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將南宮進等人的熱情澆滅了些許,但他們也知道姬昌能讓他們飲酒已經算是管得寬泛,要是他們真因爲爛醉如泥而誤了事,就是姬昌不追究,他們也沒有那個顏面撐着不去自己領罪。
南宮進保證道:“陛下您放心,微臣一定會管束好手下人!”
南宮進說着這話的時候營帳的帳簾已經被放下,他這個保證是不是入了姬昌的耳還兩說,但不只是身爲軍中將領,不論是誰想要自己出口的話帶上足夠的分量,最少要做到的便是言而有信。
就言而有信而言,姬昌便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好比他從沒有明說,卻用自己方方面面的言行,確實的將姜子牙擡到了與自己齊平的地位,而姜子牙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看重,在最短的時間內便將成湯的江山挖下一大塊出來填入大周。
姜子牙見姬昌進來,站起身來迎接,姬昌連忙擺手,道:“說了很多次丞相不必如此多禮。”
姜子牙不是一個喜歡三跪五拜的人,但姬昌說不必他卻不可能真的廢了君臣之禮。姜子牙將自己的座位讓開,道:“陛下請坐。”
姬昌點點頭坐了下來,直接說明了此來的目的,他道:“丞相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姜子牙道:“如今崇黑虎投誠,北伯侯管轄內的勢力便沒了氣候,但要是不管不顧,指不定他們會在我們攻向朝歌的時候在背後做些小動作,到時候即便他們對我們造不成多大的威脅,卻到底是腹背受敵。”
姬昌點頭,道:“可以讓崇黑虎留下來整頓北伯侯的勢力。”
雖然抓了崇侯虎,致使北伯侯的封底落入大周的人正是崇黑虎,但崇黑虎到底是崇侯虎的親生兄弟,不論怎麼說他都有掌管北伯侯這個名頭下一切勢力的名義。
名義有了,剩下的便是穩掌“北伯侯”這個名頭下的勢力的實力。而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問題,畢竟在此之前要是崇黑虎有心北伯侯之位,就是他崇侯虎擁有長子之名也於事無補,而他之所以能夠穩坐這麼多年,究其原因也是因爲崇黑虎的支持,以及他手下的飛虎兵對其他人擁有足夠的威懾力。
這樣一想的話,要讓後方安寧最好的辦法也的確是如姬昌所說,將崇黑虎留下來整頓因爲崇侯虎的被抓而稍嫌混亂的勢力,畢竟真要認真說的話他們效忠的人是北伯侯,而不是坐擁天下的誰,而姬昌要做的也不過是讓被人效忠的北伯侯效忠於自己。
姜子牙當然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纔有了前不久他一定要讓南宮進等人對崇黑虎足夠信任的那一幕,他要的就是崇黑虎的死心塌地,然後讓他們的後方足夠安寧。
姬昌急着扳倒紂王,稍微懂得一點察言觀色的人都知道他的急切,而被姬昌如此看重的姜子牙當然會爲他排憂解難,姜子牙道:“陛下放心,相應的安排微臣都做好了,只等明天給崇黑虎下命令,然後就能繼續向朝歌推進。”
姬昌得了姜子牙的一句
話心下稍感安寧,但總有些陰雲縈繞心頭盤旋不去。姜子牙見姬昌皺眉,又看他面色稍嫌黯淡,道:“陛下,一開始微臣諫言陛下與軍同行是爲了鼓動士氣以及勸降能夠勸降的勢力,如今陛下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必要再跟着大軍前行,依微臣之見陛下還是儘快回去西岐坐鎮朝堂掌管大局,等着南宮將軍等人直取朝歌的時候,陛下再親臨便是。”
姜子牙說這話其實挺含蓄,要是直白的解釋一下的話,大概就是你的利用價值僅止於此,再在戰場上面待下去也不過是浪費營帳和糧食,還要派遣爲數衆多的將士保你毫髮無損,起不到什麼作用不說,一個不好還會拖了大家的後腿。而大周陣營當中謀士不少,他一個丞相也沒有必要一路隨行。
但姬昌當然會理解姜子牙的意思,雖然因爲主觀思想而自動將姜子牙所要表達的感情解讀成了對己身安危擔憂,但也不會影響他的回答,他道:“丞相所說有理,開國之際政務繁重,雖然太子已經能夠處理一些政事,但到底是從頭學起,就某些方面來看還需要孤王稍作提點,長期讓他一個人坐鎮西岐,孤王也是放心不下。”
不得不說世事難料,姬昌的長子伯邑考躊躇滿志去了朝歌,只等着迎回姬昌諫言反了成湯,等姬昌百年之後自己坐享天下,卻不料姬昌因爲他的到來順利回了西岐,他卻落了個屍骨無存。而姬昌因他的死反了紂王,太子之位卻只能落在次子姬發頭上。
有目共睹姬發是一個對政事毫不上心的人,於是伯邑考在時對自己的兄弟多方防備,甚至做好了要是有人試圖阻了自己的道就將他們全部殺死的準備,卻唯獨在心底留了姬發的命。
但正是這麼一個不被伯邑考猜疑的人,卻在伯邑考死後順利的坐上了太子的位置。而那些在伯邑考看來野心勃勃,想要不顧長次爭一爭大位的那些兄弟,卻在姬昌下令立姬發爲太子的時候齊聲道賀,不指望他們的心裡和麪上一樣喜悅,但也的確沒讓人看出他們有和姬發爭奪這個位置的心。
而在所有人看來在處理政事上面毫無天分可言的姬發,卻的確在他人的指導之下進步神速,從姬昌自立爲王至今他已經能在短時間內獨當一面,就是此時的姬昌口中說着放心不下,卻也毫不掩飾面上的欣慰。
這欣慰當然是發自內心的,不可否認在姬昌看來伯邑考纔是繼承他的最佳人選,於是在此之前他對姬發無心參政不說是大力支持,卻也不會說他玩物喪志,強迫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但這種放任卻在伯邑考死後成了姬昌的心病,他要殺紂王報仇最快的方法便是取而代之,在這之後成爲這天下的主人便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姬昌會死,而且已經是時日無多,要是他死後無人繼承天下,那麼他姬家的下場邊絕對不會比紂王更好。而姬昌空有這麼多兒子,卻只有長子伯邑考與次子姬發纔是姬昌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他對其他子嗣雖說已經足夠親厚,但
比起伯邑考和姬發,卻到底是隔了那麼一層。
如此一來除去死掉的伯邑考,姬昌當然會首先扶持姬發,只要他姬發不是個無可救藥的朽木,即便他能做到的只是“守天下”,姬昌也會在自己死前讓他穩坐大位。
但姬發比所有人以爲的都做得更好,他像是被兄長的突然死去刺激到,在一夕之間開始奮起,不說無日無夜,卻是所有人眼見的早起晚睡。
往日裡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奏章在他的桌案上面堆成了山,對教授他應當如何處理政事的朝臣們態度謙恭,短時間內進步巨大不說,還贏得了文武朝臣的看好與期許,終究是在他們的眼皮子下從一個不問政事的公子成長爲了一個合格的儲君。
但姬發到底是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的,在某些地方即便他盡了全力處理得也只能說是差強人意。所以姬昌所說的不放心也不盡是謙虛,他想在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儘量抽出時間來教導姬發爲君之道,好讓自己死的時候足夠安心。
既然姜子牙和姬昌都認爲應該儘早回去西岐,那麼本着宜早不宜遲的原則,姬昌和姜子牙回去西岐的日子也就定在了第二天,而在姬昌走前還需要解決的便是崇侯虎這個人的處置問題。
崇侯虎身在朝歌之時與費仲、尤渾爲伍做的缺德事自然不少,再加上在此之前他做的那些剝盡民脂民膏的事,說這個人喪盡天良、民怨天怒也只是稍微誇張了一點而已。
而姬昌拉起的旗幟大書“仁義”,說出的話也是盡指“爲民”,所以崇侯虎作爲一個人民公敵,最終的下場當然離不了一個死字。
姬昌下的令便是梟首示衆,一是給天下百姓看看他姬昌說到做到,這便是爲民除害的開端,二是威懾那些依舊爲虎作倀的成湯朝臣,讓他們看一看與大周爲敵的下場。
北伯侯這個身份的確讓崇侯虎的死變得受人矚目,於是還沒有出發回去西岐的姬昌當然會在行刑現場,等着因爲被塞住嘴而只能漲紅了一張臉猙獰着怒視所有人的崇侯虎人頭落地,姬昌看那噴涌而出的鮮血竟有一瞬間的心悸。
姬昌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胸膛,隔着皮肉骨血的確能感受到心臟的跳動,卻是比以往快上許多。
姜子牙就站在姬昌的身邊,當然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姬昌的異常,但姜子牙並沒有立馬開口詢問,而是等着人收拾完現場,又差人去安排姬昌回去西岐的車架,才私下找到姬昌,遲疑道:“陛下您……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即便姬昌平時有注意調理,但他的氣色卻的確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說姜子牙這個問題便顯得有些多餘。但不論是姜子牙還是姬昌,都知道這句話裡的“不舒服”是另有所指。
對於姜子牙姬昌從來都是滿心信任,聽他這麼問便沒有隱瞞,他道:“從剛纔開始就覺得胸口發悶,沒什麼大礙。”
姜子牙聞言滿面擔憂,急切道:“臣這就去叫軍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