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聞仲,則是這座遠離朝政中心,地處成湯見山邊緣的城池裡面,當之無愧的帝王。
明明看起來還稍嫌稚氣,但聞仲在這裡確實眼見的得人心。一路走來九尾感受到的多是敬畏且狂熱的注視,而他們看着的人,便是明明拉着自己說東說西不肯放手,卻僵着脖子不敢回頭看自己一眼的他。
等着將人帶進自己帥帳,聞仲終於回過頭來,他用晶亮的眼看着九尾,在她莫名的目光當中誇讚道:“你真厲害,不愧是我帶回來的人!”
這一句簡單的話當中,更爲重要的顯然是後半部分。九尾聞言一怔,但兀自興奮的聞仲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在九尾開口之前退了一步,站在九尾身邊,將帥帳的內裡展現在她面前,侷促道:“以後你就住帥帳,我去旁邊和副官擠一擠。”
這只是一個帥帳,比之空闊的新殿自是小上許多,而帥帳當中的東西,倒是比新殿多上不少。如此一來本剩餘的空間也就不多,即使裡面的東西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也顯得有些擁擠。
但九尾到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類,數百年的獨自遊蕩,它住多了舉目只有岩石的逼仄洞窟,對於住的地方也就沒有挑剔的習慣,她點頭,道:“謝謝。”
聞仲聞言心花怒放,嘴角翹得老高,左邊的虎牙露出來一大半。
看得出來聞仲是真的高興,一路走來他再看九尾,是看哪裡哪裡滿意,比之彼時的順眼,倒是又上了好幾個層次,但此時讓聞仲笑出來的原因,卻是九尾在打量過帥帳之後,並沒有露出分毫不滿。
畢竟這裡只是一座軍營,即便它再像城池,說到底卻不是真的城池。有限的空間使得這裡的士兵不能分得一張單獨的牀,放眼整個軍營,能夠擁有獨立營帳的人莫不是地位崇高。
這是一種殊榮,也是一種特權,但在聞仲意識到自己要把這座帥帳讓給九尾住的時候,才發現這些東西根本不能讓他在九尾面前說話充滿底氣。
聞仲的確不清楚九尾的身世,但能夠養出這樣的人的家庭,又怎麼會是小戶?就算九尾在此之前不是養尊處優,也不會過得清貧。聞仲沒想過在九尾露出一丁點兒嫌棄的表情的時候,自己對這個半路撿來的女人的喜歡會不會打個對摺,因爲他只顧着忐忑。
而在九尾點頭後的此時此刻,聞仲的心纔算落了下來。他將九尾朝裡面牀榻的位置推了推,道:“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去我娘那裡給你找兩件換洗的衣裳。”
說着這話聞仲退了兩步,他將九尾從頭到尾大量一番,比劃道:“我娘比你高一點,也比你壯,不過也不算礙事。”
聞仲用的形容詞很不貼切,但這人卻毫不自知,他說完這話快步向帥帳外走去,等着挑了帳簾,又突然回過頭來叫九尾:“小九,軍營裡的人不是全都認識你,我不在的時候儘量不要到處走動,要是你出去,那些傢伙又又不知好歹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下手也不用客氣,軍營裡的糙漢子摔打幾下還死不了人。”
聞仲說這話是怕九尾吃虧,但要是真怕她吃虧的話,聞仲出口的話就該是不要出去走動了。這當然不是聞仲的想法有問題,而是在
營帳門口的時候,九尾卸他長槍的動作的確乾淨利落,讓聞仲有九尾不會吃虧的信心。
說完這話的聞仲離開了帥帳,而長途跋涉的確耗人精神氣,即便九尾爲妖,在兩三天的馬不停蹄之後,也會覺得疲憊。於是等着聞仲走了之後,九尾抖了抖身上塵土,一點沒客氣和衣躺在了身下的牀上。
九尾以爲自己不會睡得很沉,畢竟離朝歌個半個多月,它還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但只是睜眼閉眼間,帥帳內便已經是燭火通明。她擡眼,看見的便是背對着自己盤腿坐在桌案之前的人。
這人人高馬大,肩寬腿長,於是不用再去看正面,九尾便知這不是無數次夢醒之後看見的紂王。九尾喚他:“聞仲,我睡了多久?”
聞仲聞言回過頭來,前一刻還緊皺的眉在九尾看見之前舒展開來,他道:“差不多兩個時辰。”
說着這話的聞仲收了手上的東西站起身來,邊說邊往外走:“我讓人燒了水,等你沐浴完正好開飯。”
九尾不用刻意就能聞到身上的塵土氣,的確應該好好洗一洗,於是站起身來,道:“你帶我過去。”
聞仲聞言回過頭來,這次開口倒沒有侷促的意味兒,想來是終於確定九尾不是會在意這些東西的人,他道:“軍營裡面沒有浴池,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搬進來。”
沒有浴池便只有浴桶,九尾以爲聞仲會先搬桶,然後讓人往裡面注水,但等人幫聞仲掀開帳簾,九尾就發現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麼一回事。
聞仲的確搬了浴桶,但浴桶當中卻是早已裝滿了熱水,他雙手環抱浴桶卻還走得健步如飛、分外平穩,九尾想起聞仲的那杆槍也是頗有重量,他卻能單手執掌不顫分毫,想來是天生的大力氣。
聞仲將浴桶放在帥帳中央,抹了一把臉上沾染的水汽,又將四周的東西收了收,纔對九尾道:“你洗好了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衣服就放在矮桌上面,你先換上,要是不合適我明天再去給你找。”
見九尾點頭,沒有多餘的要求,聞仲才退出了帥帳。
幫着聞仲掀開帳簾的,是他回營的時候守在瞭望塔上的人,這人能出現在帥帳前面自然也不是正經哨兵。他在聞仲拉了九尾回去帥帳便跟了過來,自然看見了他們的元帥給人找完衣服,又給人搬洗澡水的全過程。
此時哨兵見聞仲出來,站在帥帳前面一動不動,上前問道:“我說元帥,你怎麼不留在裡面和九姑娘一起洗個鴛鴦浴?”
聞仲聞言瞪了這人一眼,道:“瞎說什麼,我和小九不是那種關係。”
哨兵聞言“切”了一聲,看向聞仲的眼帶了明顯的懷疑,道:“你說不是就不是?今天下午好幾百雙眼睛全都看着呢,你回來的時候和她共乘一騎不說,進了軍營就沒見你有多長時間沒牽她的手!”
聞仲道:“荒山野嶺的我去哪裡再找一匹馬?我要是讓小九坐在馬上,我在前面牽着,我得七八天才能回營,到時候延誤了戰機責任你負?”
哨兵聞言趕緊搖頭,道:“我哪能負得起這麼大的責任,你別轉移話題,你那不是還牽了人手恨不得走遍全營嗎?”
聞仲聽見這話尷尬在面上一閃而過,當時他見九尾震住自己手下的那羣兵,心中莫名的自豪,恨不得宣告全軍營這個女人是自己帶回來的,於是從營門口走到帥帳的路線,也就不是那麼筆直了。
九尾自然是不會發現這一點,就算髮現了對於繞一點遠路這種事,她也不會開口去問。但跟着聞仲回來的哨兵那是相當的精,他一看聞仲走偏了路,再加上他面上的得意表情,就知道這人打的是什麼主意。
哨兵見聞仲閉嘴不解釋,哪裡肯輕易放過,他道:“真不是那種關係?那元帥你看這樣成不成,我們幾個跟了你這麼多年,年紀不小也沒見過合適的女人,以後也不一定能有機會離開軍營。但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要不明天你讓九姑娘看看我們,要是看上哪個了,也算是解決了兄弟的終生大事。”
說着這話哨兵臉上便帶了些期許,但他等來的卻是聞仲毫不客氣的一巴掌。聞仲瞪着眼狠地拍了哨兵後腦勺一次還沒解恨,更把着他的後腦勺好一頓撲棱,聞仲罵道:“解決個屁!那是我看上的人!”
“那你還說不是那種關係?”哨兵終於把自己的腦袋從聞仲的手下解救出來,他頂着頭上的雞窩憤憤不平道:“你這根本是赤裸裸的炫耀!”
聞仲偏了偏頭看向被自己拉得嚴實的帳簾,帥帳裡面燭火通明,厚重的帳布上便映出淺淡人影,明明模糊的看不出確切形狀,聞仲就是沒好意思再將目光留在上面,他回頭看向一臉瞭然的哨兵,懊惱道:“我還沒問小九答應不答應。”
哨兵聞言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愣是圍着聞仲走了足足三圈,將它從頭到尾看了不止一次,最後他一巴掌拍在文中肩上,一臉正經,道:“元帥。要不是我跟了你這麼多年自信不會認出人,我還真以爲你是別人假扮的!”
被看得莫名其妙的聞仲一聽這話,才知道這人是在看自己笑話,他眉毛一倒,反手抓住哨兵還留在自己的肩上的手,用力一捏,咬牙道:“我說勺子,我不在軍營裡的這段時間,你的日子過得未免太舒坦了吧!”
勺子手上受痛,正經的表情一潰千里,他連忙討饒:“元帥,哪兒能啊,我對天發誓,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有每天訓練!”
聞仲只聽勺子的語氣就知道這人口中的話有幾成真,也許他是真有每天訓練,但少了人監督卻絕對是偷奸耍滑。思及此聞仲也不計較勺子之前鬧騰自己了,他放開他的手,道:“別一沒人看着就偷懶,訓練對你有利無弊,別等日後要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那點兒三腳貓功夫不夠救命!”
明明是攸關自己性命的事,勺子聽着這話卻一點不認真,他敷衍道:“是,是!元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以後我要是真死了也不怪別人,你就算看見我躺在地上血流成河,也不用管我的生死。”
聞仲聞言眉頭一擰,正想糾正一下勺子不正的想法,卻聽見九尾在身後帥帳當中叫他:“聞仲。”
勺子聽見叫聲順利撤回了自己的手,對聞仲道:“九姑娘在叫了,元帥你還不快點進去!”
說完這話勺子就轉身就跑,聞仲猶豫片刻終究沒有追過去,反正以後有的是教訓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