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帶着一顆子彈,飛進一棟別墅中,射穿一塊玻璃,最後,留下的,只是一灘嫣紅的鮮血。
張逸傑直愣愣地站在客廳裡,看着那灘血,怔怔出神。
毫無疑問,歡兒負傷逃走了!
繞是他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經歷的險境絕境更是數不勝數,但此時此刻,他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世界怎麼了?”
他不禁自問,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
頭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與那灘血混合在一起,他一時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剛剛,就在他眼前,歡兒差點被人一槍射殺,而不久前,王尚槐被人一槍爆頭的情景,他還歷歷在目。
不論是歡兒也好,還是剛剛暗中狙擊歡兒的那個人也好,甚至是吳志遠,他們,根本不把公安放在眼裡,只憑自己意願喜好做事。
如果人人都如此這般,他不敢想象,這個世界,會亂成什麼樣。
他痛恨歡兒,歡兒這類人,平時高高在上,指點江山,不拿人命當回事。
但他並不想她死,一是於靜在她手上,其次,他只是想把她繩之以法,至於怎麼判決,是法庭的事,他無權定奪別人的生死。
然而,此時此刻,他一時間迷茫了,有人在挑動他信仰底線。
他按規章制度辦事,嚴格執法,但總有人,一次又一次,明目張膽,肆意妄爲,視法律爲無物。
這樣下去,他有勝算嗎?
風不停地吹,張逸傑站了許久許久,他的頭髮慢慢風乾,歡兒留下的那灘血,也慢慢風乾。
張逸傑坐到剛剛歡兒坐的那張沙發上,擡起酒瓶,猛灌一口。
這時,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他不能因爲某些人,某些事,動搖自己的信仰。
他是人民公安!
有了信仰,才能挺起胸膛!
“那你又是誰呢?”
張逸傑目光閃動,他剛剛追了出去,那個狙擊手已經逃了,隔着千米遠,又是在大雨中,他並沒有看清那人是誰。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在他印象中,用槍最爲嫺熟,最爲厲害的人,無非兩個,一個是吳志遠,一個是歡兒。
在渝城,盛天大酒店門口,吳志遠在黑暗中,隔着數十米遠,匆忙中,一槍擊穿香兒的手掌。
在殘陽路,歡兒在數百米之外,一槍打爆王尚槐的頭顱。
這一切,張逸傑都沒有證據,他心裡卻肯定無疑。
而剛剛,雖然相隔千米之外,又在大雨中,他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但他肯定,那個人,絕非吳志遠。
體貌特徵完全不一樣,那個人,有些胖,動作也沒有吳志遠那般行雲流水。
而且,如果是吳志遠的話,他要是遇到歡兒,絕對不會偷偷摸摸的在暗中開槍。
一開始,張逸傑首先想到的,是鄭勇,因爲他懷疑,張天豪是鄭勇射傷的。
現在細想,也不是他。
體貌特徵與鄭勇完全對不上號。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剛剛的狙擊手,另有其人,此人可能與吳志遠是一路的,也可能,是歡兒另外的仇家!
“不管是不是你,與你有沒有關係,試探一下,總沒錯的!”
想到此,張逸傑拿出手機,撥通了吳志遠的電話。
如同於靜失蹤的當晚一樣,這次打過去,竟然通了,而且,吳志遠還第一時間接了電話。
“喂!張隊長,這麼快就打電話找我了,又想找我喝酒了?”
“是不是你!”
“什麼是我又不是我的?張逸傑,你他媽的神經病!”
“你在哪?”
“我在哪,關你屁事!你們今天出動大隊人馬,你不忙着去抓人封店,打電話給我,就是爲了跟我廢話麼?”
“這麼說,那就是你了!”
“要喝酒就過來,沒事少廢話!我掛了!”
“那就不是你了!”
張逸傑放下電話,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婺城的局勢越來越亂了。
……
風雨交加,縱橫南北。
城北,工業區,一間小餐館。
這是一件普通的餐館,不過七八個平米,一間大廳,後面是間小廚房。
而今,餐館裡,卻集滿了人,且大多數是工廠職工,或是避雨,或是吃飯。
陸陸續續有人走進來,使得這間原本擁擠的小餐館,更加紛亂不堪。
一張桌子上,幾乎都有不同的客人在拼桌。
然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張桌子,卻只一個人。
這是一個青年,他獨坐一張桌子。
每一個人剛走進來,準備往那張桌子走去,那青年,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來人隨即走開。
他們寧願與其他人擠在一起,也不願靠近那青年。
他的周邊空空蕩蕩,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臉上,有個疤!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吳志遠。
他桌子上,有一瓶啤酒,一盤土豆絲,一碗紫菜湯。
吳志遠放下電話,擡起酒瓶,灌了一口酒,他的另一隻手,卻死死地壓着一份文件。
文件的開頭處,赫然有一個醒目的名字:陳定海!
而這份文件,如果張逸傑也在這裡的話,他會發現,與當初項雲飛交給他的那份,一模一樣。
自從在鳳棲樓地下停車場,打暈黃韻寒之後,吳志遠便把錄音發給張逸傑,之後,一直尾隨其到公安局。
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張逸傑的一舉一動。
當他看到大隊警員浩浩蕩蕩往各區而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張逸傑猜的沒錯,他是藉助公安的力量,敲山震虎,保護陳曦。
他還有一層用意,就是要把局勢攪亂,這樣對他纔有利。
但吳志遠沒想到,張逸傑最後會獨自行動,他原本打算,跟上去,看看張逸傑要幹什麼。
但隨即他便打消了念頭,張逸傑何等人物,警惕性極高,這是不可行。
吳志遠當時頓生一個想法,他要潛入公安局!
其實,他初到婺城時,就有了這個想法,他人生地不熟,需要情報,他需要歡兒的資料。
但公安局是什麼地方?對他來說,無異於龍潭虎穴!
他一直沒有機會!
現在,公安局大隊人馬出動,幾乎傾巢而出,就連堂堂公安局副局長,也親自帶隊出發了。
公安局的警力前所未有的空虛,這是一個機會!爲了陳曦,他不得不冒險。
他沒想到,潛進去之後,竟然很暢通無阻,他直接到信息通訊處,脅迫其處長,他更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個慫包,沒費多少功夫,他就很順利的就拿到了陳定海的資料。
之後他便返回城北,來到工業區,他在等,等鄭勇下班。
他需要和秦雨幽見上一面,確定她是什麼人,是否與歡兒有所牽連。
一是關係到陳曦,而是因爲鄭勇。
因爲鄭勇喜歡她。
這是他唯一的好兄弟,他不得不這麼做。
雨一直下,一菜一湯剛好擺上桌,沒想到,張逸傑又一次打電話來了。
張逸傑的話,雲裡霧裡,一開頭問是不是他,然後說是他,最後又說不是他。
他放下電話後,只聽懂一句,就是中間那句話,是他。
張逸傑指的是,把錄音傳給他的,就是吳志遠。
至於其他,吳志遠沒有深究,他只知道,張逸傑遇到麻煩了。
吳志遠邊喝酒,邊看着陳定海的資料,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名字上,夜京大飯店!
吳志遠再次擡起酒瓶,把瓶子裡的酒,一口吞了乾淨,他的臉色,變得冷冽起來。
黃韻寒說,就是在夜京大飯店,見過陳曦!她說,陳曦看上去像是陳定海的新歡!她還說,陳曦成爲了東區的負責人!
而資料上,明顯標註,夜京大飯店,就是陳定海的產業!
看到這裡,吳志遠心裡一痛,她現在,到底在遭受怎樣的折磨和痛苦。
吳志遠再次打開一瓶酒,繼續往下看,來到了最後一頁。
“城南別墅區,88號?”
吳志遠眉頭一皺,難道,張逸傑剛剛就去這裡了?難道與陳定海大聲衝突了?
想到剛纔張逸傑的電話,問是不是他,最後又說不是他,難道,剛剛還另有其人?
“大快人心吶!大快人心!”
正在這時,一聲粗獷的聲音傳來,打亂了吳志遠的思緒。
他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魁梧的青年年男子,邊喊邊叫,走了進來。
“真他媽的大快人心啊!”
“虎哥,什麼事大快人心?說來聽聽!”餐館裡,有人問道。
很顯然,有人認識中年男子。
“你們不知道?”中年男子瞪眼,“今天下午,公安幹警大隊人馬出動,把整個婺城的夜店全部查封了,抓了很多人!”
“阿虎!這關你什麼事,出來不好好的打工,瞎操心什麼,那是公安的事!”小廚房裡,有人開口,是餐館裡的廚子兼老闆。
“許哥,這就是你不對了,打擊罪犯,人人有責,這關係到婺城的安定繁榮,也關係到我們這些打工仔的人身安全啊!而且你不知道,今兒死人了,還一下子死了四個!包括今天中午被抓的那個女老闆,叫黃什麼來着?死在公安局!”
魁梧的青年男子邊走邊說,最後,目光定在吳志遠的桌子上,大大咧咧的走過來:“咦?真奇怪,這裡有空位,你們幹嘛擠在一起?”
“許哥!來一瓶啤酒,炒個回鍋肉,炸一盤花生米!”他直接在吳志遠的對面坐下,對着廚房喊道。
“你今天帶錢了嗎?我可不賒賬了,你已經賒了一個月了!今天除非把賬結了,要不然,不賒給你了,關心你的國家大事去吧!”餐館老闆的聲音冷淡起來。
“這……”阿虎撓撓頭頭,有些尷尬,“這不是沒發工資了麼?等發工資了,一起給你就是了!”
“不行,我們小本經營!”
“給他炒!錢我給他付!”吳志遠微微一笑,打斷了老闆的話,開了一瓶酒,遞到阿虎的面前。
“嘿嘿!”阿虎毫不客氣,擡起酒瓶,罐了一口,“謝兄弟了,等我發工資,再還你!”
“不用!”吳志遠擺擺手,“剛剛聽你說,今天又死人了!虎哥能不能告訴我,死的是哪些人?”
“叫什麼來着?我想想!”阿虎摸摸頭,說道,“好像是三個男的,一個女的,女的叫黃韻寒,那三個男的,我想想……”
他想了想,猛拍大腿一下,繼續說道,“哦!對了,叫江林,許海松,何榮威,聽說,都是自殺的!”
“是麼?”吳志遠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死的這四個人,不正是陳定海手下,所謂的四大分區負責人麼?這是殺人滅口!自殺?四個人一起自殺?誰信?
“虎哥你怎麼知道的?”吳志遠再次問道。
“這……”阿虎環顧四周一眼,湊上前來,在耳邊低聲道,“兄弟,這是內幕消息,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好!你說!”吳志遠點頭。
“我小妹在婺城做記者,要不然我不會來這個鬼地方打工,她被嚇着了,纔對我說的!這事,我懷疑,不會被曝光出來,因爲婺城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我知道了!謝謝虎哥!”吳志遠舉起酒瓶,跟魁梧青年碰了一下,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嘟嘟嘟!”
正在這時,吳志遠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
吳志遠拿着手機,表情變換不停,這隻手機很久沒有響動過了,最後一次,是收到陳曦的一條短信,而那條短信,卻是他們離別的開始!
這隻手機,正使用的這張卡,是原來的那張上海卡,而這張卡的號碼,知道的人不多,一個是楊倩梅,一個是鄭勇,一個是陳曦!
也許,還有一個張逸傑。
他一直開機,就是想等一個萬一,萬一陳曦會突然打電話來。
他知道,這樣很冒險,以張逸傑的能力,查出這個號碼,不難!張逸傑隨時可以通過這個號碼,鎖定他的位置。
但他不想關機,他情願冒險,他希望有那個萬一,他渴望那個萬一,萬一陳曦逃出來,他怕關機了,陳曦找不着他。
而此時,有人打這個號碼,是一個陌生來電,吳志遠有害怕,又有些期待起來。
沉吟片刻,他按下了接聽鍵。
“喂!志遠!我是多多!餘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