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冷眼看着阿文,良久才沉吟道:“若是哀家今日說要殺了你,你會怎麼辦?”
阿文心頭一突,臉上卻帶着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后要奴婢死,奴婢不得不死,只是人之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奴婢雖然地位卑下,可也羨慕那些忠膽烈士,能夠爲國捐軀死得其所,未來還能名垂青史受萬人敬仰,奴婢生前沒什麼成就,若是死後能被人記住,奴婢死而無憾。太后您若是想讓奴婢死,乾脆讓奴婢出征吧,戰場上九死一生,奴婢手無縛雞之力,肯定必死無疑了,也不會髒了太后您的手。”
周嬤嬤嘴角抽搐不已,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這麼能說的,關鍵是還說的頭頭是道正義凜然,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汪氏哈哈一笑,只是眼裡卻只有冰冷,一個女人在戰場上會怎麼樣?這根本不用想,她道:“好,就依你所言,既然你那麼想爲國捐軀,哀家就給你這個機會,是生是死都由天定,你若能活着回來,哀家就饒了你。”
阿文心頭的石頭落下了大半,面上越發的恭敬,“奴婢叩謝太后。”
奄奄的回到辛者庫,阿文覺得今天一天都刺激的讓人心臟加速狂跳,剛纔在永壽宮,她明顯看出了汪氏眼中的殺意,後者是真心想要殺了她。
無憂對她的一切都看在眼裡,本來白天想要出手相救,又想起阿文的話,讓他不要輕易露面,纔不得不壓下心頭的擔憂,在辛者庫等着。
“回來了。她們有沒有爲難你?”無憂擔憂問道。
阿文長呼一口氣,在椅子上一坐,過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打了一套簡單的拳,顯得虎虎生風。
無憂不解的看着她,她被帶進太后寢宮的時候。無憂本來想上屋頂聽聽都說了什麼。卻不想那周圍竟然有十來個氣息隱秘的高手,他不敢貿然上前,只能作罷。
阿文哎了一聲。情緒聽上去很失落,“我今天啊,被人算計了,狠狠的算計了一回。我還是頭一次吃這麼大的虧,關鍵是還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
無憂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多。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冷,往往他聽不懂的,就是這樣一副表情。
阿文嘖了一聲,道:“那件衣服。我敢肯定,是我老孃的衣服,今天去見太后的時候摔進池子裡了。現在看來肯定也是有人故意害我摔下去,然後那出現的詭異的衣服就是問題所在了。太后看到我穿着孃的衣服,又有七八分的相似度的臉,把我認作了熟人,雖然我已經撇清了自己的身份,不過她還是要殺了我。”
無憂眼神一寒,手不自覺的握上了腰間的佩刀,“她若要殺你,我便先殺了她。”
“堂堂的太后,哪兒是你那麼容易殺的。”阿文淡淡一笑,又道:“幸好我當機立斷,自告奮勇的要上戰場,老人家終於給了那麼一絲絲的還生機會,不過她肯定以爲我必死無疑了。”
“你要上戰場?遼河之戰?”無憂臉色比剛纔還難看。
戰場上變數最是難以捉摸,何況阿文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去那種男人成堆的地方,與其如此,還不如他帶着後者遠走高飛算了。
遠走高飛?無憂臉色閃過一絲茫然,他爲什麼想要遠走高飛?
阿文在他眼前晃了晃,發現無憂難得出一次神,不禁笑道:“想什麼呢,戰場雖然殘忍,屍橫遍野光是想想就覺得瘮的慌,可我沒辦法,太后她剛纔對我起了殺心,我只能這樣說。”
無憂思緒一轉,若是阿文執意要上戰場,那他就可以扮作士兵保護在後者身邊,這樣一想,就放鬆了許多,又道:“因爲之前的事,莊肅雖然還是主帥,可太子卻要隨行,換而言之,此次真正的帥將,其實是太子。”
劉玄性格太過敦厚老實,而且善良,這種人根本不適合上戰場,阿文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皇上難道是想借此機會磨練太子殿下?可這似乎又太猛了些,萬一適得其反反而崩斷了弦,豈不是太可惜了。”
無憂眼神一沉,“你擔心他?他幹你何事?”
阿文挑挑眉:“太子對我也有恩,我當初就是藉着他的扳指纔在辛者庫立足的,何況太子人很好,我擔心他很正常啊。”
無憂眼神又冷了幾分,不願再多說,而是道:“若你執意要去,那我也陪你去。”
阿文無奈的聳聳肩:“這不是執意要去,是非去不可。”
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阮家呢?若是讓太后知道她逃了,阮家勢必脫不了干係,萬一再查出她是假阮子君的話,那恐怕阮家九代都要被滅族了。
還有辛者庫,她是這裡的管事,若是走了,太后遷怒大家,肯定又少不了一頓折磨,雖然只有半年時間,感情說不上,卻也沒辦法再如同陌生人一般視而不見了。
無憂知道,她可以對陌生人心狠,甚至可以對自己心狠,可是對於認識的熟悉的人,她做不到不管不顧。
阿文第二天就悄悄找了劉玄,然後將自己要隨他行軍打仗的事簡單的說了。
“你要上戰場?”劉玄像是聽到莫大荒唐的事似的,急道:“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上戰場,打仗是男人的事,跟你沒關係。”
阿文脖子一揚,“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殿下您不能因爲奴婢是女兒身就小看奴婢,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又有穆桂英掛帥的巾幗事蹟,爲何我阿文就不能不讓鬚眉一盤呢。”
小安子捂着嘴笑,這話聽着着實任性,“阿文,你別爲難殿下了,殿下這是關心你,何況你說的那兩個什麼蘭什麼桂的,是哪兒的人?真的能上戰場?”
阿文嘿嘿直笑:“我瞎編的。”
劉玄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又無奈道:“行軍打仗真的不是鬧着玩兒的,何況就算我肯,你覺得你能跟着出宮?”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阿文一笑:“只要殿下肯就行了,因爲奴婢已經得到太后的恩准,你們何時出發?”
小安子詫異的下顎都要掉下來了,這哪兒跟哪兒的,怎麼又搬出太后來了?
劉玄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阿文,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阿文搖搖頭,她能說太后要殺她,所以她打算到戰場上去避難?恐怕劉玄第一個不相信。
“沒什麼事,只是——真的是太后恩准了,但是殿下,爲了奴婢的小命,奴婢求你,千萬不要去找太后詢問這件事,一切困惑,等到出征的那天,奴婢都告訴你。”
她說的認真,劉玄看出她確實有隱情,便也沒有爲難的追問,只是道:“我答應你,不去問皇祖母,只是若你真的要去,到時候我會安排將你編在我的營,你不用上陣殺敵,只要伺候我起居就夠了。”
躲在房頂上的無憂臉色一黑,恨不得立馬衝下去說不。
阿文點頭道:“奴婢一切都聽殿下的安排。”
劉玄說了出征的日期,又囑咐了各種要注意的事項。
“你一個女孩子,到時候千萬不能亂跑,不會騎馬,我就讓小安子給你備一匹小馬,或者你坐我——還有這件金絲軟甲,你回頭就穿上——”
各種擔憂的話絡繹不絕,似乎阿文馬上就要出征了似的,阿文聽的笑意連連,頭雞啄米似的就沒有停過,不過心裡卻很暖。
出征的日子定在三天後,剛好過了三月,天氣也暖和了起來。
因爲事出突然,阿文也沒來得及提前做好準備,比如安排誰接手辛者庫的事,又比如與德妃交代的事等等。
丁婆婆知道她要出征後,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響,才笑道:“辛者庫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替你管着,不過等你回來,得給我加工錢。”
“這可是個輕鬆活兒,回來的時候你得保證還給我。”阿文笑着哈哈道。
又去了德陽宮,崔氏亦是錯愕不已,她從沒聽過女人上戰場的事,何況還是個小宮女,阿文的年齡與真兒一般大,想到若是真兒去了那血腥的地方,她的心就揪成一團,難受的不行。
劉真更是誇張,抱着阿文嗚嗚咽咽的哭了好半響都停不下來,最後哽咽道:“阿文姐,你送我的那本書,我好好在看,雖然不大懂,不過問母妃就懂了,母妃說那本書很好,我還沒給你說聲謝。”
阿文忍不住一笑:“公主跟奴婢說謝,走遍天下都沒這樣的理,公主在看便好,只希望對你日後有幫助。”
劉巖是從無名口中聽說阿文要出征的這件事。
無名有心打趣他,“殿下,您若是擔心,要不就去求皇上,讓他准許你和太子一同出征?”
劉巖冷眼看着他,“婦人之仁,你以爲我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動搖?”
無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殿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不過就這麼一說,你別放心上,咱們這次的準備充分,一定能讓他嚐到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