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開合,陰霾的蒼穹像一張憂鬱的臉,久久拂不去它的哀傷。空中盤旋的食骨鳥俯視着雪靈山腹地裡的屍骸,等着成爲他們的美食。
雪靈山在漸漸崩塌消逝,像一場虛幻的夢,最後沉落在冰海之中,那些妖魔的殘骸漂浮在水面上,似悲壯殘酷的血境,撕裂着人的慾望。食骨鳥俯衝而下,搶奪着他們的肉體,只那麼片刻間,鋪滿屍骸的冰水面已能如鏡一般映出天空的輪廓。
一切是那麼的殘酷與絕望。
雪鶴飛在天空中,崎雪坐在上面,她身後是昏睡的婕藍與承風,看着遍體鱗傷的兩人,崎雪的心潮溼般地疼。
這裡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就隨着風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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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婕藍醒來時,已是黃昏,她倚躺在一株樹木旁,鳥鳴聲不絕傳來,落日的餘輝還留戀着大地,遲遲未落下山脈。而她身前不遠處傳來潺潺溪水聲,清脆得如玉笛破曉。
雪鶴在溪流中清洗着被沾滿鮮血的潔白羽毛,崎雪用芭蕉葉捧了一點水走到仍很虛弱的婕藍身前,遞了給她:“給,覺得怎樣?”
婕藍結過輕飲了幾口,擦了擦嘴角:“沒事,他呢?”
崎雪看向一旁,仍昏睡着的承風靠在一塊石前,風輕輕揚起他墨玉般的長髮,拂着他俊美的面容,看來像一幅絕妙的畫。
婕藍輕輕一笑,帶着對自己的嘲諷:“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再想白魔應該是怎樣一個窮兇極惡面目猙獰可怖的怪物,可是一看到他,我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可笑,不過……”婕藍沒有再說下去,她想起在雪靈山腹地裡他那暴虐的殺戮,不由得全身起了寒噤,她走到承風身前,看着他熟睡的模樣,說道:“白魔?只要取了他的血就可以去救回幽雲了。”婕藍張開右手,藍光開始氤氳,那是她在召喚靈力的象徵。
崎雪見狀忙上前抓住她手,阻止道:“不要殺害他!”
婕藍秀眉微蹙,她看着緊張關切的崎雪,心裡一陣狐疑,隨後想起在雪靈山時她也曾爲面前惡魔一般的他流過淚,那時婕藍只認爲那是她因爲絕望害怕才如此,但是現在這情形看來卻完全不是。
“你跟他…”婕藍收起靈力,追問着。
崎雪連忙搖了搖頭,側過臉去:“不是,他現在已經被封印了靈力,即便是再想怎樣也不可能了,何必要取了他性命呢。”
“誰能保證他的靈力能封印多久,再者說…”婕藍想到幽雲,突然傷感起來,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只不過是自私地想要他的性命去換自己最親的人:“你知道,我需要他的血。”
“不可能的,所謂白魔之血,便是聖潔之血,它可以淨化世間所有污濁之物,可是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失去心志的妖魔形態,這樣的他是不可能擁有白魔之血的。”崎雪堅定的目光流淌着一份傷感。
“是嗎?”婕藍突然泄下氣來,所有的希望如陽光的五彩泡沫,隨風而逝:“不是太可笑了嗎?既是聖潔之魔,卻爲何變成這樣。”
崎雪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總會恢復以往的神態,像婕藍你一樣擁有善良溫柔的心。”
婕藍臉微微一紅:“如果我真是那樣就不會起殺他的念頭了,又如何稱得上這幾字,果然,我也是這麼自私的呢。”婕藍突然想起空靖曾說她是藍魔,而自己身上流淌的藍色血液,頭髮,眼眸,一切一切都讓她相信這樣的事實,她張開仍殘有血跡的手,淚光不覺涌出:“雪,你也聽到空靖所說的了吧,難道,我真是他所謂的藍魔,一個醜陋的妖魔。”婕藍的全身瑟瑟發抖,她緊緊撅住胸口的衣襟,害怕聽到崎雪的答案。
“不,不會的,魔也好人也好,不是靠身上流淌着怎樣的血來決定的,而是靠你怎樣面對自己。”崎雪抱住顫抖的婕藍,溫柔如風:“所以,不要爲你的變化而惶恐難過,你只要像以往一樣做你自己就好。”
婕藍神色暗淡下來,像空無的寂夜,看不清遠處的迷茫:“那麼,果然,我只是一個妖魔。”婕藍反過身來緊緊抓住崎雪肩膀,她用力過度,指甲嵌進崎雪肌膚之中,流出的雪在白色裙袍上暈開冷傲的紅梅:“你什麼都不懂就只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魔就是魔,能怎樣改變,你知道什麼是妖魔嗎,你知道那些人類是怎樣對待妖魔的嗎?現在你告訴我我是一個妖魔…”
一聲響亮空遠的巴掌聲驚起棲息的鳥,婕藍蒼白的面龐上留下一個深紅的印記,方纔狂亂的她突地冷靜下來,清風吹起她寶藍色頭髮,映着碧色蒼穹,像一汪深海,藏着她憂傷的美。
崎雪走到溪水邊,閉上雙目,靜靜聆聽着風蕩起漣漪的細流聲:“人也好,神也好,魔也好,那不過是那些自以爲是恐懼他們力量的怯弱者取的一些虛名罷了,現在的你不是懼怕身上流淌着什麼樣的血,而是懼怕自己的軟弱與虛僞會被暴露出來,可是世上每個人都會有這些缺點,會害怕那是自然的,所以沒有必要刻意去逃避,再說血魔並非就真是妖魔,只是當他們失去本性時纔會變得喪失心性而已,所以,藍,你不用擔心什麼的。”
婕藍看着映說水光的崎雪,彷彿覺得她就像濃霧下清澈的碧水,雖看不見卻感覺得到她的清亮與溫存,婕藍心裡一陣舒暖,就好似幽雲在她身邊一樣。她輕輕一笑:“沒想到你這麼個小孩卻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看起來也蠻好笑的,你打我那巴掌我可記下了。”
崎雪側過身來,眉頭微皺,她身形小巧玲瓏,確實只如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般:“小孩?”她想分辨什麼卻還是閉了口,淡淡一笑:“算了!”
婕藍看着承風,想起自己怪異的力量,問道,“雪,你說是我解除了他的封印?這怎麼可能呢,我記得我昏倒在冰潭中時可什麼都沒做!”
“是因爲你的血,藍,也許你還不知道,你身上流淌的血具有召喚的力量,就是說你擁有喚醒所有沉睡的靈魂的力量,而同時,你的血同樣能夠封印世間的靈魂,所以你能解除承風的封印,同樣你可以封住他的力量!”
婕藍第一次聽到關於自己的事,她在想,自己身上既然流淌着這樣怪異的血,爲何母親從未跟自己提起,難道她也不願意看到如今的樣子,所以從來不提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