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王妃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意?”不知何時,白銀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後,王爺的囑咐是讓王妃儘量不要入宮見皇帝,但是王妃卻答應了此趟行宮之行。
秦長安鬆了手,任由那片竹葉離開她的掌心,無聲落地,轉身回到石桌旁,端起茶盞飲了幾口,她這才慢條斯理地道。“沒什麼用意,只是圖個熱鬧罷了。”
望着眼前明明帶着微笑,但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的主子,白銀背脊泛起一股寒意。
她的那張臉如同從前那般明豔,可那眼神卻不再溫潤,眸底泛着絲絲的寒光,猶如寒夜裡的霜雪,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
就在短短的這幾天內,皇宮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龍奕跟那位清倌馮珊珊,有了新的進展,那便是……皇帝寵幸了馮珊珊,雖然聽上去有些提不上臺面,卻又着實讓人無法大驚小怪。
畢竟,整個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是皇帝的,而他一沒有強取豪奪、二沒有壞人家庭,馮珊珊的賤籍已經抹去,她就是一個平凡女子,皇帝真要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唯獨,此事依舊有着不少的疑點。
馮珊珊不是秀女,是皇帝在宮外結識的女子,一夜承恩就算了,怪就怪在,皇帝依舊不曾把她招入皇宮,而是任由她在霓裳坊繼續待着。只不過老鴇就算想要銀子想瘋了,也不敢讓馮珊珊出去接客,就連那些單純聽曲的客人全都回了。
一路上秦長安留心了下皇帝跟皇后,皇帝彷彿無事發生般淡然處之,而蔣皇后依舊是表情冷淡,看不出內心真正的喜怒。
秦長安獨自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興許這個皇族鮮少想起的小行宮的確是小了點,疏於打理,牆邊還生着一簇簇的黃色小野花和蒲公英,但她看着卻不討厭,趁着無人打擾,享受着難得的閒暇時光。
那個馮珊珊看着端莊得體,手段卻不少,她不過是提點了一下,馮珊珊這麼快就把皇帝拿下了,可見馮珊珊的心情有多迫切。
她徑自陷入沉思,夕陽西下,日頭不再那麼毒了,她翻開一本藥典,隨手翻了幾頁。
翡翠的步伐和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平靜。“王妃,這是皇后派人送來的蜜桔。”
盤子裡擺放着五個金黃色的桔子,油光鋥亮,在落日餘暉下泛着金色的柔軟光芒,秦長安雲淡風輕地笑着,拿了桌子上的桔子剝了,一瓣一瓣地吃着。
桔子很甜,沒有想象中的半點酸澀,但是吃了半個桔子後,嘴裡悄無聲息地漫出一股子一樣的甜膩,那跟果汁的自然香甜,有着細微的差別。
她眼神一沉,猛地抓緊石桌,腰腹間開始隱隱作痛,翡翠看着主子不太對勁,急忙問道。“王妃,您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你先去院子門口守着,什麼人都不許放進來。”秦長安猛地站起身,又朝着白銀點頭,嗓音已然沉下,卻沒有任何起伏。“白銀,把東西收進來,我想在牀上躺一會兒。”
翡翠和白銀各自應了一聲,忙活起來,當白銀把門關上的那一剎那,秦長安突然一個腳步不穩,若不是白銀眼疾手快,把她扶住,她幾乎要踉蹌跌倒。
白銀正欲開口詢問,但秦長安卻回以一個極冷的眼神,她壓低嗓音,說道。“我有點累,恐怕是中了暑氣,晚膳不用喊我,等我醒來再說。”
雖然心中還有疑惑,但白銀只能放下手裡的桔子,退了出去。
怎麼可能?
秦長安的雙手緊握成拳,死死地盯着這盤黃燦燦的桔子,強忍着腰腹的一陣陣翻騰的痛楚,很快額頭就滿是汗水,但她還是不肯移開視線。
皇后的爲人她是相信的,要麼,這盤桔子的確是從皇后那裡送來的,但中途被掉包;要麼,是打着皇后的名義送來,其實皇后都不知道此事。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前者的可能更大,畢竟行宮不大,皇宮帶過來的宮女太監總共也就六七人。如果皇帝公然越過皇后,而冒用皇后之名派人送來了東西,她只需詢問皇宮身旁的幾個宮女,就知道有沒有,這事做的也太粗糙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取過梳妝檯上的雙層首飾盒,將底層拉開,裡頭擱着一段棋紅,正是前陣子火狐狸叼來的解毒聖物。
桔子有毒,但她尚且不知中了什麼毒藥,她雖然看起來百毒不侵,但若是遇到了劇毒,身體需要耗費大量元氣來解毒,而痛楚無法避免,那也是頗爲折磨人的過程。再者,她若是中了毒,整個人都會病懨懨的,更何況,在還不清楚皇帝最終的想法是什麼,她不想提前倒下。
用小刀把那一段棋紅,去皮切塊,直接咀嚼吞服,棋紅的味道很苦澀,但她已經顧不上太多。
從宮裡來的人,都是皇帝和皇后最爲信任的下人,至於大內侍衛,更不可能跟她有仇,怎麼想都只有皇帝有這個膽子和動機動手。
若是飯菜,她在外向來會仔細些,白銀還會爲她提前試毒,只是端來的是一盤桔子,又說是皇后送來的,她才一時大意……
取出吃剩下的那半個桔子,她在燭光下細細查看,果然看到桔皮上有兩個針刺穿的地方,只不過針孔實在太小,再查看了其餘四個桔子,一併如此。
她的心瞬間涼了下來。
皇帝對她下毒,必然不是要她的性命,卻也不會用普通的毒藥,因此,她身邊的解毒丸很可能派不上用場。
他想看到的是,在她身上到底會發生什麼變化。
她用了凝香丸,可以壓下身體自然散發出來的藥味,而成爲淡淡的花香味,跟一般喜歡塗脂抹粉的女子並無不同。上回在宮裡單獨見了皇帝,她認爲皇帝若是抓着她身上的氣味,當成是異於常人的把柄不放,凝香丸至少可以讓他壓下疑心,只不過……看到這盤桔子,她很清楚,皇帝的疑心已經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胸腹間的痛楚依舊清晰,她苦笑了下,已有很久沒有品嚐到這種滋味,幾年前的情蠱發作,也不過如此,可見,皇帝是下了狠手,這毒若是對普通人而言,怕是沾了就難逃一死。
皇帝當真是無所忌憚了嗎?
哪怕她身上還冠着靖王妃的頭銜,他也可以不計後果地試探她!若她不是藥人,或許一夜之後,就已經暴斃在行宮了。
她連解開衣裳的力氣都沒有,靠在牀頭強忍着疼痛,雙手深深陷入薄被之中,體內的棋紅跟毒藥衝撞帶來的灼燒感,令她口乾舌燥,頭腦一片混沌。
不知何時棋紅壓過了毒性,外面天色已經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才無力地閉上眼,竟迷迷糊糊地睡去一整夜,夢中各種畫面錯綜複雜,最後一身冷汗地醒來。
半倚在牀頭,她沒有叫翡翠進來服侍,只是靜靜地透過窗戶,面無表情地望着黑漆漆的天邊。
若她死了,便能證明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子,皇帝的猜測出了錯,他的企圖也就落了空。
可若是她依舊還活着,皇帝會怎麼揣測她,光是用醫術高明,隨身攜帶毒藥而解了來路不明的毒藥,恐怕無法自圓其說,全身而退,否則,皇帝不會想了這麼久,纔想出了這一個算計她的法子。
突然一股腥甜衝出喉嚨,她忍不住掏出帕子按住,怔怔地看着素帕上的一口鮮血,血色並不殷紅,反而帶幾絲黑紫色,這樣的淤血,吐出來也好。
皇帝不仁不義,趁着龍厲出門在外,不折手段地對付她一個女人,這就是他高高在上的做派嗎?
他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
天色未亮。
皇帝早早歇下,不曾跟皇后同牀,哪怕來了行宮,蔣思荷一路上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倒是跟秦長安交頭接耳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了幾分溫度。
他是天子,自然不需要放低身段去討好一個女人,放眼整個後宮,他不曾讓其他后妃跟隨,本以爲這是對蔣思荷莫大的尊重和榮耀,誰知她依舊不領情。
而他,也自然沒有太多的耐心,跟蔣思荷一道用了晚膳,正欲留下,她卻說小日子來了,雖然語氣平靜,他卻看出她不想跟他行夫妻敦倫,管不了真假,索性一人睡在一屋,樂得清靜。
夢中,他睡得很沉,太監常輝守在門外,強忍睡意,頭一點一點,打着盹。
一隻從雕花屋樑掉下來巴掌大的紅色蜘蛛,不偏不倚,就落在皇帝的胸前,然後順着敞開的衣襟爬進散亂的長髮內,最終在脖頸裡消失不見。
下一刻,龍奕猛地睜開眼,趁着燭光發現一隻紅蜘蛛爬上自己的手臂,由於事發突然,他大受驚嚇,赤腳跳下牀。胡亂甩臂,想甩開蜘蛛,豈料這一甩,右手掌重重撞擊身後碎玉圓桌,痛的他雙目充血,捂着痛處,久久無法站直。
“來人!快來人!”
候在門外的常輝頓時睜開沉重眼皮,聽到屋內皇帝的聲音緊繃,好似受到驚嚇,一時頭昏腦熱,扯着嗓子大喊,尖細的嗓音劃破天際。“護駕!”
一時之間,十來名大內侍衛把這裡團團圍住,忠心護主的常輝更是抄着一張板凳就衝了進去,想要一鼓作氣拼個你死我活,誰知道屋內卻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刺客呢?常輝愣住了會兒。
“還愣着幹嘛?!”皇帝痛呼出聲,顧不得什麼天子儀態,早已把上半身的衣裳全都大力撕扯開來,震怒地丟在地上,不多久,一隻手掌大的紅蜘蛛從衣裳裡爬了出來。
常輝只覺得毛骨悚然,但身爲下人,他豈能害怕,只能上前兩步,一腳踩了上去。
大內侍衛統領止步於門前,皇帝衣衫不整,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白色長褲,他們雖然同樣是男人,卻不可隨意冒犯。
“皇上,您受驚了……”常輝低頭跪下,一身冷汗涔涔,換做任何人睡得香甜,被這麼一折騰,想必整晚別想再睡了。
而第一個受罪的,必當是他這個下人。
“難道沒讓人好好打理行宮?”龍奕總算恢復鎮定自如,沒好氣地說。“就算是常年沒人住,知道朕要來,一個個做事如此懶散,想來是不想活了。”
“小的馬上去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負責打掃,一個也不輕饒。”
“不像話,砍了吧。”龍奕揉了揉眉心,登基五年,他從不敢懈怠,難得出來放鬆幾日,還遇着這種糟心事,大好心情全部幻滅。
此言一出,常輝心中一驚,皇上算得上是個任君,沒想過因爲一隻蜘蛛,就要幾顆人頭付出代價。
是他的錯覺嗎?最近皇上,似乎有些變了。
“小的遵命。”常輝畢恭畢敬地迴應,小心翼翼地追問。“這裡是荒野之地,難免有這些,不知皇上可曾被蜘蛛咬到,有些蜘蛛帶有毒性,是否要讓曾太醫進來瞧瞧?”
龍奕朝着銅鏡看了看身體,暴露在空氣之中的上身並未找到明顯的傷口,他又瞧了一眼地上被踩得屍骨無全的紅蜘蛛,不耐煩地丟下一句。“應是沒咬到。”
門外又是傳來一陣倉促的聲音,是藍心姑姑低沉的嗓音,關切地詢問。“皇上,皇后娘娘讓老奴來問問,刺客抓住了嗎?”
龍奕哭笑不得,朝着常輝狠狠瞪了一眼,這鬧得又是哪一齣?!不過是一隻在房樑上結網的蜘蛛罷了,雖然擾人清夢有些可恨,不過他不會小心眼地跟一隻蟲子過不去,倒是太監常輝,把蜘蛛當成了刺客,讓人看了笑話。
“常輝,重新拿件衣裳來。”他披上了衣袍,這才走出門去,朝着藍心姑姑說。“朕的屋子裡不乾淨,今晚只能去皇后那裡了,皇后可是已經睡下?”
藍心姑姑據實以告:“回皇上,娘娘的確已經睡下,不過方纔聽到院子裡的動靜,誤以爲是有刺客闖入,所以又醒了。”
龍奕“嗯”了一聲,看看天邊的月牙,如今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再者,他無需在天還未亮前就起身,準備上早朝,可以適當地鬆懈。
他毫不猶豫地去了隔壁蔣思荷的房間,她果然已經醒來,簡單問詢了一番,服侍皇帝睡下,屋內再度熄滅了燭火,蔣思荷卻完全沒有睡意。
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皇后還在跟朕置氣?”
蔣思荷沒有馬上回答,直到薄被之下,有人握住了她纖瘦的手掌,她才知道無法繼續裝睡,淡淡迴應。
“皇上指的是哪件事?是楚白霜,還是馮珊珊?”
龍奕不知爲何會因爲她冷淡的詢問而生出一絲愧疚之心,他本是天子,哪個天子不是三宮六院,妻妾成羣,在楚白霜之後,他並未專寵任何一位年輕后妃。
至於馮珊珊……他不認爲他是愛上了馮珊珊,只是那一次,酒過三巡之後,犯下了一個錯誤罷了。
他只是,在馮珊珊俯下身子,跟他傾訴自己的愛慕之情,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間,在那雙眼睛裡,他發現有迷戀、有依賴、有感情。一時間,他沉溺在這樣溫柔的視線裡,無法自拔。
他只是,這段時間頗爲寂寞,整個心都好似空洞了一大半。
“朕已經跟楚貴人說過,會把她的兒子交給皇后教養。”他一句帶過,並未提起當時楚白霜的反應,畢竟,她的反應也不太重要了。
蔣思荷依舊沉默,一年前,龍奕曾經有兩個月,頻頻到她的棲鳳宮來過夜,那時候,她誤以爲得到了自己一心想要的感情,甚至覺得自己何其幸運。那些個夜晚,哪怕兩人不做那些夫妻之間的親密事情,只要他這麼抓着她的手,她就能心情澎湃的宛若浪潮涌來,把她吞滅,她本是一個性子慢熱的女人,但誰又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一心一意對待自己?
她是想要有人來愛她的,她不是聖人。
可是爲何,如今她的手不曾變得更加溫熱,而心,也不曾跳動的更快些?
她不該失望嗎?
其實,倒是沒有太失望。
從她嫁給龍奕的那一日起,他是個王爺,府上已經有了侍妾,她很清楚,以後她跟他的身邊,會有其他女子的存在。
當時不曾深愛,也就不曾介懷。
而如今,她已經放下了,在他一次次地偏袒楚白霜的時候,在他念及他跟楚白霜的舊情,卻忘記跟她的夫妻之義的時候,她就放下了。
她統領六宮十來個女人,多一個馮珊珊又算得了什麼?寵幸了馮珊珊更算不了什麼。如今拿回鳳印的她,還不是要在侍寢冊子上暗下鳳印,沒了楚白霜,皇帝不見得就無處可去。
“至於馮珊珊,若是你不願讓她進宮,朕就不讓她進宮;就算進宮,她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而且馮家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必然不敢在皇后眼皮底下生事。”龍奕的嗓音平和,在黑暗中傳來,卸下了平日裡身爲帝王的高傲僞裝。
沒錯,馮珊珊是個難得的美人,但這世上向來不缺美人,他的后妃之中也不是沒有顏色勝過馮珊珊的,但他卻不曾給過太多的機會。
馮珊珊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身心寂寞的時機,正巧遇着的美人罷了。更巧的是,她不但長得美,還有教養才學,不是空有一張美人皮而已,更重要的是……馮珊珊的人生是由他一手操控改寫的,因此,她對他唯命是從。
但馮珊珊卻給不了他更多的東西,他從不缺侍寢的女人,他更不是一個只看美色的男人,否則,也不會專寵面容也不過是中等之上的楚白霜這麼多年。
也是在跟馮珊珊一夜春宵之後,他更清楚,他或許喜歡馮珊珊,喜歡她對待自己那種態度,卻並不愛她。
而此刻,他跟蔣思荷不過是躺在一張牀上,不由地心神盪漾,心情從未有過的輕鬆平靜。
或許,這便是蔣思荷的魅力。
她不美,不豔,更不嬌,但是,他知道從過去到如今,讓他認定的正妻人選,從來就只有蔣思荷一人。
他曾經愛過楚白霜,但那已經成爲過去;他同樣不愛其他后妃,她們並未有人讓他印象深刻……若他不愛蔣思荷,他不必認爲跟馮珊珊共度的那一個晚上有什麼太大的意義,更不必覺得對她愧疚,更不必生出不該有的不安。
是的,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愛上了蔣思荷,他娶了十年的妻子!
只是睡在內側的皇后,卻無心留意皇帝內心的波瀾壯闊,她睜着眼,定定地看着某一處,卻又無法在黑暗中看到任何東西。
小小的美人?
是啊,連楚白霜的貴人身份還不如,的確威脅不了她堂堂皇后的身份,事實上,她根本不擔心有任何人能拿走皇后的身份,蔣家不倒,朝廷自有需要她這個皇后的時候。
馮珊珊進了宮又如何?正如皇帝所言,一個沒有孃家勢力的清倌,她若是有心針對,輕而易舉就可以孤立馮珊珊,毀掉她對後宮生活的所有美好想象……再美的花兒,得不到皇帝的撐腰,光是應付一大堆女人的明爭暗鬥、口蜜腹劍,只會暗暗衰敗,漸漸扭曲。
這便是亙古不變的……後宮法則。
“皇后,朕……”他心情鮮少有過的亢奮,把蔣思荷的手握的更牢,側過身去,卻懊惱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以後,朕會好好待川兒的,畢竟,他是朕的大皇子,更是朕跟皇后的第一個兒子。”
但也是最後一個。
蔣思荷苦苦一笑,或許她曾經期盼過皇帝對她說這些話,可不是現在……若是她生下兒子之後,皇帝能夠這般關心她,她的心說不定會活過來,爲他而跳動。
可是,已經晚了。
雖然蔣思荷依舊沉默,但並不妨礙激情澎湃之下的皇帝表達自己的情緒,他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單薄衣料下的身軀太過清瘦,不由地又是一陣心疼憐惜,連帶着嗓音都溫柔許多。
“思荷,川兒的眼睛看不到,那就看不到吧。朕可以承諾,就算以後朕還會有更多的兒子,川兒在朕的心裡,總是有他的位置的。哪怕他當不了太子,該有的,該給的,朕絕不會虧待他。”
蔣思荷的眼底一陣酸澀,雙目蒙上一層水光,但她終究不曾流下眼淚。這些話,換個時機說多好?可偏偏就在他不久之前剛剛有了新歡,即便皇帝是十分真心,聽上去也已經大打折扣,皇帝對她到底是什麼情愫?十年過去了,可曾有一星半點的喜歡?
還是,這一切,不過彌補?
她很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心已經碎過一次,人也變得瑟縮膽怯,不想在短時間內再度承受一次沉重傷害。
“知道嗎?朕是……”愛你的,他雀躍地說,只是沒曾想,那三個字從一國之君的口中說出來,竟然還有些不太自在,當他再度醞釀情緒,想趁着今夜直接跟她坦誠心跡,畢竟他們各自都不算年輕了,夫妻哪有隔夜仇?
蔣思荷的心陡然一跳,一瞬間的膽怯,讓她最終選擇逃避,她依舊平靜地開口,痛苦地閉上了眼。
“皇上,臣妾累了,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再說吧。”
食不言,寢不語,標準的皇家準則,她用它來堵住皇帝的嘴,也避免了讓自己受到二次傷害的可能。
龍奕悻悻然地應了聲,把懷裡的清瘦女子摟的更緊,沒有察覺她的半分閃避,想來的確是累了,而不是任何藉口。
轉念一想,也對,蔣思荷嫁給他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但他們從未單獨出遊,自從冊封爲後之後,她連蔣家都不太回去。
在路上走了一日,她必然是累了,反正,她是自己的妻子,以後還會有機會跟她坦白的,何必跟個毛頭小子一般急躁衝動?
龍奕暗中取笑自己,沒再多說什麼,合上眼,遲遲不曾鬆開抓着蔣思荷的手。
只是,誰也不會知道,一個因爲膽怯,一個因爲妥協,這句話沒能說出口,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
錯過,有時候就是一念之間,更是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