你養你的父母,踐踏你自己的身體與靈魂不就是踐踏他們賜予你的生命嗎?”
彷彿被人揪住了心臟,無巒心口說不出的疼,他擡起朦朧的眼,低聲道:“他們早就死了,早被那可惡的城主處死了。”
婕藍一陣愕然,不想說中了無巒的傷心事,她看着這個本應單純善良的人,心中起了一絲憐憫,婕藍回頭看着孽徒,因爲城主是他的父親,突然聽到關於他父親的斥罵,想必他心中會很難過。
孽徒走了過來,道:“被處死?何以會被城主下令處死?”
“還用問嗎?不過就是交不上賦稅,就將我爹我娘抓進牢裡,活活餓死,而我被賣給雍記藥鋪做夥計,充了賦稅,嘿嘿,什麼城主,什麼法令,比起所謂的妖魔更爲可恨。”
“是因爲賦稅嗎?”少主眉頭微皺,想到自己那個父親,他很想爲他辨明幾句,可是卻無話可說,因爲就連他自己都清楚自己父親的罪行,因此無巒的痛訴也並非惡意誣衊。
“你不過是個小民,怎的明白朝中之事,城主雖下過此令,但是這些賦稅所得其實都被空靖包攬而去,城主只知道百姓富足,糧食金錢充裕,所以纔有此令,但是這一切都是空靖謊報所造成的。”虯澤下士坦然說道,言語冷靜而平和。
“不,不可能,空靖將軍爲民請命,他是我們崇敬的神,你居然如此誣衊他,你也不怕下地獄嗎?”一直崇敬空靖的無巒聽到這番話有些失去理智。
“神?他要是神就不會讓妖魔附着在你體內,讓你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孽徒眼中有着憎恨之光。
“他是要給我力量,讓我強大,只有他才瞭解我的心願。”就連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對空靖的膜拜。
“你終是承認了這一切都是空靖指使你的了。”擎戰冷冷道,“只可惜你爲這樣一個人付出實在太愚蠢了,去幫助一個曾經殺害你父母的人,我想你父母在天要是知道了,只怕也是死不瞑目。”
“你,你胡說,不許你誣衊空靖將軍,空靖將軍怎會殺害我父母,你們不要以爲這樣就可以詆譭到他,我是絕對不信的。”
擎戰輕蔑地笑了笑,爲這個愚昧無知的人感到很悲哀,他走過去,擡起他的下頷,道:“誣衊?誰會去誣衊他,你看下這帳篷外的數百名士兵,他們都是被你所崇拜的空靖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被髮配到北炎地充當役民,若不是他們夠有能耐,估計現在早已死了。”
“胡說,我…我絕對不信!”無巒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所崇拜的空靖會是這樣的人。
“你不信就聽他們的吧!”擎戰讓虯澤叫進來幾個兵士。
那幾個兵士一聽到空靖,就咬牙切齒起來,連眼中都彷彿要噴出火來,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兵士道:“你這個愚昧無知的人,也只有你們這些人才會當他是你們的救護神,在我們眼中,他是個沒有人性的惡魔,我們真恨不得立刻殺了他,爲我們的那些同伴報仇,你知道這十年來被他殺掉的人有多少嗎?赤燕城中的子民有誰家的人沒被他殺過,如此血腥殘酷的人我們有什麼資格供認膜拜。”
“我…我…”無巒面對這些憤怒的兵士,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彷彿聽到極爲令他痛苦的事,以至於語言都無法正常說出。
“城中凡是交不上賦稅的百姓,空靖都會命他屬下將這些人收監,有用的就派到北炎地,沒用的就直接殺掉或者遺棄,你爹孃應該就是因爲這個而死的,但是空靖爲了收買民心,對外宣稱是城主下的命令,而自己卻佯裝成一個愛護百姓的良臣,讓大家誤以爲他是個好將軍,實際上不過是利用你們而已。”虯澤下士想到這十年來赤燕城被空靖弄成這樣,都感到氣憤填膺,難以自抑。
“我爹孃…是他害死的?怎麼會?我…我…”無巒全身顫抖起來,眼淚撲漱而下,他癱軟在地上,全身的力量彷彿被抽空了一般,顯得如此的無力。
婕藍蹲在他身邊,道:“你現在知道空靖的真面目還不晚,但要是再一直錯下去,你怎對得起你的父母和那些死去的人們,無巒,聽我說,不要再奢求什麼力量,以前的你纔是最好的,現在的你只要讓大家更加地瞧你不起,放棄妖魔的力量吧!”
無巒擡起頭來,道:“我,我不知道怎麼做?你們會殺了我嗎?”
婕藍無法做出保證,她擡頭看向擎戰,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懇求的目光卻完全地將她的意思傳達給了擎戰。
擎戰一手託着下頷,冷冷道:“倘若就這般饒恕了你,我又怎向這些屈死的兵士們交待。”
無巒知道求生無望,頹然地低下了頭,面色如土,絕望與痛苦佔據了他整個心靈,然而一個帶來希望的聲音響徹在他耳畔,他擡起頭,看着擎戰,紅色瞳孔中滿是期許。
“倘若你去辦一件事,只要成功後,就算你以功代過,不必受刑法。”擎戰神色凝重,看來他已經是深思熟慮了。
“你要我辦什麼事?”無巒詫異問道。
“你回到空靖的身邊去,告訴他我軍慘敗,幾乎全軍覆沒,讓他可以高枕無憂了。”擎戰一字一句地說出,讓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
潭棋率先反對起來,“少君不可這樣,倘若他趁此逃走,對空靖說出一些對我們不利的軍情之類豈不是讓我們更危險。”潭棋看着婕藍,神色沉了下來,“少君這次不要爲了迎合某人的請求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
擎戰眉頭一皺,他知道潭棋言中說的是指婕藍,但是自己又怎會是那種不爲大局着想的人,他面現怒色,道:“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豈不瞭解我?不要再說這種話。”他看向無巒道:“放你走,你確實很有可能會逃走,甚至反而出賣我們,不過我卻也有辦法讓約束你。”
他搖了搖頭,道:“你確實可以逃走,但是你若當真如此做,我只能拜訪你父母的墳頭去告之他們,他們養了一個很好的兒子,以至於去幫助殺害他父母的人,我相信他們的靈魂一定會難以瞑目而成爲惡靈將他拖下地獄的。”
無巒心頭一驚,有些待住,良久才從喉頭中說道:“我…我不逃,他既然殺害了我父母,我豈會再幫他,我會把這些話帶給他的。”
“本君也相信你是個極聰明的人,到他面前怎樣演一場戲就看你自己的了,要是暴露了空靖可能會毫不留情地將你殺了,你難道不怕?”擎戰試探地問着。
無巒搖了搖頭,“反正我死也好活也好,這世上都不會有人關心我,但能夠爲父母報仇我就算死了又有什麼。”想到自己孤苦無依,想到自己這數十年來沒有一個人曾關心過自己,有的不過是老闆對自己的惡罵和毒打。
婕藍看着這個悲哀的靈魂,彷彿想到了自己,這種痛苦她能夠理解,可是自己卻還能夠靠着自己擁有的力量去改變命運,可是他卻只能聽從命運的安排,無法反抗,也不能反抗,婕藍現在明白了他願意將肉體出賣給妖魔侵佔的心情了,因爲他太渴望力量,太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只可惜這種做法卻是讓人如此的不屑。
她輕輕地按着無巒的肩膀,道:“不會的,這世上總會有人關心你,愛護你,只是你不願去發現而已,你只要好好活着,就一定會遇到很多關心你的人的。”婕藍也不知自己爲何要說出這番話來勸慰他,或許也是不願他就此淪喪下去吧,畢竟自己欠了這個人許多。
無巒擡起眼瞧着面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她灼灼的目光彷彿將自己熔化了般,充滿怨恨的心開始平靜下來。他低垂下頭,低聲道:“我一直這樣對你,難道你不恨我嗎?我本來打算下一個就要殺了你。”
雖然說得小聲,但是站得近的黑豬和崎雪都還是聽了去,黑豬一聽,眼睛瞪得老大,嚇得背冒冷汗,吞吐道:“你…你居然想對藍…”
婕藍連忙捂住了黑豬嘴,眨了下眼睛示意它不要嚷嚷出來,讓孽徒他們聽到,若是被聽去了,說不定還給無巒多加一條罪責,她長呼了口氣,對無巒道:“那些都是你以前的想法了,只要不是現在就好了,畢竟你還是未對我做什麼,不是嗎?”她看着擎戰,眼中有些許羞澀與感激,“倘若你真的按照少君所說完成了任務,他也會遵守承諾不會追究你的罪責。”
婕藍將擎戰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好似在提醒他不可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