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萬歲,但姬昌能夠窺得天命的姬昌,即便不掏出銅錢來算上一卦,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於是自立文王的姬昌,爲了在有生之年殺了紂王,當然不會浪費一點兒時間。
在散宜生着手將姬昌自立文王、廣招天下能人異仕同謀伐紂之事昭告天下的時候,姬昌並沒有在府中修養,而是帶了兩名侍從在城中四處走動,要讓城中百姓重新想起自己是怎樣親民的一個人。
畢竟人類最是健忘,若是你太長時間沒在人前晃悠,就是你做過再多於他們有利的事,他們也不會天長地久的記得你。
好在姬昌不在西岐的時間並不是三五十年,於是在他帶着侍衛四處轉悠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認出了他這一張老臉。
姬昌雖然帶着侍衛,卻並沒有讓他們阻攔百姓前來與自己問候,但這樣一來便有大批百姓站在姬昌周圍,使得他在的地方人擠着人,而姬昌所在的地方正好離城門不遠,被卡在了這裡動彈不得的人也就理所當然的多了起來。
武吉就是其中之一。
圍在姬昌周圍的人太多,於是處在邊緣處的武吉,當然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心中着急,只想快點穿過人羣回家生火做飯,侍候老母,但他肩上的擔子在人羣當中撞過來撞過去卻始終順不過去。
因爲回來的路上遇上個怪人的武吉心中本就憋着火,見狀大聲嚷道:“都堵在這裡搞啥呢,快給我讓讓!”
但站在前面的人太多,注意到他的喊話的人卻很少,即便真有人讓,讓出來的空間也不夠他穿過人羣。武吉身邊的一個漢子見武吉急得腦門冒汗,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使勁順一順柴擔子?他們覺得痛了肯定會讓開。”
西岐最講究的便是法制,若是打傷了人必定要賠償,武吉家中的境況相當不好,於是雖然覺得這樣做的確能離開這裡,卻也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他看了一眼說話的漢子,問:“要是打傷人了你負責?”
說話的漢子也是不明就裡被堵在這裡不能往前的人之一,他給武吉說這句話也是見他手上有東西,覺得要是他肯這樣做,自己也就能順便離開這裡,倒是沒料到武吉會這樣問。
但這也不是多大的問題,這漢子對武吉道:“你看看這周圍哪一個不是身強體壯,你肩上的那根是擔子又不是刀槍,就算磕着碰着了人,最多也就出個紅印子,你只要給人解釋你是因爲心急才動的手,誰也不會和你計較這些小事。”
武吉聞言一想也是,再加上想要儘快離開這裡,便決定就聽這個漢子一回,他對漢子道:“你稍微讓讓,要是一會兒打着你了可別怪我。”
漢子見武吉答應,心中一喜,擠着旁邊的人給武吉讓開一點空間,道:“行了,就是你打着我我也不會拉着你不放。”
武吉見狀點了點頭,卻還是擔心真將人打出個傷來,他大喝一聲:“都讓讓、讓讓!柴擔子不認人打着了我可不負責啊!”
武吉這一喝聲音不小,有不少人聞言都回了頭,見武吉挑着一擔子柴就要不管不顧的往人羣當中擠,雖然心中不高興卻也真怕他打到自己,於是這一讓倒還真讓出了一條不寬的道路來。
路是讓出來了,但和武吉的擔子卻不是順着同一個方向,武吉見狀將擔子換了個肩膀,然後側身想將方向順過來,卻不料他順擔子的動作太大,而好死不死的就有人那麼倒黴,被他猛然順過去的扁擔頭打在了個正着。
驚覺自己真打到人的武吉心中咯噔一聲,他在衆人驚恐的眼神與驚呼中回過頭去,正好看見一個穿着士兵衣服的人腦袋上淌血“撲通”一聲躺倒在地。武吉傻了,給武吉出主意讓他使勁的漢子也傻了,武吉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那漢子聞言點頭又搖頭,急道:“我就看見你擔子一順,打他腦袋上了。”
武吉聞言心中忐忑,他看見地上那一灘蔓延出來的血,甚至不敢上前去看被自己打到的人的傷勢。但他不去看並不代表沒人去看,武吉被堵的地方正是城門口,而此時躺倒在地的人便是一名守城兵,其他守城兵見自己這邊有人倒下了連忙上前,手指在那人鼻下一探停頓半晌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猛然彈開,在看向武吉的眼神便整個不對了,他一揮手,道:“抓住這個殺人兇手!”
這句話不長,但武吉聽見的卻只有“殺人”二字。周圍的百姓一聽這話瞬間將武吉周邊的地方讓開來,倒是比他之前吼的那兩嗓子效果明顯得多,然後守城兵一擁而上,將呆愣在原地的武吉按倒在地,好幾人一同壓在他的身上。
武吉被壓得渾身骨頭痛,也終於回過神來,但武吉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這中狀況應該如何應對,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大聲叫嚷:“我沒有殺人,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殺人!”
但事實擺在眼前,看見那個倒黴的守城兵被武吉的扁擔頭打死的人不在少數,他的喊冤當然不會有人相信,倒是引來更多的人。
擁在這裡的人本來都是在看姬昌,如今後方一亂,再聽見幾聲“殺人兇手”“死了人”之類的嚷叫聲,人羣的包圍圈自然就轉了重心,本還在和百姓談家常的姬昌見狀心中生疑,往前走了幾步,問:“出了什麼事?”
姬昌的地位擺在那裡,即便現在他自封文王的詔令還沒有宣告天下,在西岐內卻也是無冕之王。圍觀的百姓見問話的是姬昌,回答起來當然快。
有人道:“是那個樵夫用扁擔打死了人!”
然後有人附和:“對,那個死人現在還躺在城門口,鮮血流了一地呢!”
“侯爺一定不要放過這個殺人兇手,他打死的是守城兵,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
“……”
回答問題的人太多,雖然說七嘴八舌聽起來比較費勁,但也讓姬昌在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了現在的狀況,他皺着眉走到已經被綁起來的武吉面前,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守城兵
,對身邊護着他的侍衛道:“去看看。”
侍衛聞言應了諾,然後跑上前去探了鼻息又摸了脈搏,看了看傷口,回身對姬昌道:“回侯爺,沒救了。”
姬昌沒想到自己回來第一天巡查就遇了血,看向武吉的目光雖然沒怎麼變,但心中卻的確多了一分冷意。姬昌對壓着守城兵的人道:“人是他殺的?”
守城兵在姬昌剛過來的時候便見了禮,聞言道:“回侯爺,是!”
有剛好看見那一幕的人補充道:“這個擔柴的人叫嚷着讓人讓路,說不讓開打到了不負責,守城兵兄弟聽見了想上前警告他一下,就看見擔柴的順扁擔,剛好打在了他的頭上。”
姬昌在侍衛翻看死人的時候就看見他的傷口正落在太陽穴上,倒是這人短命,要不然一根扁擔怎麼也不會直接要了他的命。但意外歸意外,武吉殺人是事實,在以法治著稱的西岐,姬昌當然不會姑息。
姬昌走到失神地念叨自己沒有殺人的武吉面前,道:“這麼多人都看見了,守城兵的確是死在了你的扁擔之下,殺人償命……你也不要覺得太冤。”
武吉是認識姬昌的,之前他因爲被嚇得太狠,纔沒有注意到來了這麼一個人,此時姬昌跟他說話,他回神一看面前站着這麼一尊大神,“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再看已經哭得稀里嘩啦,他道:“侯爺,我真不是要殺人,我不知道他就站在我後面,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姬昌見武吉哭得悽慘,卻沒有多少感觸,畢竟如今的姬昌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吃下那幾塊肉餅之後,他還有沒有名爲“心”的東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樣子總是要做的,姬昌道:“都是爹生娘養,即便你只是失手,我也不能不給他的家人一個交待。”
武吉見姬昌都這麼說,心中不免絕望,前言不搭後語地嚎啕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的老孃可怎麼活,兒子不孝啊!”
Wωω ¸тtκan ¸℃o
姬昌沒有感觸,周邊的百姓最不缺的卻是同情心,他們聽了前因後果只覺得死了的守城兵和武吉都冤,再看武吉哭得悽慘,認識他的人難免想起他的平日爲人來,有人道:“武吉家就他和他老母兩個人了吧?”
有人點頭,唏噓道:“有些日子沒看見他母親出來走動,看樣子也是走動不得了,武吉這一死連個在牀頭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了,留她那麼一個老太婆可怎麼活!”
“……”
有人開了頭,便多的是人說起他家的辛酸事,姬昌離這羣百姓相當近,自然將這些話一字不差的聽進了耳朵裡。但姬昌當然不會因此就放過武吉,他對手下侍衛道:“拿塊木板來,在邊上劃出一塊地,三日之後對武吉行刑。”
姬昌這話一出口讓人拿木板、劃地出來,便是要畫地爲牢就地監禁武吉,武吉聞言心跳瞬止,卻也知道自己到底是逃脫不了這一死,他想起回來的路上那個老頭說出口的話來,只恨自己當時心中憤恨,沒有多問一句可有避禍的方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