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奇怪,南宮進等人信任姜子牙,姜子牙信任崇黑虎,但這並不能得出南宮進等人就應該真心實意的信任崇黑虎這一結論。但要是否認這個結論,便是對姜子牙的質疑……質疑他看人的眼光,質疑他這一次的出謀劃策,甚至於是質疑他在西岐大軍之中的地位與所起的作用。
這當然不是南宮進等人的意願,於是對於崇黑虎一事,他們雖然因爲姜子牙的緣故閉口不言,但彆扭卻還是有。
姜子牙看了一眼一副莫名受氣模樣的南宮進等人,又看一眼單膝跪地等自己一句話的崇黑虎,道:“黑虎將軍心繫天下,又用計謀抓住崇侯虎、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崇城,憑着這份胸襟與才智,就是將軍不說,老夫也會出言挽留。”
姜子牙這話一出口,便是兌現了他許給崇黑虎的承諾,即便他並沒有立刻給出一個確切的軍職,卻已經讓崇黑虎在西岐軍營當中有了穩佔腳跟的底氣。
崇黑虎聞言面上大喜,是爲能夠推翻紂王暴政、還是爲能繼續在戰場上拼殺出一番天地倒是沒人能說得清,總之落在所有人眼中的絕對不是因爲得以保全性命與地位而露出來的僥倖。
姜子牙落實了崇黑虎地位,又回頭看向悶聲不語的南宮進等人,道:“你們心中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但老夫既然敢重用黑虎,就證明他的確有被重用的資格,而你們就應該同信任老夫一般信任他,在戰場能夠毫無芥蒂的將後背交託出去。”
戰場最是混亂,生殺只在一念之間,能夠得你交託後背的人,必定是你認爲無論在怎樣的境況下,都能讓你不死於後背的冷刀子的過命兄弟。
南宮進等人聽過崇黑虎的名字,也有幾個人在此之前見過他不止那麼一兩次,但也僅限於他們知道這個人的存在而已。於是不說過命兄弟,他們對崇黑虎的瞭解總歸是不夠深刻,就是加上今天這一出,說是僅限於皮毛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對。
而這樣的崇黑虎即便是得了姜子牙的看重,真要認真剖析他在南宮進等人心中所能佔到的分量的話,得出的結論最多也不過是與他們擁有同樣敵人的同盟者而已。
只是“同盟者”三個字,便能體現出南宮進等人對崇黑虎到底做不到同姜子牙一般的十足信任……他們可以和崇黑虎一起上陣殺敵,卻永遠不會將自己的背後暴露在他眼底,即便是前方萬千敵人使之無暇分身,卻總有一絲警覺留在身後,時刻戒備着他的反水。
但姜子牙一句話卻將他們不自覺間做出的打算剖開來放在衆人面前,要他們當着他的面把心底那些由不信任衍生出來的戒備全都剜除,竟是逼着他們全心信任崇黑虎這個人。
尹公一臉色當場就變了,他看向姜子牙,道:“丞相,這……”
姜子牙揮手打斷他尚未成句的拒絕,瞪了眼,他道:“這什麼這?這是命令!”
姜子牙一句話讓
其他人張開的嘴不甘心的閉了回去,他們再看崇黑虎只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崇黑虎敏銳的察覺到他們看自己的目光不對,卻沒有回視回去,他朝着姜子牙一抱拳,勸道:“丞相,南宮將軍他們也是出於謹慎,等着相處久了,他們對黑虎的看法自然會有所改觀,丞相也不用急於一時……”
“你又知道什麼?”姜子牙這樣問崇黑虎的時候語氣也不如先前那麼和善,看來對於這件事的處理他是一定要順了自己的心。
姜子牙等着所有人都閉了嘴,規規正正地坐在那裡等自己開口之後才道:“戰場之上最忌己方相互猜疑,何況你們在軍營當中身份都不低,要是因爲不夠信任對方而被敵人挑撥離間或是鑽了空子,先不說會不會對伐紂一事產生影響,就是因之牽扯出來的亂七八糟的事,也足夠親者痛仇者快,認錯也來不及。”
姜子牙這話沒有摻半分假,其間雖未徹底分析利弊,卻似一道驚雷劈醒了南宮進等人,讓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等人因爲崇黑虎的出身而一味排斥他的加入是怎樣的沒有腦子。再說姜子牙都信了這人,他們又有什麼好不信?
南宮進等人之所以能讓姜子牙對他們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得和顏悅色,便是因爲他們的性子足夠直。
於是意識到自己的堅持大錯特錯的南宮進等人,在姜子牙還沒有做出任何指示的時候便站起身來,面朝崇黑虎的方向乾淨利落的一拜,南宮進領頭道:“這一次是兄弟不對,要是黑虎兄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只管動手出氣,要是我南宮進多皺一下眉頭,就不算是條真漢子!”
等着南宮進將話說完,尹公一等人也跟着將這話摹了一遍,倒是一點沒顧及營帳外的士兵會不會將自己認錯這一幕聽了過去然後大肆宣揚,他們是一點兒沒收斂自己的聲音,那一聲“就不算是條真漢子”更是被吼得格外用力。
崇黑虎是有些惱火南宮進等人對自己的排斥,但設身處地,若是今天處在南宮進等人的位置上的人是自己,他怕是會做得更爲過分。這樣一想的話南宮進等人的做法倒是意外的和善,再加上他們的認錯態度,就是崇黑虎想要繃緊了麪皮扯一張黑臉也難。
崇黑虎將南宮進等人一一扶起,道:“誰不知西岐猛將如雲,要是諸位都算不上是真漢子,這天下剩下的也就全是娘們兒了。再說要是我崇黑虎連這麼一點玩笑都開不起,也別說和諸位出生入死,就是我自己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待在這裡。”
不得不說崇黑虎是個會說話的人,南宮進等人之前對他的排斥經由他的口變成了無傷大雅的玩笑,再加上前面那一句不怎麼明顯的誠心稱讚,着實替他拉了不少好感度。
於是前一刻看着崇黑虎還心中五味陳雜不將他列爲“自己人”的南宮進等人,在被崇黑虎扶起來之後一人上前捶了他一拳,不輕不重情誼正濃。南宮進伸手搭上崇黑虎的肩,
道:“就是爲了兄弟的這氣量,今天我們也要不醉不歸。”
軍營之中並不被允許隨便喝酒,但今天崇城得破,西岐又得了崇黑虎,大家慶祝一下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南宮進說完這話去看姜子牙的臉色,見他沒有面露不悅就知道他是默許了自己的這句話。
北伯侯既爲四鎮大諸侯之一,他的封地便不會只是一座崇城,於是崇黑虎此次的大義滅親與投誠,爲姬昌帶來的便是大周領土幾近翻倍的好處。這樣一來若是姬昌在崇黑虎投誠的此時不出面說上一兩句話的話,於情於理都是不合適。
崇黑虎被南宮進等人拖着往前走,匆匆的和姜子牙告一聲退,然後等着再回過眼來,便看見姬昌在侍衛的拱衛下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南宮進等人見是姬昌,雖然多少言收斂了言語間的肆意,動作卻還是有些大大咧咧。崇黑虎今天才加入西岐陣營,對姬昌的認知全來自於傳言與自己的分析,而那些都只能讓他知道姬昌在大事上的爲人,對他在姬昌面前應該如何自處一點幫助都沒有。
但當你面對當權者不知道應該猛拍馬屁還是大表忠心的時候,中規中矩總是不會出錯。崇黑虎等着南宮進等人行過禮立在一邊之後,上前一步對着姬昌行過大禮,道:“臣崇黑虎拜見陛下!”
崇黑虎現在並沒有確切的職位,但姜子牙允了他的地位也是事實,自稱“臣”也是理所當然。
姬昌見狀幾步上前親自將崇黑虎扶了起來,道:“將軍免禮,素問黑虎將軍手下黑虎軍驍勇善戰,我大周能得愛卿相助乃是是上天垂憐。”
崇黑虎聞言心下一鬆,這才真的相信姬昌爲人與外界所傳一樣待手下人足夠親厚,不過再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要傳出好的傳言,總要做得比傳言更好纔是。
崇黑虎道:“紂王無道使得百姓深陷水火,陛下仁義之名遠揚天下,上天註定陛下要得四方助力,伐紂救天下,今日末將能投得陛下帳下,實屬有幸。”
現在這種狀況說白了就是相互恭維,只是姬昌的地位比崇黑虎要高,這恭維便更多的偏向了他,等着兩人互道幾句能和對方同處一個陣營何等高興,再之後便也沒什麼話好講了。
而姬昌來這裡的目的也不只是關懷一下新來的手下,他說完該說的話,表達完該表達的關懷,對南宮進道:“孤王再得一良將心中高興,吩咐下去全軍慶賀。”
南宮進等人聞言歡呼一聲,道:“微臣遵命。”
姬昌見狀笑意盈盈地進了姜子牙的營帳,崇黑虎恭敬的讓到一邊,偷眼去看姬昌,瞟眼間的確沒在那張臉上看出容光煥發來。
姬昌似是察覺到了崇黑虎的注視,他回過頭來倒沒有將他的目光抓個正着,他看向因爲終於能夠沾酒而格外興奮的南宮進等人,道:“酒可以喝,但是誰要是敢喝得爛醉如泥,軍法可不會認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