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裴九的底細

容太妃看似溫和慈祥,但能在深宮中佔得一席之地的女人,察言觀色的本事是極佳的,她豈會聽不出秦長安的弦外之音?

如果她今天還是不肯掏心掏肺,說一點真正可以打動秦長安的心裡話,那麼,秦長安可以繼續晾着她,甚至,往嚴重的方向說,她可以讓大卿寺乃至刑部的人來調查自己,到時候,當真是這張老臉都掛不住了。

爲何容太妃突然就改變了態度?無非是因爲她昨天才聽到消息,知道三清觀的無心已經失蹤半個月了,三清觀一片混亂,無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這麼憑空消失。

三清觀的幾個年輕女道士擔心師父遇害,沒辦法纔到山下報官,可惜,官兵在山上搜了幾遍,也不曾找到無心。只是一名出家人失蹤,官府當然不可能耗費太多精力,連續找了好幾天未果,就讓人回去等消息。畢竟整個京城那麼多案子,誰知道這位出家人是否一時之間想當閒雲野鶴而不告而別?

容太妃跟無心的隱秘關係,三清觀的那些年輕女弟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裡面有個叫無情的女道士,是她們之間的牽線人,她看官府沒有繼續跟進這個案子,迫不得已,等了又等,只能用他們特別的法子,送了消息給葒良姑姑,想讓容太妃動用人脈,把無心找出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無心的藏身之所,否則,一旦她的秘密見了光,別說到宮外養老,狠辣絕情的龍厲又怎麼可能讓她苟延殘喘?!

她扶着茶几,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略微發福的身體此刻看起來卻好似秋日枝頭上的最後一片落葉,搖搖欲墜。

動作極爲緩慢的,朝着秦長安行了一個禮,雖不曾下跪,但身爲太妃而言,這個禮節已經是十分慎重了。

秦長安眼神一暗再暗,嗓音清冷:“太妃這是做什麼?您是長輩,哪有給晚輩行禮的?”

“皇后,我們都是女人,事到如今,你想聽真話,我就說給你聽。”容太妃不疾不徐地開口,往日慈祥和善的眼神,此刻變得很是漠然。

她心中咯噔一聲,認定這樣的一面,纔是屬於真正那個叫做吳想容的女人。

“不過,我也希望皇后看在我是個在後宮待了三十多年的長輩面子上,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免得我心中難安。”

“好,太妃請問。”

“無心……的下落,皇后可知曉?”容太妃問的巧妙,她不直接質問是否是秦長安把人藏起來,卻只問秦長安是否直到無心下落,言辭之中,可見她不想把此事鬧大,更不願輕易給自己樹敵。

“沒錯,我的確知道。”秦長安一句帶過,並不多說。很顯然,今天要老實交代的人,是容太妃,而不是她。

容太妃定定地站着,臉上一片青白之色,但還是維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我相信皇后不是愛嚼口舌之人,那就聽聽我的故事吧。”

未曾出嫁之前,吳家有個小姐,閨名叫做想容,名字出自李白的《清平調》——雲想霓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在吳家十七年,一直都是深居簡出,養在深閨中的一朵花,因此,吳家不曾發現她的不同。

除了,她比起其他小姐,看起來更嚴重的潔癖之外,這位小姐當真是沒什麼脾氣,很好相處。

大戶之間,本就如此,哪家的千金小姐還沒半點毛病呢?因此,哪怕是貼身伺候的下人,發現每回吳家老爺或是少爺來見過這位小姐之後,他們用過的茶具碗筷全都被吳想容命人丟掉之後,也只是認定小姐太愛乾淨,不曾多想。

剛滿十八歲的時候,吳家就把吳想容的名字寫上了秀女名單,上報當地官府,看中的是吳想容溫柔體貼的性子。

跟所有命運不由自己的大家閨秀一般,吳想容掙扎過,哭泣過,甚至還尋死過,最終還是被吳家送到了京城。

吳家的父兄,沒有一人,在意過她的真正感受,更不知她內心最大的恐慌和夢魘是什麼,這也是她後來跟吳家幾乎再無來往的真正原因。

到了宮裡,因爲吳家的勢力,她非但不曾落選,反而被封爲吳嬪,在皇宮無慾無求地活了幾年,先帝並不寵愛她,她運氣很好,不曾成爲任何人的眼中釘。不知是否該說她的運氣太好,四妃之一的莊妃早年病逝,四妃有個位子空了出來,先帝竟然提拔她爲妃子,賜名爲容妃。

或許先帝只是想要制衡後宮勢力,但她卻猶如遭受了晴空霹靂,一度吃不下睡不好,擔心先帝頻繁過來寵幸她,甚至因此而在一月內暴瘦許多。

但上蒼似乎依舊善待她,即便被封爲妃子,先帝還是依舊專寵從江南而來的德妃一人,其他后妃那裡也只是做做樣子,串串門罷了。

想着不必再壓抑自己的本性,強逼着自己跟先帝同牀共枕,甚至做那夫妻之間的親密事,在衆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冷落”,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失寵”中,她才最終找到如何在後宮中生存的方法。

在先帝面前,她永遠都無法吸引男人的視線,不貌美,不嬌媚,不楚楚可人,唯獨拿得出手的是幾道私房菜,能讓先帝過來坐坐的時候,品嚐一下美味,就這麼用溫順的假面,坐穩了四妃的位子。

德妃死後,先帝把德妃的大兒子龍奕寄養在她的名下,更是鞏固了她在後宮的地位,但她遲遲不曾有孕,因此城府深沉的林皇后不曾把她放在眼裡。

沒有人知道,後宮女人夢寐的平步青雲、皇帝寵愛,甚至是懷有皇子,對她而言,卻是惶恐可怕的噩夢。

此事,直到她三十多歲,一次偶然的機會去了宮外的三清觀,讓她認識了無心這個女道士,發現這世上還有跟她一樣古怪的女人,纔有了後面的故事。

話說到這裡,容太妃的臉色不再跟剛進門時那麼蒼白,她從來不曾跟任何人深究自己的“特別”,就連面對無心也不曾有過這般的推心置腹,無心只是她疲憊孤獨時候想要的陪伴而已,她很清楚,她們不可能有所謂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

這是她的秘密,藏了一輩子的秘密,一輩子都小心謹慎,生怕被人發現,事到如今,她跟秦長安坦誠了,卻驚訝地發現,什麼叫做如釋重負。

她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恐懼了。

“年紀還小的時候,內心也曾很忐忑不安,名門望族男女之防本就很嚴重,大家閨秀很少能遇見其他男人。可是,就連自己的父兄,都讓我如此厭惡,煩不勝煩。我無法容忍近身伺候有哪怕一個小廝,那時候,我知道自己不一樣,很不一樣……討厭男子,這是我與生俱來的毛病,而且,無法根治,永遠都沒有痊癒的那一日。”

秦長安依舊不發一語,有些心病是可以治癒的,但有些不行。正如這世上有的難題可解,有的難題無解。

容太妃瞥了她一眼,嘴角牽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幽幽地問道。“對於我這個怪人,皇后想好要如何處置了嗎?”

她不再奢望可以全身而退,若她父親還活着,勢必不能放任吳世勇如此胡鬧,但是,她對自己的父兄尚且沒有深厚感情,又如何會在乎這個外甥呢?

“所以,吳家送來的那封信,容太妃是沒想過要伸出援手的嗎?”

聞言,容太妃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大驚失色,就連那封信秦長安都知道,那麼,她慶幸的是自己不曾說任何謊言,否則,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自己更難看罷了。

“那封信,是吳世勇的爹寫給我的,他是我名義上的三哥。第一封信,我不想理會,不過是敷衍罷了,但他在知道洪家兄妹離開洪家後就急了,生怕他們上京告御狀,因此纔會想到我,馬不停蹄地送來了第二封信。也就是皇后你剛纔說的那一封,裡面,不只是要求我出手相助,更是不斷地提醒我,如果沒有吳家的存在,以我的姿色才學,根本不可能順利入宮,根本不可能成爲太妃。”容太妃無奈苦笑,苦澀之際地搖頭。

“可他不知道,他的要挾算計,在我心裡,都是不想追溯的痛苦回憶。我對吳家沒有半點感激,因爲,他們把我推過來的地方,讓我沒有哪一天過的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方面,我痛恨自己的古怪,另一方面,我必須僞裝真正的自己,適當的討好一下先帝……什麼時候,我才重獲真正的愉悅嗎?是在先帝去了之後,我總算可以不必再隱藏我的本心,我成了水英宮的主人,想見誰、不想見誰,我都可以一人說了算,而且,視野之內,再也不會有男人……”

沉默了許久,秦長安看着她臉上極其複雜的表情,內心同樣百轉千回,但還是徐徐開了口。“此事有兩條路,一,吳家的事已經交給刑部,容太妃是從吳家出來的人,要想一刀切,恐怕沒這麼容易。再者,皇上特別討厭外戚在宮外惹是生非,您光看淑太妃的下場,還能不明白嗎?到時候,你想再過幾年安生日子,怕也是無法成全的。”

“皇后不是還是第二條路,第二個選擇嗎?”年紀雖大,她卻並不愚鈍。

“你若是搶在刑部結案之前,跟吳家斷了關係,屆時,你再到宮外帶髮修行,找一處無人打擾的地方……只是,若是如此,您太妃的頭銜,恐怕就保不住了。”

容太妃只是忖度了半刻,就點了頭。“此事……皇后可否替我保密,別讓皇上知曉?”任何人都不想招惹龍厲,她也是。

太妃的頭銜,本來就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常年在宮中,對吃穿用度也沒有過分的追求,先帝又不是她真心喜愛的男人,能從秀女成爲后妃,不過是比別人多了點運氣。

秦長安淡淡一笑,揉了揉眉心,好似自己也頗爲頭疼。“不用太妃交代,我也不願讓皇上知道此事,一旦他知道,您跟吳家誰也逃不過。”皇家絕不可能讓任何醜聞見光,因此,最好的結果,就是讓秦長安把秘密爛在肚子裡。

言下之意,只有她跟吳家斷絕關係,才能保住她一人。

“今日起,我會放棄太妃的名號跟後宮的一切,出宮修行,既然是出家人,當然跟紅塵俗世的所有人都沒了關係,更沒有孃家親人這些東西。吳家闖了多大的禍,惹了多大的事,全都跟我無關,既然不是太妃,我更沒必要趟渾水。”容太妃孤注一擲,閉了閉眼,一副豁出去的態度。

“太妃既然有心出家,那麼,出家人再無七情六慾,任何人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是嗎?”秦長安咄咄逼人地追問,眼底的光芒猶如尖銳的刀劍,直直地刺入對方的心口。

容太妃不置可否,但臉上的表情已然泄漏了她真實的想法,她已然明白,她拋棄太妃名號,可以保住不被吳家牽連,但是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她不愛男人愛女人的問題。

爲了不讓醜聞暴露,她還要拿出最後的誠意,解決她跟無心不容於世的糾葛,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能讓皇室放她一馬。

“吳家跟無心的安危,全都跟我無關。”她的聲音有些低啞,落在空曠的棲鳳宮內,有種毅然決然的意思。

“既然太妃表態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秦長安輕點螓首,臉上沒了笑容,看上去一如所有的上位者,冷若冰霜。

“皇后不必再喊我太妃了,我已經不再是太妃了。”容太妃如釋重負,笑容和緩。“這次得了皇后的恩惠,但我在宮中深居簡出,更不愛籠絡人心,或許不能給皇后什麼回報。”

秦長安說的輕描淡寫:“您言重了,你我之間沒有任何恩怨,我也沒有落井下石的惡習。更何況,後宮女子誰沒有苦衷?我幫您把這個秘密長埋地下,免得皇上龍顏大怒,如今的情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后說的沒錯,后妃誰沒有苦衷呢?後宮的存在,纔是一切后妃痛苦的根源。”容太妃的眼底蒙上一層惆悵:“我要走了,希望皇后能讓這兒維持現狀,後宮沒有其他人,纔不會產生新的悲劇。”

“我也這麼希望。”秦長安跟她眼神交匯,身上散發出來的淡然超脫,彷彿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您走好。”

容太妃回頭看了她一眼,或許一個人當真卸下了揹負幾十年的重負和秘密,當真輕鬆許多,最後一個眼神,已經沒有給人往日容太妃的慈祥友善,稍顯清冷。

這纔是真正的容太妃吧?

秦長安目送着她離開,眼底看到的已然不再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婦,彷彿看到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吳家小姐。

容貌普通,性子冷淡,不愛與人親近,跟她最親近的,無非是院子裡那些丫鬟跟婆子,唯有面對他們,才能展露真心笑容。只要一看到男人,她就心生不喜,她以爲這種情況會慢慢變好,但沒想到這種“病”,伴隨她的是漫長的一生。

棲鳳宮一角,有着一大片的梔子花,秦長安定定地看向那一處風景,卻嗅聞不到空氣中屬於梔子花的濃郁香氣,那不染塵埃的白,充斥在自己眼底,卻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三天後。

吳家的案子,張開自然沒有讓秦長安失望,證據收集的滿滿當當,包括吳家跟地方官員一道打壓洪家,私底下用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手段,讓洪家的商鋪遭受重大損失,當然更重要的是,僞造自己找到礦山的證據,攔截洪家長子找到銀礦的成果,而且吳家有強娶民女的嫌疑,行事太過齷齪卑鄙。

怪只怪,當今聖上剛剛出臺一套商法,正是爲了約束商場上的不正當行徑,磨刀霍霍的時候,吳家正巧撞了上來,不拿他殺雞儆猴,還有天理嗎?

最終結案的結果,就是吳世勇跟那位地方官因爲瞞天過海,官商勾結,被判死刑,秋後問斬,而夥同他一起打壓洪家的洪家相關衆人,也被判處十年左右的牢獄之刑。洪家商鋪所有的損失,吳家掏空家產也要拿出來賠償,而且那座銀礦的採礦令,直接轉到洪家的手上,消息一傳到江南,一掃洪家這兩年來的陰霾。

也是在那一日的清晨,有個砍柴人發現三清觀附近的小河中,有一具泡腫了的女屍,女人身上一套灰色道袍,長髮散亂,嚇得報了官府。

此人,正是三清觀的無心女道士,官府的仵作證明,此人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不像是受到襲擊。另外,依據坡上土層上的痕跡,無心更像是失足落下,而三清觀其他女道士也說了,無心師父並不會泅水,一旦落水,必死無疑。

緊接着,宮裡的容太妃秘密出宮,雖然衆人不清楚此中的原因,但容太妃的確從宮中的玉碟上除了名,而後,她去了京郊一座很小的佛廟,帶髮修行。

“娘娘,這是臨走前,葒良姑姑轉交給奴婢的,說是容太妃給您的。”翡翠遞過來一個小巧的金色錦盒。

“打開。”

錦盒裡並不是任何精美貴重的首飾,而是一顆圓圓的珠子,並非是礦石的質地,更像是某種樹上或者灌木結的果實,通體爲絳紫色,表皮上有紅色斑點,質地比較堅硬,並不柔軟,散發着一股類似薄荷的清新香氣。

秦長安看了許久,一開始的確沒想到這是什麼玩意兒,直到半響之後,一個名字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她不敢置信地起身翻閱書櫃上的藥典,一連翻到第三本最後幾頁,才找到這種能結出這樣紫色紅斑的果實的藥材。

紫雲珠。

在市面上根本早已絕跡的東西,紫雲珠又稱爲“蛇果”,因爲它生長的地方,往往有毒蛇徘徊,更有人說,毒蛇是守護紫雲珠的“獸靈”,一旦有人試圖靠近,毒蛇必然採取攻擊。

所以,採藥人根本不敢去採擷紫雲珠,一旦被毒蛇咬到一口,一命嗚呼,那纔不值得。

而紫雲珠到底是什麼樣的藥材?

一般而言,市面上大多數的藥材,並沒有任何爭議,藥性溫和或者劇烈,全都有前人記載在冊,但紫雲珠一度被宣揚成救命聖果,數十年前被黑市炒到一顆賣到五千兩白銀,一度引來很多膽大的採藥人上山尋找。

但最後,幾乎淪爲採藥人跟毒蛇的一場混戰,不敢落單的採藥人集結在一起,手持火把,身上帶了各種各樣的驅蟲藥,那一次,有人死,有人傷,有人倖存,當然,也殺死了好幾條毒蛇。

採藥人認爲這是一場勝利,採到了一顆紫雲珠,衆人拿到黑市分了銀子,但是第二年,到了紫雲珠再度結果的時候上山去,卻再也尋找不到生長紫雲草的地方。

事實上,紫雲珠是有輕微毒性的,這一點,很多人不知道,因此,後來有人因爲用藥不妥而喪命之後,紫雲珠的行情,一下子就從天上調到地上。

再者,“蛇果”這名字的由來,又被人傳的那麼邪乎,採藥人也不願再去跟毒蛇對抗,一樣是採藥,不如找些人蔘靈芝之類,沒必要去冒險。

秦長安卻有自己的猜測,紫雲珠這東西,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續命,用得不好,可以要命……跟她之前得到的長生果和七色堇,藥性截然不同。

不知容太妃是如何擁有紫雲珠的,不過普通人就算得到了,多半也是認定是跟百年人蔘一般的珍貴藥材,因爲秦長安保住了容太妃的秘密,容太妃纔會拿出自己的珍藏,當作謝禮吧。

紫雲珠到了她手裡,反而是最適合的,因爲她明白這東西的好處,也明白這東西的壞處,不會亂用一通,害人性命。

將紫雲珠重新放回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櫃下的暗格內,輕輕嘆了口氣。

“這下子,容太妃也走了,後宮裡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這輩子,她當真能完成夙願,或許,是完成所有女人感想不敢說的夢想,讓一個男人擁有一個女人,異常簡單的生活,照樣可以得到幸福?

“娘娘,青天監裴大人到了。”白銀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是了,這位裴大人,正是通過十二道考試而拔得頭籌,正兒八經考入青天監的七品芝麻官,裴九。

“請他進來。”

裴九走入棲鳳宮,依舊是隔着一層江南薄雲紗,紗簾後的女子今日是一襲明黃色宮裝,上頭繡着一朵朵綻放的牡丹花,頭上幾支金簪束髮,整個人看起來國色天香,貴不可言。

“裴九見過娘娘。”

只是,她並未正視着他,手裡握着一樣金色的物件,拿着絲帕輕輕擦拭,只是那一眼,就讓他定定地盯着,一時之間忘記收回視線。

神智,彷彿從身體裡剝離,他好似靈魂出竅,一個慌神之下,竟然忘記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不自覺地張開嘴,低聲呢喃。

“金剛錐?”

裴九聲音雖小,但她耳朵很靈,不由地五指一收,牢牢地握住冰冷的金剛錐,秦長安俏臉冷凝:“白銀,動手。”

白銀的軟劍,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銀光消失的下一刻,已然抵住裴九的喉嚨,若他不老實,就要血濺當場,一劍封喉。

秦長安緩緩走出了紗簾之後,眼神犀利,紅脣噙着一抹冷笑:“你到底是誰?別告訴你在書上看到它,這不是尋常兵器,名字也古怪,能只看一眼就準確喊出名字的人,我不信你不知道內情。”

劍鋒陷入他的脖子,裴九感受到體內的血液逆流,整個人通體生寒,眼前一片雲霧瞬間散開,這才確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棲鳳宮。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彷彿是一個大病初癒的病患,但很快揚起笑意,看上去沒有那麼慌張。

“若我說我在夢中見過它,娘娘會信嗎?”

“自然是不信。”秦長安涼涼一笑。“你這藉口未免太敷衍了。”

不給裴九繼續編造謊言的機會,她話鋒一轉,那雙美目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溫度。“裴九,你馬上就要跟着皇上微服出巡,可是,一個渾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人,實在讓人不太放心。你如今不肯說實話,但無妨,總有一日你不得不吐實。”

話音未落,她朝着白銀使了個眼色,白銀將裴九押着,走到一道翡翠屏風之後,軟劍依舊梗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掙扎一番,必定見血。

棲鳳宮安靜了,但是沒過多久,徐長芳就架着一人走了進來,裴九眼神一沉,隔着屏風只看得清那人很不起眼,穿着一套灰色粗布短打衣裳,頭髮亂糟糟地紮在腦後,一雙布鞋底都快磨平了。

白銀見裴九臉色變了,當機立斷,點了他的啞穴,免得他出聲壞了主子的全盤計劃。

“跪下。”徐長芳在身邊提醒,男人顯然沒來過這種地方,雙腳打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

“小的叫黃富貴,老家就在蕎頭村最東邊,家裡是打鐵的……。”

秦長安抿了一下紅脣,眼神悄無聲息地飄到一旁的翡翠屏風之後,她毫無動容,繼續問道。

“我問你,你可認識一個叫做裴九的男子?”徐長芳找來了這人,當然是早就問過一通,但如今,秦長安是當着裴九的面,兩方對質,讓裴九再也無法遮遮掩掩。

黃富貴一臉錯愕,搖了搖頭:“村子上的確有一戶人家姓裴,可是,沒有一個叫裴九的。”

“喔?那戶人家是做什麼的?”

“那個裴家離我家挺近的,就隔着兩戶,三十年前還是村子上的地主,家裡有幾十畝的良田,在我們那種小地方上,算是富貴人家了。”漢子緊張的雙手出汗,嚥了咽口水,他活了幾十年,沒想過能來到京城,更沒想過能被皇后娘娘召見!媽呀,他當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一激動,他一股腦將裴家的根底都回想了一遍,恨不能把裴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

“不過呀,裴老爺後來學着跟人合夥做生意,虧了本,被人坑了,欠了一屁股的債,時不時就有人上門討債,可憐啊,那些良田全都賣了……不過,裴老爺將家裡的祖產全都賣了,好不容易還清了債,卻發現自己的媳婦懷了孕,當年他可是四十多的年紀了,可以說是老年得子啊,上頭還有三個女兒,也早都嫁人生子了。裴老爺人挺好的,雖然沒了錢,但走到哪裡都要跟人誇誇自己的兒子,說什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叫裴大寶,裴老爺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寶貝嘛,我們鄉下人家,誰都希望家裡能生個兒子的,裴老爺高興壞了,常常抱着兒子在村子上轉悠,一口一個大寶,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漢子說到這兒,面色一整,重重嘆了口氣:“一年後,裴老爺的媳婦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就這麼去了,再過了兩年,裴老爺在跟着獵戶上山打獵的時候,誤踩了一個捕獸夾,夾壞了腿,當時裴老爺還不以爲然,說要把打到的野兔拿回去給大寶吃。誰知道腿傷遲遲不好,越拖越嚴重,半年後裴家又辦了喪事。”

秦長安眼神漸冷:“說下去。”

013 奇怪的男人074 情敵面前秀恩愛063 會會十八公主086 真是個怪胎034 溫如意的夢中人081 這就算勾引了?020 砍死明遙035 一時手滑007 老夫人的身份036 及笄禮物018 想要個孩子059 我不會丟下你044 兄弟倆的對立035 忤逆他?048 本王會贏的078 給誰用的春藥061 看你能往哪裡逃061 再見蔣思荷034 惹上新敵人?034 溫如意的夢中人027 你真的惹火本王了045 再愛一點,連命都沒了001 船上的放縱033 守護本王063 敵國奸細?011 是本王的遺憾040 我只要你的陪伴033 他的體力真的很強?018 教她殘忍027 連本帶利討回來089 七色堇的用處019 生米煮成熟飯094 裴九愛慕王爺?032 我罩你008 共享一夜093 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028 呵,女人楔子 鬥獸077 王爺的畫001 官奴市場039 秦長安被認出來了007 南陽人名字都這麼溫柔嗎035 被人挾持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34 惹上新敵人?088 喝醉反而不好辦事004 這世上的女人都不如她005 你比劇毒還厲害046 我垂涎你?090 東施效顰059 我不會丟下你039 陰陽調和081 睡青樓?026 我看上的,向來喜歡獨佔097 未卜先知的能力011 是本王的遺憾035 被人挾持091 以後不能再餓到我035 忤逆他?097 你不能抱我,我可以抱你096 找什麼後孃?071 真當本王沒見過女人?068 溫如意恢復記憶040 見到西朗狼王052 嫌脫褲子麻煩041 賞他一夜015 某人臉紅了067 找到葉楓的證物044 體會真正的銷魂滋味078 你愛要不要014 明遙病了004 給她畫眉043 爹和兒子的互動094 差點小產013 強強聯合053 王爺還挺吃香的嘛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74 長安身上的變化094 差點小產073 跟本王相配就行084 又不是隻要你生孩子的085 天降喜來089 七色堇的用處008 爺的嘴只有一個人能親035 一時手滑010 婢女爬牀003 是個瘸子040 我要死了,你就這麼激動?038 她懷孕了097 你不能抱我,我可以抱你047 又是兒子?010 婢女爬牀057 做一筆交易055 會讓你好好活着的010 婢女爬牀050 誰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57 做一筆交易040 絕不放過一個惡人051 不像王爺張口就咬人035 讓他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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