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換做任何人,都不敢跟朕一樣大膽猜測。朕還未登基之前,就曾經讓人查過你的底細,當然,不久之後,皇后也查過,但是我們誰也不曾從其中找到最大的疑點,只是覺得你的一言一行都透着異於常人的古怪而已。朕願意跟你來見識一下所謂的龍脈,並不是看重這一筆財富,當然,若是祖宗留下來給龍家子孫的,朕沒理由讓其他人的手。但更大的目的,是朕要看看,你何時纔會露出馬腳。在地宮裡,你說裡面一共是十八道機關是嗎?其實,你少說了一道,是嗎?你催促衆人在一個時辰內搬走所有的金銀珠寶,並不只是隨口一說,而是在一個時辰後,整座地宮地下就引爆了。”
猛地擡起臉來,裴九直直地瞪着面前一臉悠閒的男人,怎麼可能?明明龍厲是最先離開的,他怎麼會知道?
把裴九內心深處的驚愕盡收眼底,龍厲不疾不徐地開口。
“除非像朕這樣,帶足了一百多人,專程爲了轉移龍脈地下的東西去的,人手充足,運貨的馬車也夠用,做好了完全準備,否則,絕不可能在一個時辰內搬得了它們。哪怕有人誤闖入此地,見財起心,而他的運氣也好到能夠抵擋前面的十八道機關,僥倖不死,他也得有力氣在一個時辰內移開這些滿載金銀珠寶的木箱……但凡闖入者的人手和力氣不夠,又或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用的時間稍有拖延,等待他的便是被炸藥引爆,不是被壓在地下悶死,就是被火藥炸成碎片。”
裴九不置可否,既然龍厲留了個心眼,必定是趁他們打算離開,囑咐有人留下,纔會發現地宮自動夷爲平地的事實。
面對龍厲這樣心機深沉、腦子裡的彎彎繞繞比任何人都更勝一籌的狠角色,他之所以能把自己的親哥哥拉下皇位,靠的絕非僥倖。
“還要朕繼續說下去嗎?今日,朕在想,地宮下埋了六十六個箱子,爲什麼不是五十個不是六十個七十個,而是六十六個?當真只是巧合嗎?你說過,這是許多年前,太祖皇帝跟國師景浩一道選中的地方,後來朕曾經查過宮中極其隱秘的史冊,太祖皇帝在位期間,只有兩次微服出巡,一次是在他登基第二年,爲了考察民情,當時他才二十幾歲,而且,身邊還沒有國師景浩此人。另一次,則是在他過了六十大壽的那年,當時他已經被年輕時候征戰東西的舊傷深深困擾,身體不算特別硬朗,但他還是出了宮,史書上說他是去了江北,但朕想,應該就是這一次,國師親自陪同,他們出宮兩月有餘,回來的時候,太祖皇帝的精神卻很不錯,但關於這次微服出巡,史館耗費的筆墨不多。而太祖皇帝最終壽終正寢的年紀,便是六十六歲。”
龍厲黑漆漆的眼瞳之內,笑意越濃,暖了那雙肅殺的眼眸,如刃般的注視,彷彿剖開了他的皮囊,直接睇着裴九的魂魄。
“景浩國師身懷異能,他卜算出太祖皇帝死在六十六歲,太祖皇帝也知道內情,他縱然是開國皇帝,也終究有油盡燈枯的一天,因此,地宮下準備的便是六十六個寶箱。”
裴九被噎了下,久久不發一語,一種從未有過的毛骨悚然,從他的後背漸漸爬上,猶如毒蛇般纏住他的身體。
他從未怕過任何人,從未!從未有任何人可以震懾住他,從未!
再怎麼樣,那人也不能是龍厲!不能!
他是何時起,有過恐慌的?那是好幾年前了……是他還在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鎮上的時候……
他不能在此刻回想,更不能陷入往年不堪記憶,不能被龍厲看穿自己的僞裝!
就在他晃神的那一瞬間,耳畔再度傳來某人殺人如麻的清滑嗓音,彷彿生來就沒有屬於人的情緒。
“裴九,不久之前皇后找人進宮,那人叫富貴是吧,朕那日讓人把他攔住,讓他把在棲鳳宮裡說過的話再通通重新說一遍。你猜怎麼着?有一個線索,在皇后的眼裡,不算什麼,只可惜,朕是龍家子孫,朕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太祖皇帝是戕族首領的兒子,在建立金雁王朝之後,才把自己的姓氏改爲龍姓,寓意爲以後的子孫後代,都是這世上最尊貴的身份,猶如真龍一般。不過,在之前,戕族首領的姓氏爲赫連,太祖皇帝的本名爲赫連尋,關於這些,史書上倒是記載的鉅細無遺。”
聽到“赫連尋”三個字,裴九不怒反笑,唯獨眼神徹底變了,那種眼神,沒有半點笑意,深沉莫測,卻又不顯陰森。
但是,任何人都瞧得出來,裴九生氣了。
“當初我不過才十三歲,溺水之後,神智不清,自己說了什麼都不清楚,皇上若是非要從雞蛋裡挑骨頭,是否太過牽強了?”
龍厲笑的很隱晦,眼底早已結了一寸寸的冰霜:“是啊,可惜你忽略了一點。在太祖皇帝改了姓氏之後,戕族裡一些姓赫連的旁支族人,由於不想觸犯天威,自動改了姓氏,多半改成金雁王朝的金、李這樣的大姓。金雁王朝,再無赫連這個姓氏了,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消失匿跡了。而正如你所言,當年你還是個少年,十幾歲罷了,再怎麼神智不清,又怎麼能說出來一個早已不存於世的姓氏?別告訴朕,你還有憑空捏造的能力。”
臉色一分分地沉下,裴九已然坐不住了,嗓音透出跟年紀不相符的冰冷。“還有更多的嗎?我還挺喜歡說書人講故事的,更何況皇上講的故事,任何一個說書人的話本子上都沒聽過,十分精彩。”
“當然,朕會讓你知道,精彩的還在後頭。”龍厲頓了頓,擡了擡眉。“你也是在溺水之後,背井離鄉,改掉自己的名字,保留原本裴大寶的姓氏。或許是不想讓人起疑,但行走江湖,用的卻是裴九這個名字。不巧的是,太祖皇帝正是戕族首領的第九個兒子,爲何你什麼名字不好叫,偏偏叫做裴九……其實,一切都跟你的過去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聽到這裡,裴九突然笑了,那種笑容再也沒有任何的遮掩,發自內心。一開始,他對龍厲當真抱着一種很古怪的觀感,他不停地觀察龍厲,希望此人睿智聰明,有時候卻又希望此人暴露出更多的缺點。
而此刻,他很清楚,龍厲就是龍厲,就是幾百年來金雁王朝都沒有過的唯一的一號人物,與衆不同,特立獨行,皇族之中,應該沒有惡的如此鮮明,卻也對感情如此專一長情的……龍厲,這個男人,讓他幾度覺得詞窮,無法找到恰當的詞彙來形容。
龍厲沒有時間去揣摩那個笑容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許,他也完全不在乎,只是靜靜地發問。
“朕是否該稱呼你一聲曾祖父?”畢竟,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好幾代,但赫連尋也的確是金雁王朝的開國皇帝,就算是先帝,也得尊稱赫連尋爲一聲祖父。龍厲雖然個性狂妄,常常目中無人,但血液裡面的東西他既然無法否決,那麼,就只能正視。
畢竟,他們都是龍家人,至於別的賬,可以慢慢算。
“這算是先禮後兵嗎?你叫的出口的話,喊我老祖宗也可。”事到如今,裴九雖然不再開口否認,卻也不曾直接承認,臉上要笑不笑的,彷彿只是單純地要佔某人便宜。畢竟,現在算來,龍厲還比他年長几歲,他們此刻的談話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在龍厲眼裡,裴九已經默認,他不曾緊追不捨,此事當真玄妙的很,要不是種種證據都指向赫連尋,讓他發現其中的詭異之處,他也不能相信,這世上竟然真有移魂一事。
“果然是龍家子孫,膽魄是要比平常人大一點,沒被嚇破膽。”說要奇怪,他掩藏了好些年,此刻解開他身上秘密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後代,這等巧合,就算是說書人的話本子都不敢這麼亂寫。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心裡的幽暗好似隨着一口濁氣,漸漸被吐出,這幅軀殼也變得輕盈不少,不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連烈酒都無法替他疏解的東西,很奇特的,卻被龍厲的這一番鉅細無遺、絲絲入扣的分析,安撫了一遍又一遍。
當一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要學會融入另一個世界,渾身滿是秘密,卻連一個人都無法坦誠訴說的時候,人,就會變得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寂寞。
沉默了許久,龍厲的眸色更深幾許。“朕更好奇的是,爲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很有能耐嗎?你可以繼續猜。”裴九的神色放鬆,摻雜着一抹少年的隨性和老人的沉穩。
“當年你建立了金雁王朝,統一疆土,活的也夠長壽,在位四十餘年,不管任誰看,都是毫無遺憾。既然權勢地位、金錢財富,全都握在手裡,哪怕去了彼岸,還有什麼念念不忘的?你之所以會出現,必然有萬不得已的原因。”龍厲以手爲枕,神態透着悠然自得:“佛曾經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你應該是後兩者吧,求不得又放不下。”
求不得,放不下。
多麼精煉又簡短的結論,但當年,他卻花了好些年,才真正地體悟了這些感受,纔敢真正面對自己的內心。
裴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帶自己的嗓音透着輕微的顫抖,都不曾發現。“你說的對,這世上的神魂千千萬萬,如果不是有心願未曾完成,又怎麼可能鬧出這麼大的混亂呢?”
沒錯,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再度回來,早已物是人非,沒有任何人記得他,他看到的也都是陌生的面孔,這樣的……對於天道而言,的確是混亂。
“你太執着了。”龍厲的口吻之中,滿是不認同,眼捎掠過一絲冷酷。“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不!如今我站在你面前,這就是重新再來的機會!失去了第一次,不見得會失去第二次;錯過了一回,不見得會錯過第二回!”裴九拍案而起,渾身的氣勢瞬間爆發,臉色鐵青,甚至額頭的青筋隱隱暴突,畢竟,他不容許有人踩在他的痛處上,而且,對方完全不留餘地,就差指名道姓,但他們早已心照不宣。
龍厲脣角拉開一道銳利的弧度,平日裡裴九這個小人物據說在青天監吃得很開,人也好相處,但此刻,裴九已經撕開了一半的面具,暴露出他屬於赫連尋真正的品性。他知道,靠史書記載來評斷一個人,難免有失偏頗,但有一點此刻很清晰,怎麼說也是曾經的一國天子,該有的威嚴、該有的脾氣,裴九隻是壓在心裡,卻從來不曾磨滅本性。
“你要找的人……就算還能見面,她也不再是你認識的那一個人了。”他直言不諱。
“你不懂。”裴九自嘲一笑:“你又懂什麼?”他活了六十幾年,人生的歷練也絕非龍厲可比,他擁有老人的滄桑和事過境遷的平靜,那是龍厲沒有的,因此,縱然龍厲本事再大,也不顧是個年輕男人而已。
“既然如此,爲什麼當時不珍惜她?”龍厲無聲喟嘆,自從他想明白裴九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動機之後,反而對裴九少了幾分敵意。
裴九緊閉着嘴,一聲不吭,下顎抽緊,連帶着肌肉也有了細微的顫動,他怒不可遏,燒紅了雙眼,終於忍不住咆哮道。“用不着你來教訓我!”
龍厲眼神微變,卻也不再咄咄逼人。“如果你找的人不是長安,那麼,跟我自然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別人多麼愚蠢多麼可笑,那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我懶得多管閒事……但是,你的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不管是遺憾也好,心願也罷,牽扯到我的女人,就是不行。”當他願意教訓這個二十歲的年輕皮囊裡裝着六十多歲老頭子的裴九嗎?他有那麼閒嗎?
“你的女人?”裴九輕忽一笑,笑的讓龍厲恨不能親手揍一頓,然後,他問了一句話,讓龍厲當真不再顧及輩分亦或是血統,直接撲過去,朝着他的臉就是一拳。
只因,那句話,是這麼問的。“若是分個先來後到,她當真是你的女人嗎?”
龍厲臉色陰沉,顧不得自己剛泡完腳,火氣“噌”一聲冒出來,一拳狠狠打偏了裴九的臉,等到神志回籠,才發現自己居然赤着腳踩上地面,換做平日,他當然是不可能,怒火中燒都不可能去踩在地上,哪怕這間房間早晚都曾經命人仔仔細細打掃過。
一旦涉及到秦長安,他總是容易暴跳如雷,更別提裴九還跟他較勁,說什麼秦長安過去不屬於他,不是他的女人?
一百多年前的舊賬,他確定要翻嗎?
裴九被打偏了臉,一手捂住右臉頰,這傢伙一拳頭過來,完全不曾收斂力道,一點也沒有因爲彼此的身份差距而多一點尊重。
他笑了,低低地笑着,這一拳頭好似把他一直耿耿於懷的糾結和煩惱一下子擊得粉碎,他往旁邊吐出一口血,以衣袖擦拭撕裂的嘴角,紫色衣袖上沾上點點血跡。
“瘋子,龍厲你就是個瘋子……”
“知道我是瘋子,就不該來招惹我。”龍厲眼神陰惻惻的,將拳頭捏的咔嚓作響,過去他最鄙夷的就是孔武有力的武夫,如今,才發現有些武功底子也不錯,至少,遇到裴九這種傢伙,他不用勞煩手下動手,揍得很爽!
“命運讓我重新找到她,說明我跟她的緣分還未盡。”與生俱來的驕傲個性,是皇家人特有的,關鍵時刻,經不得激將法,男人的面子可是比性命還重要。
“你找到的,不過是一個看上去跟諾敏女將軍長相相似的女人,就靠這麼一點皮相,也能讓你寄與相思?”龍厲的嘴巴一如既往的惡毒:“別告訴我,當初諾敏女將軍比你年長十歲,你嫌棄她,如今長安跟你年紀相仿,你才變得不依不饒,所謂的感情,就是這麼脆弱和膚淺嗎?”
痛處,已經被踩了一次,第二次的痛楚卻更加清晰,裴九白着臉,轉過頭,他無法否認,當年年紀尚輕的時候,他的確因爲這個原因而遲疑過,但後來緊接着發生很多事……那些事,太遙遠了,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
“不只是長的相似,她們骨子裡的魂魄,也是一樣的。”裴九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正經面孔對着龍厲,龍厲是傲慢的,他同樣不是軟骨頭,龍厲的拳頭可以傷人,他的話語同樣可以。“她只是還未被喚醒而已。你應該見過她使金剛錐的模樣,那跟我印象中的諾敏幾乎如出一轍,金剛錐是邊家轉贈給她的是嗎?兜兜轉轉,明明沒有任何人當幕後推手,最終還是回到她手裡了是嗎?而她是否第一眼看上金剛錐的時候,就已經心生喜歡,甚至愛不釋手?那是因爲,金剛錐原本就是屬於她的,只認她一個主人,而命運會把它送到她的身邊——”
見龍厲陰沉着俊臉不說話,裴九用雲淡風輕事過境遷的平穩語氣,緩緩說道。“龍厲,你不能否認,正如你所言,我的出現,是有原因的。那麼,你沒有經歷過那麼多事,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是否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女人這麼簡單?你就沒有想過,是否她的出現,也是有原因的?你還未找到那個原因,但不能篤定說它不存在。”
“我的女人,不需要牽扯上所有的使命和宿命,因爲我看上她了,我們彼此有情,不但此生我們是夫妻,還約定了要當三生三世的夫妻。”龍厲的心迅速下沉,他隱約感覺到到,裴九的身上還有不少秘密,但他還是很清楚地警告裴九,他不會容許任何人覬覦自己的妻子,這輩子不許,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許!
“諾敏只活了三十五歲。”裴九扶着桌子坐下來,神情照舊不變,可他的眼神卻帶着幾分瘋狂。“景浩國師說,她不是紅顏禍水,但她的命數很奇特,因爲她是武將出身,身上戾氣太重,註定短命。”
龍厲負手在後,在無人看到的角度,他的指尖微微一動,他很清楚自己易怒的性子,馬上就要爆發,就如一座火山,到時候,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一定不會相信,當年主動示愛的人,是諾敏。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在草原上,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少女姿態,我們……算不上是青梅竹馬,我一度把她當成姐姐,一個騎在馬上比族內其他男人還要更帥氣的小姐姐……跟着我一道征戰東西,當時她已經年紀不小,我曾經想把得力的武將指給她,但她卻說心裡有人了,更別提武將的職責,是協助君王統一天下,兒女私情應該放一邊。當初,我一心想着心中大業,信以爲真,的確不曾放在心上。登上皇位之後,一切塵埃落定,諾敏是我手下一員大將,我本想賜給她榮華富貴,甚至只要她想的話,皇親貴胄中的青年才俊也可任她挑選,卻沒料到等來了她的示愛……當時我太年輕,我認爲於公,她是我的屬下;於私,她是看着我長的的姐姐,我們之間萬萬沒有可能的。”
龍厲不曾打斷裴九,他或許不能感同身受,但裴九在這個世上,已經找不到任何一位故人可以傾訴,如果裴九不肯說,那麼,誰也不知道當年的那些故事。
出於一個男人的直覺,同樣是龍家人,他暫且願意相信,裴九不曾扭曲事實,那麼下三濫。
裴九的笑意中,滿滿當當的苦澀和蒼涼,幾乎要溢出來。“一個只活了短短三十五年的女人,到底能夠影響一個男人多少?龍厲,或許當初我對感情的遲鈍和猶豫,令我失去諾敏,是我活該。但後來在沒有她的世界裡,我度過了四十個年頭,誰也不會比我更清楚,那是什麼樣的煎熬,是什麼樣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