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他再也無法壓抑,怒斥一聲,手裡的金剛錐冰冷刺骨,彷彿是握着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冷的他手上的肌膚都被瞬間凍傷。
固然秦長安是藥人,但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傷及別的地方還好說,一旦刺中了要害,還能夠如此幸運地活過來?!
這女人當真是找死嗎?仗着自己在秦長安的身體裡,就無法無天,頻頻戲弄他,真當他是吃素的不成!
“稍安勿躁。”諾敏不再逗他,能讓這小子變臉變得這麼快的,也唯有秦長安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鉅細無遺地解釋。“金剛錐上面的符文,纔是關鍵,既然可以啓動轉生咒,自然也可以消滅轉生咒。解鈴還需繫鈴人,金剛錐本來就是轉生咒不可或缺的法器,當它刺入心臟,我最接近幻滅的那一刻,也正是這一具身軀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我纔會有機會離開,她才能從她的夢境裡醒來。”
龍厲緊緊抿着薄脣,臉色奇差無比,固然諾敏說的有幾分道理,但不是有道理就是正確的法子,一旦碰壁,讓秦長安陷入九死一生的危險。神魂無法歸位,甚至連身體都奄奄一息,那就更加不划算了。
“這個法子固然危險又殘忍,你可以考慮,但我希望你別考慮太久。時間拖得越長,身體會越來越習慣我,到時候,就算是用這個方法,也不見得奏效……”
他一言不發,垂下眼,死死地盯着手裡的金剛錐,上面那一圈圈古怪的符文,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諾敏說的沒錯,一旦時間越久,情況只會更加糟糕,棲鳳宮失去了女主人,他失去了妻子,孩子們失去了孃親……而秦長安呢,她一個人在夢境裡飄搖,期盼着他馬上把她救出來,他又如何能讓她失望,在漫長的等待中煎熬?
“謹言,把整個太醫院經驗豐富的太醫都召入宮內來。”龍厲當機立斷,朝着門外發號施令。
諾敏聞言,嘴角無聲上揚,她表情異常輕鬆,她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這樣纔像你嘛……男人就要有快刀斬亂麻的魄力。”
龍厲斜了她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早已把她推入萬丈深淵,她卻不以爲然地聳肩輕笑,神態竟然跟秦長安有幾分相似。
“這七天,我無法走遍金雁王朝的山山水水,但也能看到京城的繁花似錦……跟我們當年建立的都城,當真不可同日而語。只是很可惜,朝內沒有一個女將軍,你說,金剛錐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秦長安的手上,會不會是命運的安排?說不定,她在這方面很有潛力呢。”
俊美陰沉的男人彷彿聽不到一樣,拒絕跟她談天說地,畢竟,她頂着秦長安的臉,他的心情實在複雜,動輒就想要伸手掐死她一了百了,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心軟。
“長安是朕的皇后,不是武將,朕絕不會讓她上戰場涉險。”龍厲磨了磨牙,眸色深沉幾許。“你休想帶壞她。”
噗。
諾敏翹起二郎腿,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鼻子出氣,這個臭小子果然是……很護短的啊。
像她這樣成爲一個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是有多差?她會帶壞秦長安嗎?亦或是,秦長安的骨子裡,本來就流淌着武將的血液,至於以後如此會變成什麼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太醫們很快趕到了棲鳳宮的門外,諾敏遠遠望過去,約莫有七八人,心中多了幾分安心,有這麼多人會圍在秦長安身邊,一定會竭盡全力保住秦長安的。
她沉默着走向那張大牀,彷彿跟金剛錐隱隱有些默契,她握了握拳頭,再度緩緩鬆開。
緊握着金剛錐,他跟隨她的腳步猛地一頓。
回過頭,就見他欲言又止的,她不解地問。“怎麼了?”
“別後悔……”龍厲的五官猙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也別掙扎。”
諾敏笑而不答,她伸出手,抹掉自己脣瓣上殘留的一點胭脂,看着指尖上的淡淡的紅,眼底多了黯然。
正如這些胭脂一樣,她也不該再停留在別人的身體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她擡起眼,那雙眼裡有着截然不同的鋒芒,雙目灼灼,毅然決然。“好事多磨我看多了,你們別讓我再看一次。”
龍厲沒回答,五指一收,指甲幾乎陷入金剛錐之內,他不是不曾親手殺過人,只是更多的讓手下去做,一聲令下即可。
但這次,哪怕是他的心腹,他也不放心,只能讓他親手來做。
金剛錐高高揚起,扎入她的心口,血花很快染紅了她的紅衣,彷彿在她的心臟裡,開出一朵灼紅的牡丹。
“深一點,用力。”諾敏牢牢地握住金剛錐的頂端,話音未落,加了三分力道,直直地往胸前送。
龍厲的目光幽深起來,氣息有些急促,直到看着諾敏最終體力不支地往大牀上倒下,他逼自己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直到諾敏的眼神漸漸虛晃迷離起來,他才抽出金剛錐,往地上一丟。
安謐的屋子裡,“哐當”一聲清亮的聲響,他馬上回過神來,看着牀上的女人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血水從她的五指指縫中汩汩而出,染紅了他的視野。
“謹言,讓他們滾進來!快!”他低喝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
沒人來得及關注,當今的皇后娘娘是爲何受傷,只知道進去的時候,地上有一把染血的奇怪兵器,而皇帝的臉色卻冷若冰霜,只是讓太醫趕緊救人。
“皇上,娘娘失血過多,要馬上止血。”
心涼了半截,他的半邊身子都是冷的,但還是點頭,看着八個太醫在棲鳳宮裡忙來忙去,如果秦長安無法醒來……他又有什麼理由獨活下去?!畢竟,是他親自下的手。
命運,不會驚人地相似吧,他不想成爲第二個赫連尋,孤獨地守着記憶活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滿心遺憾,一身淒涼。
龍厲頭一回品嚐到,什麼叫做束手無策的滋味,他跟木頭人一樣站着,耳畔傳來的聲響時斷時續,甚至有一度,他像是聾了,根本聽不到半點動靜。
“怎麼樣了?”兩個時辰後,屋子裡的紛亂總算停止了。
一個老太醫據實以告:“皇上,娘娘的血已經止住了,不過脈象有些不穩定,下官已經讓人準備了湯藥,只能用強灌的,希望能有用——”
“如果沒用呢?”龍厲不能說,湯藥對於秦長安而言,是多此一舉,只能另闢蹊徑。
“湯藥只是輔佐,但最後,還是要看娘娘的意志了……”老太醫頭也不敢擡,只覺得腦袋猶如千斤重,只能壯着膽子說。“今晚是關鍵,只要娘娘能熬到天亮,就沒什麼問題……”
龍厲的臉色一白再白,很顯然,言下之意如果秦長安挺不過今晚,那就危機重重,連最後一線生機都是枉然。
到最後,還是要靠秦長安自己。
他的手輕輕抓住紅色帳幔,然後,越收越緊,手背上青筋畢露。
此刻的秦長安只着一件白色綢緞上衣,爲了救命,他顧不得那些男女之防,請來的都是上了年紀經驗豐富的太醫。她的傷口在心上,又要止血、清理傷口,還要用羊腸線縫合,當真顧不了太多。
“傷口會讓人發熱,藥煎好了,皇上——”
“放着吧,你們都退到外室去,朕親自陪陪皇后,順便喂她喝藥。”他揮揮手,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甚至還有一絲不耐煩。
秦長安在發熱,她整個人的體溫高燒似火,受傷之人,最忌諱的就是高熱不退,有些人熬得過去,但有些……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他緩緩俯下身,將俊臉貼上她滾燙的面頰,聽着她的氣若游絲,他如鯁在喉,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把她拉回來。
“長安……”他只能一遍遍地呢喃,念着她的名字,緊緊掐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他才安心。
太陽上山、太陽下山,又是如此循環往復,已經過去兩天。
太醫口中說過的,如果她熬不過一晚上,那就難了,她熬過了兩日,只是依舊不曾恢復清醒,高熱亦不曾褪去。
“把東西放下就出去。”
“是,皇上。”翡翠跟明雲將水盆和雞湯烈酒放下,這兩日,皇上寸步不離棲鳳宮,在這裡解決一日三餐,在這裡歇息,唯獨有了皇上,她們就失去了近身伺候娘娘的資格,只是負責端送一些東西進來,她們一閒下來,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是常常望着棲鳳宮的燈火發呆,心裡對主子的擔心從未停過。
用烈酒擦拭秦長安的全身,這個法子,還是秦長安教他的,如果意外受了傷,也可以用來傷口消毒。這樣,有助於她滾燙的身體降溫……他做的很細緻,連秦長安的每一根手指頭都擦得乾淨,將溼潤的棉布擱在她的額頭,每一炷香的功夫就換一條,到了用膳的時辰,他按時地給她喂下一碗參雞湯,按揉她僵硬的手腳,甚至還把龍鳳胎抱過來,他們依偎在孃親的懷裡,不自覺地要去尋找熟悉的港灣,看着兒子女兒躺在她的身側,縱然他鐵石心腸,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澀。
等到第三日,秦長安的體溫總算不再那麼滾燙,唯獨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是一個活死人,唯獨,兒子龍潛趴在秦長安的另一邊胸前,竟然還能吮吸到奶汁,而女兒更是喝奶喝到睡着。
他喜出望外,認定她的身體不曾消亡對現實的聯繫,而孩子給他們之間,搭上了一座橋樑。
到第十天,秦長安醒來了,醒來的時候,是在深夜三更天。
胸口前兩個小小的頭顱,壓在她的半邊身子上,沉甸甸的。她注視着許久,目光近乎貪婪地凝視着兩個孩子,身子依舊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擡起。
她在夢境裡等待,等了許久,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唯獨只有火狐狸可以伴隨她的左右,而當火狐狸都不來了,她隱約知道有事情發生了。
“長安,我走了,還有,謝了。”她仰望着天空,空中傳來諾敏的聲音,比自己的嗓音更加低沉有力,寥寥數字,簡單明瞭,利落的很。
“你跟赫連尋都說清楚了嗎?”依舊是小女孩的秦長安開口,嗓音軟軟的甜甜的,卻透着清亮音色。
“心裡明白,就自然清楚了。”諾敏一句帶過,說的極爲深奧,嗓音有笑:“還打算賴在這兒呢?你家那口子可是火急火燎,就快成一頭瘋狗亂咬人啦。要不是老孃也不是善茬,膽量過人,肯定要被他嚇得尿褲子……嘖,快回去吧,別到時候真把人逼瘋了。”
她忍不住笑了,說實在的,她欣賞一百多年前的這位女將軍,欣賞諾敏直來直去是非分明愛憎分明的態度,縱然此刻見不到諾敏,但諾敏的颯爽英姿卻在腦海裡愈發清晰,甚至她可也想象得出諾敏說這一番話的表情神態。
話音剛落,天邊便恢復了明朗的湛藍顏色,而秦長安也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子不斷地抽長,粗短的手指變成纖纖素手,朝着池塘裡照了照,已經變成原本的年紀模樣。
而諾敏再也沒說話,怕是當真離開了,而陸家的大門也不打自開,她就這麼走了出去,下一瞬間,神志彷彿被一個漩渦吸進去,她怎麼都擺脫不開。
把孩子放在她的身邊,是爲了讓她不忍心離開吧,這樣的法子,也唯有龍厲才能想得出來。
不過,諾敏嘴裡的她家那口子呢?怎麼不在屋子裡?他不是應該守在她的牀邊嗎?
剛坐起身,身上所有的痛覺在一刻間朝着心口刺來,她痛的止不住地咳嗽。
她低頭一看,自己心口有一個傷口,利器所傷,她在皇宮裡守衛森嚴,又怎麼會有人能刺傷她?!
光看傷口,雖然不算很長,但是傷的很深,光是說的很深,不以形容當初的危機,要是偏了一寸,心臟受損,就是華佗再世,也是迴天乏力。
這樣看,她的身體能扛過來,真是命大啊。
她輕輕鬆懈了一口氣,俯下身子,在龍鳳胎每人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這才起身胡亂抓了一套衣裳穿好,推開房門,望着頭頂上一輪滿月,推測着日子,自己失去神志,至少有半個多月了。
還未走上兩步,有人於昏暗中跌跌撞撞走過來,重重地跌坐在紅木椅子裡,一雙冷眸於黑暗中如淬了冰般,冷冷地注視着面前的一景一物。
不知心裡是何等情緒,秦長安突然屏住呼吸,在夢境裡一切都是虛實難辨的,她數不清有多少個白天黑夜,在陸家的每一個角落,看花看葉看流水,腦海裡卻又很快會浮現他的影子。
她近乎貪婪地在黑暗中追隨他,他的臉部輪廓漸漸清晰,他似乎瘦了不少,緊閉着雙眸的他,彷彿是在閉目養神,卻又無端端給她一種孤獨狼狽的感覺。他的下巴上冒出了淺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黑青,但即便如此,憔悴的面容依舊無損他與生俱來的俊美,令人看得更加爲之驚豔,彷彿他早已看透世間千山萬水,已經是個真正成熟歷經滄桑的男人了。
他一定很累吧……她瞭解他,這世上的一切人一切事都無法讓他變得如此慌亂,甚至愛潔成癖的他竟然能容忍自己不修邊幅,身上的龍袍有些皺巴巴的,必然是衣不解帶地照顧着她,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爲什麼棲鳳宮裡沒有其他宮女守夜,是他把人都趕走了嗎?
好幾天不曾閤眼,食慾全無,疲憊早已在體內積累成一座危塔,搖搖欲墜,隨時都要倒下,把他壓倒。甚至,今早醒來的時候,眼前還出現了重影……龍厲閉目養神了會兒,他確定諾敏已經離開,卻無法解釋爲何秦長安的氣息、脈象、心跳已經沒有任何異樣,但她卻還是不曾清醒。
揉了揉痠痛的眉心,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臉,他的思緒已經停滯,不願往將來想下去,他不能想象秦長安就這麼突然消失了,留下一具空洞的身體,讓他如此痛苦地睹物思人,每一個清晨,當他呼喚着她的名字,她卻毫無反應的時候,他的心彷彿被荊棘反覆穿透,傷痕累累,鮮血淋漓,偏偏又無法訴說自己到底有多痛。
不管他在世人面前多麼驕傲,但是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遠比想象中更需要她,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在叫囂着,他的心猶如被掏空了一般,他真的好想她!好愛她!
爲何上蒼要一次次地戲弄他!這算考驗嗎?這算試煉嗎?
他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拳頭,早已捏的青筋畢露。
“三郎?”她站在陰暗的角落,夢囈般地喊他。
這是幻覺嗎?
龍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只是外面不曾點上燭火,他無法馬上找到秦長安的存在,甚至意識有些恍惚,分不清虛實。
但他卻嗅聞到那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他閉上眼,索性任由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和尋覓,在暗處,他終於找到她,卻依舊覺得她不像是真實的存在。
“噓。”修長微涼的手指抵住她的脣,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那雙眼依舊在黑暗中閃爍着清靈的光,精緻五官卻看不太清楚。
是她嗎?他的喉頭發乾,想呼喚眼前女子的名字,卻發現自己似乎在瞬間失聲,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她一直走到他的身前,注視着他,嘴脣微微顫抖,竟然也一時之間張不了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殿堂中的兩人宛若靜默的雕像,誰也不捨得打斷這份沉默。
秦長安的手掌,微微顫抖地撫上他瘦削的俊容,她心口上的傷彷彿生生地裂開,難道她的傷還未痊癒麼?還是見到他,她同樣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那顆心臟越跳越快,恨不得從縫合的傷痕裡擠出來?!
“長安,是誰說過無論到哪一日,都會對我不離不棄的?你走了這麼久,甚至連我的夢裡都不願踏足……”他低聲呢喃,將俊臉更貼向她的手掌,感受到她指尖的點滴暖意,腦海裡的萬千思緒混亂碰撞着,如果她是自己想象出來的幻象,爲何連身上的氣味都如此真實?爲何還有體溫?他當真要成爲第二個求而不得的赫連尋,爲愛瘋魔了嗎?
他一直在等她,但是就算短暫地睡上一覺,夢裡也是一片虛無,人人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他這裡,竟然莫名的艱難。秦長安這個女人,彷彿從未出現在他的人生裡,他想她想得日趨瘋狂,卻連夢裡的相會都不曾有過,這又意味着什麼?他的心,莫名的驚恐惶然。
當一個人持續無法安睡的時候,根本無法保持清晰的理智,若龍厲吃不好睡不着的情況已經持續半個月之久,更別提還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來照顧她,縱然是鐵人也快堅持不下去……他如今的自言自語,更像是神志不清的表現,當真是把她當成是幻覺了嗎?!
秦長安這般想着,心疼至極,臉上悲喜交集,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我是誰?”
龍厲的眼底晦暗不明,心裡被狠狠挖了一塊,又氣又恨又萬分憐惜。“狼心狗肺的壞女人。”
秦長安哭笑不得,四肢百骸卻涌上更多的複雜情感,她整個人撲了上去,感受到他的腳步微微踉蹌,卻還是牢牢地環住他,將小臉牢牢地貼着他的胸膛。“三郎,別惱我,我回來了,這回是真的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沒說話,那雙幽深似海的黑眸裡閃過五味雜陳,她撲過來的那一剎,真的好像是真正的秦長安……縱然是幻覺,縱然是夢境,比起十幾天來的辛苦和孤單,他竟然嚐到了一絲沉迷。
略微堅硬的手掌順着她柔軟的髮絲滑到她的腰際,纖腰盈盈一握,她在他懷裡驀然睜開雙眼,擡高下巴,迎上他那雙過分黝黑的眼瞳。
他愛她迷離的眼神,有種炫惑人心的美麗,就像是他們曾經在牀上翻滾過的無數次一樣,他這才發現自己對於過往的迷戀欲罷不能,他等了這麼久,等到“她”的出現,彷彿便是他此刻擁她入懷的意義。
或許下一刻,懷裡的女子就會再度消失不見,煙消雲散。
他的心猛地一揪,用更多的力道抱住她,恨不能把她揉入自己的體內,化爲一體,不再分離。
縱然此刻被他緊抱着,有着一種窒息感,她也心甘情願地承受這樣的風暴,這一輩子,她只對這個男人心動,也因爲他而心安。秦長安默默地閉上雙眼,縱然身體還是虛弱無力,心口隱隱作痛,但她卻無法否認正在享受這一份久違了的甜蜜。
“三郎,別懷疑,我是真的,如果你還不信,我會親自證明。”她拉下他的脖頸,輕柔地吻上他涼薄的脣,彷彿像是要一寸一寸地回味着他們的溫存,只是這一次龍厲遲遲沒有迴應,完全跟平日的熱烈狂野判若兩人,唯獨她聽到他愈發混亂的氣息,知道他同樣被感情蠱惑。
捧着他的俊臉,不知道他剛纔在冰冷的夜裡獨自站了多久,身上的寒意濃烈的像是冰霜無法輕易化解,額頭抵住他的,緩緩結束了這個吻,感受到他的呼吸跟自己的肆意交纏,心裡早已得到饜足。
茫然若失,她第一次在龍厲的眼底,看到這般的眼神,她這才驚覺他的狀況甚至比她這個病患好不了幾分,他臉上浸透的深深傷感,讓她覺得陌生了,更覺得於心不忍。
她的手劃過他冰冷的華服,落在他的手上,跟他十指相扣,那一刻,他的眼神恢復了些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