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不是一個會經常回憶過去的人，而此時此地他所面臨的境況也容不得他去做這麼精細的事。
姜子牙站在了包圍圈的邊緣，他看着強撐着不倒下去的聞仲和少瘋子，沒有揮手下令讓周圍的士兵一擁而上。姜子牙審視過聞仲兩人，開口道：“聞仲，老夫不覺得你看不出成湯的敗勢。”
已經是雙耳轟鳴，聞仲頓了片刻才理清楚姜子牙的這句話，他擡頭準確地看向姜子牙所的地方，其實已經看不清確切的人形。聞仲道：“姜子牙？”
姜子牙道：“正是老夫。”
聞仲輕微地點了點頭，道：“我看得出來，但我認爲我可以力挽狂瀾。”
此時的聞仲說出這樣的話，難免讓人覺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但姜子牙並沒有反駁他的話，因爲他也曾仔細分析過聞仲所打的每一場仗，在那種過於直接的作戰方式之下，他的確看出了聞仲身爲一個戰爭天才的本質。
但天才不是萬能，聞仲能百戰百勝和他手下的將領，以及他一手帶出來的兵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這一次紂王下旨調遣聞仲前來這裡攻打大周，卻沒將他的兵一起調過來，就已經是給姜子牙創造了一個能勝的條件，畢竟放眼現今成湯軍隊，也就只有在聞仲的率領之下他的帳下兵力能有與大周爲敵的底氣，而紂王派出來的，卻是缺了其一。
姜子牙在得知晁田、晁雷的死訊的時候，幾乎可以預見成湯陣營當中出現的對聞仲的反對之聲。雖然聞仲也對此採取了相應的措施，但出於種種顧忌他不能將並沒有對他表現出確切的敵意的那幾個人一同監禁起來，倒是因此留下了禍根。
而姜子牙最擅長的大概就是策反，他在短短的一天之內用密信讓尚且自由的那幾個將領生了反心，在聞仲無意識地將他們邊緣化，使得他們在聞仲不派他們出戰的時候驚覺自己手上已經沒了實權，在他們忌憚無比的少瘋子離開勺子的時候對勺子下了手，只等姜子牙在聞仲等人被牽制的時候攻破成湯陷入混亂的軍營。
而製造這種混亂的他們則以功臣之軀歸順大周，不說高官厚祿，至少他們手中還能握有一定的權利。
但顯然他們不是姜子牙真心想要策反的人，他們只想着往後的舒坦日子，卻沒想到他們一旦對勺子下了手，他們所面臨的便是舉目皆敵，而姜子牙送來的密信當中，對於這一必然會出現的狀況卻是隻字不提。
於是他們無所顧忌地殺了勺子，將他們自以爲隱秘的動作看在眼裡的少瘋子雖然沒能救得了勺子，卻足以在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要了他的命。
事情發展至此，若是這是聞仲自己的軍隊，那麼姜子牙所弄出來的這些事情除了會讓他們更加兇狠，使得大周陷入不利的局面之外，並不具備任何戰術上的意義。
但姜子牙之所以會這麼做就是因爲他所面對的並不是聞仲帶出來帶出來的兵，他們也
許會因爲聞仲的戰無不勝聽從他的命令，卻不會對少瘋子等人心悅誠服。
相比於晁田、晁雷二人安營紮寨之後什麼都不做的等着聞仲前來，姜子牙對於成湯軍營的打探雖然不能讓他得知高層次的命令，但像聞仲監禁不服他的命令的將領，以及勺子等人爲了爭搶頭陣名額而弄出來的成湯軍營內衆人皆知的事，他自然不會不知道，於是他對於少瘋子的瘋勁也就有了一定的瞭解。
少瘋子的出手則是姜子牙意外得來的驚喜，這麼一個衆人皆知的瘋子在士兵面前不由分說的突然對“自己人下手”，只會使得士兵人心惶惶。而姜子牙插進成湯軍營的探子的表現也比他所預料得更好，聞仲沒在亂戰當中被傷到半根汗毛，卻在己方的陣營當中背後捱了一刀，不能戰得酣暢淋漓就已經是四面楚歌，倒是輸得憋屈。
但姜子牙沒在聞仲的臉上看出憋屈來，就像他的輸並不是因爲各種被姜子牙所利用的外因。姜子牙沉默片刻，雖然覺得自己要說的話應該是廢話，卻還是說出了口：“聞仲，成湯必敗無疑，何不如棄了紂王另投明君？”
聞仲不是沒有被人招攬過，其中有人以情動之，有人以利誘之，倒不全是虛情假意。但聞仲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答應誰，就是在成湯敗勢盡顯的時刻，他所想的也是力挽狂瀾。
聞仲大概是想笑，但他沒能笑出聲來，他深吸一口氣，猛然喝到：“我聞仲就是不能守住紂王的江山，也斷不會站在我兄弟的敵對面！今天你們上來一個我殺一個，上來兩個我賺一個，千百人齊上我長槍在手拉一個算一個，至死方休！要是你姜子牙敢在今天留下我的命，他日我捲土重來必叫你大周血染山河！”
姜子牙聞言神色動容，現在的聞仲看上去的確像是一推就倒，但姜子牙知道要是他真要派人上去，怕是近十戰將的死傷才能換他一條命。可聞仲沒給姜子牙留下另外的選擇，姜子牙知道聞仲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絕對不是玩笑，只要聞仲能夠得到一個捲土重來的機會，在大周滅了成湯之後所面臨的絕對會是聞仲的異軍突起。
姜子牙欣賞聞仲，但在明確的知道聞仲不可能會歸順大周的此時，他也不會因爲這份欣賞給大周埋下一個莫大的隱患。於是姜子牙擡手下令：“拿下他們，死活不論！”
聞仲說過至死方休，所以死活不論當中的“活”必然不可能出現。但也如聞仲所說，他一杆長槍在手，千百人齊上他拉一個是一個。明明是強弩之末的身軀，卻總在他人以爲他就要倒下的時候又一次爆出驚人的攻擊。
少瘋子的情況比聞仲的還要差上一點，但死在他手上的人卻不比聞仲少。他一把巴掌長的刀子迴旋間帶起殷紅的花，若不是隨之流逝的是人命，還真能當得上“賞心悅目”四個字。
但雙拳難敵四手，聞仲和少瘋子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以重傷之軀將大周的人斬殺殆盡，然後突
出重圍。於是這一場血戰的結果並不難已預料，無非是聞仲和少瘋子的死。
若是將聞仲換做任何一個人，姜子牙在下了死活不論的命令之後都會離開這裡。但現在姜子牙所面對的的確是聞仲，那個戰無不勝幾乎可以說是傳說的聞太師，於是他要站在這裡看着聞仲死去，因爲他的死帶來的不只是戰無不勝的神話的破滅，還包括成湯最後一層壁壘的轟然崩塌。
直到聞仲終於沒了動作，驚疑不定的南宮進上前探過他的鼻息之後大聲宣告這最終的勝利，姜子牙突然就鬆懈了精神，就是脊背也彎了一分。姜子牙暗笑自己老了老了，倒是不如一個少年人更有氣魄。
姜子牙身邊的人都因爲這明明是早已確定，卻因爲聞仲與少瘋子兩人而拖到現今的勝利歡欣鼓舞，倒是沒人注意姜子牙神情疲憊。但姜子牙深知即便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在沒有徹底打垮成湯之前，他都不算完成自己的使命。
於是姜子牙整頓了精神，下令道：“整頓軍容，前去接收成湯邊境。”
聞仲帶出來的就是成湯邊境所有的士兵，於是姜子牙帶着人去接手邊境的時候，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甚至於因爲武王姬發的仁義之名以及受夠了紂王的暴虐無道，城中百姓對本應算是侵略者的他們夾道歡迎。
姜子牙看着這一幕終於來了精神，他騎着馬行在最前端，享受兩邊百姓對他投過來的敬仰，倒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真的有在逐步實現年輕時候的野心。
這邊的姜子牙破了成湯邊境，那邊的紂王在得到消息的時候終於露了喜色。然後他對沒事就喜歡坐在懸廊邊上的申公豹道：“小九在哪裡？”
申公豹正在看懸廊外盡顯蕭條的王宮，他聞言偏頭想了想，突然間就笑出七分惡劣。他道：“狐狸和聞仲在一起。”
紂王聞面上的喜色落了三分，但好在他對於申公豹的惡劣性子早有所知，不至於因爲他這麼一句話就神色大變。但有些事總得說清楚纔是，紂王道：“你沒告訴我這件事情。”
紂王在下令調遣聞仲的時候就有想過九尾的去留，以他對聞仲的瞭解他最終下了聞仲會將九尾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只帶着手下戰將去與晁田、晁雷會合的結論。
而下達命令之後時不時會和自己說一些聞仲和九尾的事情的申公豹也沒再同時提及過他們兩人，先入爲主的紂王當然會以爲九尾還好端端的呆在聞仲的軍營。他在問申公豹這話的時候，甚至在想要不要讓人去軍營接九尾回來，但得來的回答卻着實不算可喜。
紂王頓了頓，開口道：“她現在在哪裡？”
王宮裡面着實無趣，申公豹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而王宮當中宮人早就所剩無幾，剩下的還全是隻要一看見他就會都弱篩糠的人，於是申公豹最大的樂趣就只有看紂王變臉了，而能讓紂王變臉的，從來都只有和九尾有關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