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燭光溫和, 卻化不開氣氛的尷尬。
三人共處一室像一場對峙,誰都未有在出言,似與等待進行一場較量。
白於裳把該說的都同豔姬言明完畢, 眼下就看他如何抉擇。
豔姬心裡早已有了結論, 只是他不甘心, 盯着面前杯盞一言不發, 呆愣愣坐着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想說日夜思念, 想說唯你是從,可細想這話是沒機會也沒資格說的。
未央從頭到尾都沒覺着需要豔姬做些什麼,不過就是想叫白於裳高興, 他纖長手指拈着杯盞輕晃,倒顯的耐心十足, 還略有一絲絲的得意。
燈蕊開花,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
白於裳終是忍不住, 盯着豔姬,向他保證:“我保你一世平安, 富貴。”
此言驚的豔姬猛然擡眸,與她相視的目光裡有情深有哀愁,更有不解。
他並不要什麼平安,富貴,他只想要一個開始, 這句話差點就要說出口, 卻終究不敢在未央面前放肆, 況且說與不說都不會再有一個開始。
他與她, 註定與緣份擦肩而過。
未央的肺已然氣炸了, 完全未想到白於裳會對他如此承諾,往她那裡使了個眼色, 大概意思是她何必呢。
白於裳微蹙了蹙眉,示意他也保證一句。
不肯。未央眼眸之中的意思已然明瞭,他還沒大度到這份上。
豔姬是個明白人,他如何不知淺亦禮根本比不及未央,若是他有心奪權,這淺蒼梧棲落進他手掌心是早晚之事,可他也生氣啊,而且絕不比某些人氣小,故此依舊不語。
白於裳狠颳了未央一眼,似有些威脅,定要他也應諾。
做夢。未央挑了下眉,意爲不妥協。
豔姬極爲看不慣他倆如此的眉來眼去,根本就像是在打情罵俏,可他卻不想負氣而去,他已全然投向白於裳這邊,就算她不說,他亦是站在她這一頭,可中間礙着一個未央叫他渾身肉疼。
未央拗不過白於裳,終於出言:“本王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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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應下才是真的有效,豔姬此生無憂,叫白於裳長鬆一口氣。
豔姬的嘴角輕揚,笑中帶些苦澀,只覺着自己不配,想他當初待她不好,不屑她,奚落她,而後又出賣她,可她卻依舊將自己的安危牽掛在心,怎能不感動,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想來他再沒有機會補償,抑不住輕嘆一聲,對白於裳言語的極爲認真:“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絕無二心。”
這話聽着好像告白啊,惹得未央大爲不爽,最令他不悅的是白於裳點頭淺笑,落在豔姬眼裡亦是回她一記寵溺的輕笑,頓覺頭頂冒煙,卻又想不出理頭拎誰出去。
白於裳言歸正傳:“我這幾日就將寶庫的地點交給你。”
豔姬連忙制止:“不必了。”見面前的人兒一臉錯顎,便對她解釋,“我這段時間也攢了不少的金銀財寶,打算弄一座假的稟報給皇上,你的只能是你的。”
未央暗嗤他只會想出些蠢辦法,若說淺亦禮有那般好塘塞還用等眼下,他早能預備好一座假的給他瞧了。
白於裳示意豔姬不必,說:“給他一時亦不是一世,你只管告訴他,且助他運往淺蒼即可。”
豔姬一聽白於裳如此言說便曉得了,訕嘲自己後知後覺,待未央奪了國,這些財寶自然是他的,只微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突而屋外有桑憂叫門:“大人,要不要做些點心端上來?”
豔姬往白於裳那裡打望一眼,見她輕搖了搖頭,便提聲吩咐:“這裡不必了,你往張謙大人那裡瞧瞧需要些什麼吧。”
“是。”桑憂應諾,而後離了這處去瞧下不了牀的張謙。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豔姬邊言邊起身。
未央方纔有了個主意,便喚住了要去開門的豔姬:“豔姬,你且等等。”
豔姬轉過身子,往未央那裡瞧,口氣淡然道:“王爺還有何事要吩咐?”
“有一件要緊事要同你說。”未央言語的一本正經,一點不像在玩笑,叫豔姬狐疑,讓白於裳更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未央見豔姬依舊立在門口那處不動似有不悅,便又說:“你靠近些,如此纔好與你說,叫你明白。”
白於裳蹙眉,越發不懂未央的意思,且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豔姬無奈,只得往前走近兩步,卻見未央突然攬住白於裳的脖子狠狠吻上她的脣,驚的他目瞪口呆,當下就一片空白,胸口如被刀子捅一般的疼,隨即轉身大步離去,只覺着渾身都在顫抖,跌跌撞撞的奔進自己的屋裡。
正在裡頭鋪牀的桑憂見豔姬臉色蒼白便連忙到他身邊倒杯水給他,關切道:“大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你出去。”豔姬輕言吩咐一聲,而即往裡屋榻上仰面躺下,悔不當初。
白於裳雖說惱未央此舉卻不敢反抗,她知道他這是在示威,若說她推開他,不僅豔姬不保,只怕連她也要言語不清楚,只得隨他。
原有些霸道的索取終慢慢變成了柔情,未央擡眸深望白於裳,口氣帶些鬱郁,像是孩子在討糖,道:“你......哪怕只有一絲絲,一絲絲對他的情愫都不能有。”
白於裳見豔姬不在屋裡纔敢推開未央,慍惱道:“你這是在懷疑我。”
“誰叫你以前娶過他,還非他不娶,竟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搶婚!”未央覺着自己受傷了,低着頭悶悶的,而後又去看白於裳的紅脣,略帶愧意道,“我只是提醒他別對你有非分之想,不是有心弄疼你。”
白於裳曉得他醋勁大,想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爲確實堪稱奇葩,朝未央訕嘲道:“王爺從未有過失態之舉。”
未央此刻已恢復了清醒,起身撣了撣衣袍,極爲認真道:“往後還有更失態之時,於大人好生期待。”訖語提步離了屋子。
白於裳盯着未央離去的背影竟在他身後輕笑出來,待再擡頭卻見他又回到自己面前,剛要問他爲何又回來卻見他輕啄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而後貼近耳際說:“我可以保他一生無憂,但我給他什麼他就該受什麼,你亦不能替他多言。”
“都隨你。”白於裳也不問未央在打什麼主意,只叫他快走,纔剛送他到屋外就見他府上下人急急來報,說,“皇上有旨,請王爺御駕征戰。”
原來夜玥想孤注一擲,此刻已開始挑釁,淺亦禮以爲當下對抗外敵爲重,故匆匆命人來傳未央去邊境奮戰,一刻不得耽誤。
不管是爲了誰,夜玥必滅,因此未央連夜叫人收拾東西,即刻上路。
白於裳在未央上馬之際偷偷將一個鑲着白玉石的耳釘塞進他手裡,說:“戴上他,就如我與你同行。”
未央未有多言,只是對白於裳遞過一個叫她安心的淺笑,隨即揮鞭而去,後頭另有二十位同騎俊馬的侍從隨行。
豔姬立在門柱那頭見未央遠去才往白於裳身邊走近,問:“於大人打算何時回淺蒼?”
白於裳側過臉去瞧豔姬,說:“既然寶庫有了下落,還應早些回去。”
“也好。”豔姬點頭,又往她身邊走近,小聲問,“你是不是忘了從前......我們的事?”
“梧棲已不是往日的梧棲,白於裳也死過一次,往事已成回憶。”白於裳輕言作答,似是在撇清。
她何曾忘記她娶過他,且她沒臉沒皮追他的形容依舊曆歷在目,只是她終於想明白了,這些不過就是爲了掩飾她真正的心意。
想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關切起未央的生死,或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吧。
“不曾追憶?”豔姬的眼眸裡似有幾許渴望。
“過往已逝,何必自尋煩惱。”白於裳淺笑,提步要回府上卻又聽豔姬意味深長道,“此仗不知幾時休,夜玥國君拼死一戰,保不及是在求個同歸於盡。”
司息政此人張揚,且又不肯認輸,早晚都要一決高下,倒不如先下手爲強。
況且平息內戰最好之舉便是一致對外抗敵,真叫人佩服他這份勇氣。
豔姬凝望白於裳,未聽她出言便又忍不住問:“倘若他死在戰場,如何?”
“他在我心裡永不滅。”白於裳笑比海棠,與豔姬擦身而過,徑自進了府裡。
沒戲了,那人死不死的他都沒戲。豔姬不禁感嘆,覺着命運弄人吶。
梧棲的寶庫終是要呈到淺亦禮的面前,白於裳與豔姬經一月之久終將裡頭的金銀財寶都運往淺蒼國庫充公,此事終算了結。
眼下已是夏日,六月小荷初露尖尖角,離未央赴敵已過三月之久。
淺亦禮今日專程邀白於裳飲茶,意味深長道:“方纔邊境傳來捷報,想來左相該去接王爺歸朝了。”
白於裳心中欣喜,但面上卻不敢有露生色,只點頭應諾:“微臣明日就啓程。”
“朕希望左相能將事情辦的乾脆利索些,切莫落人口舌。”淺亦禮端起茶盞淺抿,又對她囑咐,“昨日張謙來報,說皇叔因戰有傷在身,你帶兩名太醫隨行。”
“是。”白於裳心知淺亦禮深意,想來那兩名太醫便可成就最好藉口,心下又不自禁擔憂起未央的傷勢如何。
有一刀落在未央的胸口,但好在有盔甲保護並無大礙,倒是他肩頭中了箭,雖有葉歌及時處理卻還是因傷口發炎而起了低熱,此刻正在軍營裡歇息。
突而外頭一片騷動,只見張謙領着一幫人進來。
未央就寢的軍帳立在略遠些的僻靜處,他不喜太鬧,卻給了某些有機可趁之人方便。他依舊面不改色,盯着張謙問:“隨意進本王的軍帳,是要被杖斃的。”
“聽聞王爺重傷在身,故才特意來視探,只因心有所掛才冒犯了王爺,還望王爺恕罪。”張謙邊恭敬出言邊往未央面前去。
未央警惕性極高,伸手提劍擋住了張謙出其不意的一招,蹙眉道:“你敢以下犯上,弒殺本王?”
“王爺是因傷而故,與張謙何干!”張謙一面說一面示意身後幾位死士上前要了未央的命。
此處安靜的很,且又是深夜,帳外更全是張謙的人在把守。
故,插翅也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