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於裳曉得未央此刻正在氣頭上,萬不可惹他,更知道若是今日不給他一個說法是下不了這輛馬車的,便趁他不備之時先搶過他手上的紫玉簪束髮,隨意編排出了一個藉口:“近日見他頻頻出府甚覺古怪,便想去他府裡瞧瞧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此而已?”未央似有些不信,伸手負氣的將白於裳剛挽好的髮髻又弄散了,拈着紫玉簪指着她淡言,“國師可要實話實說啊,否則就別怪未某往後對你落井下石。”
丞相大人就是快人快語,連這樣卑鄙之事也說的極爲義正言辭。
白於裳一聽此言反倒是笑了:“丞相大人往日對白某做的落井下石之事還少嘛?”稍一停頓,又言,“方纔還在編排白某呢,何必眼下又拿這樣無趣的話來威脅。”
“我要聽實話!”未央臉色一冷,連語氣都變的有些威懾。
白於裳深吸一口氣,終於又編排了一個自以爲更靠譜的由頭:“這幾日見他往駐梧棲的淺蒼使捨去過兩次,以爲他暗中與什麼人聯絡,這纔想着去他屋子裡搜尋一番。”
未央對這個回答還是信了幾分,見白於裳纖指繞發,便打趣她道:“上一次國師大人說的美人計一事,未某覺着可行。”
“什麼?”白於裳臉色微變,身子一怔手一抖,紫玉簪竟滑落到地上,單手抓着青絲不讓其垂到肩頭,詫異的望着未央,另一隻手緊拽衣袍。
未央盯着白於裳細瞧,後又彎腰從地上撿起髮簪遞到她面前,溫聲吐氣:“美人計。”
白於裳自然不能叫未央瞧出自己的一些端倪,伸手接過髮簪應諾道:“既然丞相大人想通了,亦是好事。”
“這美人計不是未某去,而是國師大人去。”未央的口氣雖帶着訕意,卻絕不是在開玩笑。
白於裳嚇的臉色蒼白,倒抽一口冷氣,後又聽未央緩緩道來:“想來這豔姬對左相一職是十拿九穩的,再是這幾日更有衛子虛的長信威脅,不讓他佔了這個權職是不能夠了。”
“既然如此就給他這個左相的虛職喚着好聽罷了。”白於裳點頭迎合,她心中憂愁有緣人一事,這豔姬可是細作身份,老天豈不是在捉弄自己。
“未某的辦署司下面還有尚書六部,各種要緊資料及信息都在內,一個身家不清白之人自然不能走進,倒不如讓他去國師那處,反正國師辦公之處地方大,通氣又寬敞,多設一套桌椅也不佔地方。”未央言語的合情有理,又對白於裳不懷好意的笑道,“若說國師大人這美人計使的成功,不僅能了卻自己娶夫的祈願,讓府上父親大人安心,更能斷了豔姬的作爲,豈不是皆大歡喜。”
梧棲開國以來就有個鐵一般的祖制,若說爲官者男子嫁人之後便要交權交職,只能回府上相妻教子,故而未央這一計也屬上策。
“這話似乎說不大過去吧。”白於裳覺着他未央的腦回路太短,冷笑着提醒他,“他一個左相,不與右相一個辦署司,卻與國師一個地方處事,如何作想,未免當他豔姬太過無知。”
“他對梧棲之法律法規以朝中要律還不盡熟,國師卻是精通的,且這朝中也只有國師閒置,自然由國師擔當,想來朝中上下並無異議,再者豔姬既然爲臣,自然要聽陛下的旨意,怎可以按他的喜好行事。”未央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詞,又補充道,“何況也方便國師大人使美人計吶。”
美人計,美人計。
白於裳被這三個字都快弄炸了,她如今也別無他法,當她瞧的上豔姬嘛,只因嚴肖染那麼言辭鑿鑿的說有緣人只有一個,便只能想辦法與他先建立些感情,再者而言娶他回府上也不算太壞,總比嫁給衛子虛好吧。
在國師大人心中,只要是個人,都比衛子虛強,想想要叫他愛夫,豈不是要吐。
未央見白於裳一臉的惆悵,便又寬慰她:“未某會助國師大人一臂之力的。”
白於裳怔住了,默默以爲這難道就是命運的安排。
未央見白於裳臉色鐵青,一副不肯信他的形容,便露出從未有過的溫和笑容,保證道:“國師不必擔憂,未某不是玩笑,是認真的。”
白於裳對着未央拱手一揖,鼻哼一聲:“有勞丞相大人費心,爲了梧棲的安定團結及繁榮富強已是操碎了心,如今還要閒管白某的終身大事真是令我慚愧。”
未央輕笑出聲:“國師何出此言,大家都是同撩。”後又往外頭吩咐馬車繞一個圈子往白於裳府上去。
馬車是不能停到正門口的,只停在了後門。
白於裳纔剛下了馬車沒站穩,就見車伕匆匆駕馬離開,忍不住又拿出絹帕輕拭幾下自己的嘴脣,才往前去敲門。
而馬車裡頭的未央也伸出手背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暗忖自己幾時竟也變的仁慈了,想自己府上王妃拉扯一下他的手指都差點沒砍斷她一雙手。
但此事還可慢慢計較,總有討債的時候,何況白於裳還欠了自己無數個人情。
白府上出來開門的是落粉,見到自家大人終於回來了,連忙問:“大人,您還好吧?方纔丞相大人與嬌主來府上問大人去了哪裡,奴婢便隨口說是去了仙子樓尋人排解心情,也不知答的如何啊?”
白於裳輕掃一眼落粉,一面又往擡步跨進門檻,暗忖這倒也符合未央對自己的污衊了,竟說自己精神失常,難道他有正常的時候嘛。
降紫見白於裳款款回府,便先吩咐下人去泡茶,後又跟在她身後無不焦心的問:“大人,隔壁府上可是發現了你?”
白於裳往屋子裡去,掀袍坐在凳子上,後又接過落粉手中的茶盞淺抿,輕言:“未有。”後又正色吩咐道,“此事不可宣揚,只當未發生過。”
落粉與降紫都心領神會的點頭應諾。
屋外的雨一直淋淋的未停,竟落到第二日早上還未有個停歇。
自從豔姬來了隔壁,日日清晨都要唱段大戲,白於裳也習慣了,自他第一聲開喉之際便翻身起了榻,此刻正在梳頭。
落粉端着茶盞早膳進來放在桌上又過去替白於裳挽發,輕聲言:“嬌主這嗓子調的也好,大人從此都沒誤過早朝,再不必受那些小人身後說閒話了。”
白於裳漫不經心打了一個哈欠,無奈說了句:“說閒話是小,睏覺纔是大。”
降紫將粥微吹了吹,又夾了小菜放在粥上,說道:“大人快過來用膳吧。”
“不吃了。”白於裳昨日一夜無眠,翻來覆去想着豔姬一事,弄的她一點胃口都未有,眼下聽到他拉扯着嗓子更是鬧心。
此刻外頭的鳥兒也跟着一道唱起來,惹的白於裳越發氣惱:“真是一隻沒主見的鳥,你們好好教他到底誰纔是他的主人。”
落粉的一邊嘴角微微抽搐,往外頭給那隻鳥添水,輕聲對他言:“祖宗,您就安靜一會,見臉色再唱唄。”
那隻鳥兒似是聽懂了,撲扇了一下翅膀,又瞬間改了口:“國師還不娶夫嘛,國師還不娶夫啊?……”
白於裳輕拍一記額頭甚覺頭痛,落粉趕緊的把那隻鳥帶了下去。
降紫走近白於裳身邊關心道:“大人這是怎麼了,爲何事煩憂,怎愁的都吃不下早膳了?”
“無事。”白於裳微嘆了口氣,一面起身往屋子外頭走,去宮裡頭上早朝,她眼下也懶得再想,走一步算一步,順其自然吧。
今日早朝無事可議,說來說去不過就是近日科考一事,而後就都散了。
白於裳有些睏乏,便想回府打個覺,日日早起桑不起,便提步往宮外去,纔沒走幾步,便見禮部尚書張玉張大人小碎步的在後頭追趕上來,提聲喚道:“國師大人請留步。”
白於裳頓足側身往後頭望去:“張大人有何事?”
“這是下官的喜貼,請國師大人千萬賞臉,務必到府上喝杯喜酒。”張玉邊言邊恭敬的將一張紅貼遞到白於裳手中。
“張大人這日子過的很是豐富啊,這都是第五位妾夫了吧。”白於裳接過紅貼細瞧了瞧,心中莫名惆悵。
張玉垂眸淺笑,得意之色不敢太過張揚,對着白於裳微福身子,糾正道:“是第六位妾夫。”
白於裳的臉色當下就不太好看了,暗忖人家這都娶了第七個,自己竟一個都未有,好不容易盼到個有緣人,也是個細作,且對她的態度極差,人生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嘛,口氣有些酸酸的問:“你家正夫嫁你的時候,知道你眼下會如此頻繁的娶妾夫嘛?”
“這第六位妾夫正是我府上正夫挑選的。”張玉忍不住的洋洋得意,嘴角都樂的沒邊了,又嘆一句,“有此夫,還有何求啊。”
白於裳心如絞痛,只將紅貼藏進自己的衣袖中,說道:“白某會去的,張大人放心。”
張玉一聽白於裳應諾,便就安心了,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國師大人請慢走。”
白於裳這下可是睏意全無,心中悶悶不樂,想着不如就去仙子樓消遣下吧。
仙子樓此刻正一派安靜,原來是雅念在臺上吹奏,但凡他獻奏之時便是鴉雀無聲的,誰都不願打擾他這天上有地下無的笛音。
白於裳隨意選了一個空位坐下,閉目欣賞,片刻便聽笛聲漸止,臺下的衆客人紛紛往臺上一個小籃子裡頭扔銀子銅板,只一會便是滿滿的一籃,而後又由一個小童端起了再往臺下走,往方纔沒有扔錢的客人面前去,示意這笛聲可不能白聽,無論多少都該有些禮纔是。
此刻正走到白於裳面前,靜待她出禮。
白於裳到底也是個有身份有臉面之人,便要去掏銀子,卻發現銀袋未系在身上,此刻只有手上一朵方纔隨路採下的嬌花,便緩緩將其放在籃中。
那小童無不鄙視的瞧了眼那朵小紅花,蹙眉道:“難道大人只有這個?”
“是新鮮的。”白於裳弱弱出聲,暗忖就是在門外採的。
小童剛要小損兩句,便見雅念從他身後越過,徑自拈起籃子裡頭的花就扔到了地上,陰冷道:“雅念寧可終身不嫁也不會嫁給國師大人,還請國師大人死了這條心吧,往後送花之類的更是不必。”隨即便轉身甩袖而去。
那小童也在一邊搭腔:“這天下配的及我們家主子的只有丞相大人,能送花給我們家主子的也只有丞相大人,國師大人未免太過自作多情。”
白於裳先是一愣,而後連忙在其身後辯解道:“白某並未要說娶公子啊。”
雅念轉身一臉冰冷的迎視白於裳:“那就請國師大人出銀子吧。”
“雅念公子也不像是隻識銀子的人吶。”白於裳訕訕一笑,很有些尷尬。
“國師大人太看的起雅唸了,在這仙子樓賣藝不爲銀子是爲什麼?”雅念不願再多言,只大步離開,而那小童也不指望白於裳能出銀子,跟着自家主子走了。
白於裳輕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瞬感這顆小心臟好似有些脆弱,更覺臉上無光,周圍還杵着大把人呢,但她不送銀子確實落人話柄,幸而臉皮厚如銅牆,沒事人一般往外走,一面又在心中暗嗤他雅念看得上未央,未央也未必瞧的上他這格調。
只送朵花就以爲自己要娶他過府,實在是無理取鬧。
忽而又見前頭走來一個宮中侍衛,對她福身恭敬言:“國師大人,陛下喚您入宮,說是有要事相商。”
“要緊到怎樣程度?”白於裳微蹙着眉頭問。
“陛下及朝中諸位大臣只等國師大人一人了。”那侍衛小心翼翼出言。
白於裳心生詫異,趕緊往宮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