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像是沒感覺到姜子牙把在自己雙臂上的手在用力,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勢顫也不顫,開口便是滿腔悲憤,他道:“先生不因願生靈塗炭而拒絕入朝,但先生可曾想過坐視紂王不管,便是棄黎民百姓於水火不顧?”
姜子牙聞言怔了一怔,去扶姬昌的手卸了力。姬昌見姜子牙遲疑,再道:“若是無人站出來伐紂,百姓的苦難便永無終結,難道先生就忍心看百姓活得生不如死?”
“還請文王讓我想一想。”姜子牙說着這話皺了眉,苦思冥想當中乾脆放開姬昌,由着他躬着身,而自己則在方寸間踱步,想來心中並不平靜。
姬昌見狀也不起身,他沉默半晌見姜子牙踱步的頻率漸低,知道現在正是開口的時候,以悲憫天人的語氣勸道:“姬昌自問並無坐擁天下的野心,卻不忍見黎民百姓生活在紂王的無道之下,於是自立爲王只求救百姓於水火,但姬昌也自知自己並無打理天下的才能,於是昭告天下誠請志同道合之士。”
說到這裡姬昌起身再拜,是十足十的懇切:“姬昌知先生本事,也知先生想要造福百姓,只嘆紂王無道,使先生不能得償心願,如今姬昌不才,還請先生看在天下黎民的份上,助姬昌一臂之力,同謀伐紂!”
姜子牙先前才說自己入成湯朝堂爲官,是想爲黎民謀福,於是姬昌話裡話外,表達的都是這麼個意思,至於爲伯邑考報仇一事,他是隻字未提,他臉上的憤概大概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十足十的真。
果不其然姜子牙聽了這話在姬昌面前停下了腳步,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伸手再扶姬昌,振聲道:“文王仁義感天動地,若是子牙再拒,便是對不起恩師教導,對不起黎民百姓!”
姬昌這一次倒是起得乾脆,他順着姜子牙的力道直起身來,面上一片欣喜,他道:“既是如此,還請先生這就隨姬昌歸朝,同謀大事。”
不論出於何種原因,這欣喜當然是真心的,於是姜子牙再看姬昌便又不同,連稱謂都換了一個。他點了點頭,道:“但憑陛下做主。”
姬昌的步輦停靠在渭水邊上,茅草屋到步輦停靠的地方他們便只能步行過去,雖說道路不甚平整,但一個是才得了姜子牙應允相助,一路詳談對姜子牙的才華有了個初步瞭解,再見他談及伏羲八卦,見解確實比自己高上一籌愉悅之情溢於言表,一個因終於達成目的心中歡喜,走起來不說健步如飛,卻也沒覺得路途艱難險阻。
即便姜子牙今天才答應入朝,但卻不難讓人看出來,他在姬昌心中的地位何等重要。姬昌與姜子牙相伴行到步輦停靠的地方,與等在這裡的文武朝臣鄭重介紹過姜子牙之後,對姜子牙做出請的姿態,道:“先生請上輦。”
即便姬昌自封文王之後並未鋪張浪費,但作爲他出行需要乘坐的步輦,卻絕對是寬敞舒適,於是姬昌此舉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在文武朝臣面前邀請他與己同坐,是要將姜子牙的身份擡高得與己齊平。
姜子牙見狀連忙拒絕
,道:“老臣得陛下看重,深感榮幸,如今怎敢與陛下同乘,越名僭分?”
姬昌見姜子牙拒絕,並沒有就此放棄,於是你推我阻好幾個來回,沒個定論,最後還是散宜生看不下去出面說了句話,他對姬昌道:“既然先生堅持不與陛下同坐,就請陛下合了先生的意,若是陛下覺得怠慢了先生,可將陛下的坐騎逍遙馬牽來,讓先生與陛下並行。”
姜子牙想不想走路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和姬昌同坐這件事,卻是真不能做,於是散宜生一句話說完,他立馬錶示贊同,姬昌見狀也就應了下來,最終用這個折中的辦法解決了這件事。
跟着姬昌出城的百姓見姬昌請得高人面上喜悅,不辨緣由的跟着高興,再跟着姬昌等人回城,倒是比去時更加喜慶。之前沒有立刻得到消息的百姓早已在城門口相望,見姬昌回來,身側又有姜子牙騎馬相隨,期間偶有交流相談甚歡,一時間歡呼聲震天,倒是給姜子牙的入朝造足了勢。
姬昌費這麼多心裡請姜子牙入朝,當然不會將他放置一邊,他趁着自己與西岐百姓給姜子牙營造的勢,當日便在朝堂之上封了姜子牙右丞相之位,讓他從一介草民成了一躍成爲西岐境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又在自己都沒有興建宮殿的情況下,差人畫了圖紙在城中最好的地段爲姜子牙建造相府。
自姬昌自封文王之後,各方勢力對於西岐的動向都有所關注,於是姬昌前腳才讓人開始建造相府,有關的消息後腳便出了西岐飛向各方。
而遠在朝歌的申公豹,便是第一個得到這個消息的人。申公豹進了新殿,將手中的消息丟給紂王,面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愉悅,他道:“如今我是成湯國師,而我師兄是西岐右相,若是我師兄弟聯手,這天下可不是囊中之物?”
紂王在得知申公豹與姜子牙同出一個師門的時候,有些意外卻又沒覺得太過意外。他意外的是明明同出一個師門,他們的行事風格卻是天差地別,沒覺得太過意外則是因爲,他們出現在當權者面前的方法,用最簡單的用詞來歸結的話,便同是想法設法的自薦。
紂王將消息看過之後就就着桌案上的燭火燒燬,然後回頭將申公豹從頭到尾打量個遍,最後目光頓在他滿是嬉笑的臉上,搖頭,道:“我覺得你們更適合師兄弟相殘。”
申公豹聞言笑得越發燦爛,他想起自家師兄對自己的避之唯恐不及,道:“單方面的虐殺?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有些手癢。”
紂王道:“但現在他們還沒有開始攻打成湯,你要是真想動手,等他們踏平前往朝歌的路再說。”
姬昌已經昭告天下自立文王,廣招天下能人異仕同謀伐紂,那麼在得了姜子牙這麼一個確有滿腹驚世才華的丞相,又陸續迎來不少能人的投靠之後,姬昌當然會着手攻打朝歌。畢竟他自知時日無多,要想親手打垮紂王的江山,怎可能拖着不動手?
而經由商討,姜子牙在成爲丞相不久之後,便同姬昌一起領兵遊走西岐邊境,
以兵臨城下爲底氣,深刻剖析紂王的無道與投靠西岐的必要性,再加上姬昌的誠心實意,憑姜子牙的舌綻蓮花說服周邊還未曾表態的小勢力,倒是收穫頗豐。
而今天,姬昌與姜子牙的目標便是崇城。
姜子牙站在高處眺望遠方城門緊閉的崇城,又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倒是沒急着讓人上前喊話。他對跟在身邊的副將道:“傳令下去,安營紮寨。”
一路走來雖然還未曾見過姜子牙的領兵能力,但他既然能夠得到姬昌的賞識,與姬昌擁有同等權利,又只憑一張嘴就將西岐土地擴張,得到軍中將士的敬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副將聽聞姜子牙命令恭敬地應一聲諾,然後退下去將他的命令傳至整個軍營,沒用一會兒崇城的守城兵,就看見崇城外雨後春筍般多出一地軍帳,再等一會兒便看見旗幟飄揚上書一個斗大的“周”字……姬昌自封爲王之後定的國號。
姬昌招攬姜子牙的陣仗夠大,他與姜子牙在西岐邊境遊走,憑着一張嘴皮子成功擴張西岐領土的事蹟傳得也足夠快。於是帶着“周”字的旗幟一升起來,崇城的守城兵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在崇城外大張旗鼓的安營紮寨的人,是他姬昌和姜子牙。
守城兵見狀連忙派人進城去報告,而本應坐鎮崇城的北伯侯崇侯虎如今身在朝歌,於是前去報告的人,當然只能找留守崇城的崇侯虎之子崇應彪。
彼時崇應彪正在吃晚飯,聽聞來報當場摔了筷子,道:“傳衆將士到銀安殿。”
崇應彪並未說傳衆將士到銀安殿是商討對策,於是等着將士齊聚,他不問他人意見便開口講自己的看法說上一通,也不是什麼怪事。他道:“姬昌老賊不守本分,先是反了陛下又是四處遊走搶佔國土,如今陛下沒有下令討伐姬昌,他倒先沉不住氣,與姜子牙前來侵佔成湯邊境,妄圖沾染我崇城,倒是自找死路!”
底下將士聞言出言附和,倒是沒人反對崇應彪的這番言論。崇應彪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暗喜自己的地位漸穩,一腔熱血倒是不知道是爲保衛國土,還是爲北伯侯的位置。
崇應彪一拍案,連點數位將領的名下了令:“黃元濟、陳繼貞、梅德、金成,我命你們明日點齊人馬出城,擒下姜子牙送上朝歌,以正我成湯威名!”
對於自家城下有人大張旗鼓的安營紮寨,是個在軍中有將領之位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管,再將上崇應彪的一席不怎麼高明,卻又的確能夠煽動他們心中熱血的話,被點名的將領站起身來,朝着崇應彪行了軍禮,振聲道:“屬下遵命!”
崇應彪見狀更爲滿意,他揮了揮手,道:“我信得過你們,所以明天要怎樣出戰,全憑你們自己做主,還請諸位不要讓我失望纔是。”
崇應彪之所以說這話,當然不會是真的對自己所點的這些將領有着百分百的信心,但他自知排兵佈陣不是自己的強項,與其班門弄斧倒不如賣個順水人情,讓他們在服從軍令之上,再添一層忠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