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此時畢夏正在給若虛換藥。若虛趴在牀上,聽到一羣人走來,其中就有趙休花的聲音,連忙把頭埋到枕頭裡,努力不讓她認出自己。
見門主等人來了,畢夏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拱手說道:“見過門主!”趙休花點點頭,先問了送來的藥材療效如何,又問了醫室的情況,畢夏一一作了回答。趙休花說了幾句褒獎的話,接着她的視線移到了牀上病人的身上,這人很像若虛的體形,可是後背一道深深的傷痕提醒她,這人不是若虛。她問道:“這人背上、腿上都有傷口,傷勢不輕,我們五行門尚無實戰,這人是如何受傷的?”
岑羽上前答道:“門主,前幾天來了一男一女,男的被土匪砍傷,他們答應只要醫好這個男的傷,就都留在我紫火部。”趙休花點點頭,說道:“不要強迫人家。”
畢夏說道:“哎,年輕人,我們門主來了。快坐起來!”說着就要扶起若虛,趙休花擺擺手,說道:“他有傷在身,不用行禮了!”畢夏對着若虛說道:“你得說句話吧!”這意思是門主來了,你還把頭低下去,一點都不尊敬門主。
若虛知道此時衆人都在看着自己,如果不說句話,有悖禮儀,只得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見過門主!”
趙休花都已經轉身了,可聽到這四個字又站住了,她猛地回過頭來,盯着牀上的人,眼中閃現出剛纔見到的那個駱燕,又端詳着這人的身材,再仔細回味那四個字。趙休花忽然心中一動,激動起來,在屋裡不停地走着。
張花上前問道:“門主,怎麼啦?”趙休花沒有說話,望着牀上的人身上的傷痕,淚水迅速充盈眼睛。她忍住淚水,可還是背過身體擦了一下。岑羽小心地問:“門主,門主!”
趙休花控制一下情緒,問道:“醫官,這人傷情怎麼樣?”畢夏看着門主,門主怎麼問得這麼詳細?他說道:“門主,這只是一般的刀劍傷,只是耽擱的時間太長,傷口感染,不是及時送到這裡,怕是不行了。”
趙休花問道:“現在穩定了嗎?”畢夏說道:“經過幾天的治療,基本穩定了,一般來說不會有什麼危險了。”趙休花點點頭,走到若虛的身邊,俯下身子查看傷口,看到若虛的身上有些血跡,就拿起一塊紗布,爲若虛拭擦起來。畢夏連忙要接過來,可是趙休花絲毫沒有讓的意思。
等擦好後,她站起身來,衆人莫名其妙,不知道門主爲什麼特別關心這個傷者。趙休花說道:“岑堂主,你把那個女的帶來!”岑羽拱手答應,走了出去,只是一會兒,駱燕就來了。她走進屋子裡,低着頭,不敢聲張,不知道情況如何,可是憑感覺,她知道精明的趙休花已經認出若虛了,否則何以叫來自己?
等駱燕完全走到前面,趙休花只是瞥了她一眼。就這一瞥,駱燕就知道,趙休花已經認出自己了。她又看看若虛,見若虛沒有反應,就走上前,輕聲說道:“若虛,趙姑娘來了!”若虛掙扎了一下,在駱燕的幫助下,坐了起來,他微笑着看着趙休花,可是趙休花卻眼含淚水,若虛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趙休花猛地把手中的紗布扔在地上,怒道:“駱燕,你是怎麼搞的?我把若虛交給你,你就讓他傷成這樣?”駱燕無言以對:“趙姑娘,我——”幾顆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滾出,可是她並沒有忍住,任由淚水奔涌,這不是委屈的淚水,而是在層層重壓後忽然得到解脫的感情釋放,趙休花的這句話,讓駱燕感到自己的擔子已經移給她了。這些天來的擔驚受怕,已經讓駱燕身心疲憊到了極點,此時一旦得到了解脫,心中的重壓就像這淚水一樣傾斜出去,身體頓時就覺得輕鬆了許多。
若虛說道:“休花,這也怨不得駱燕。我們一路上被人追殺,不是駱燕護着,我早就不在了。駱燕自己也有傷。”張花上前安慰駱燕,蕭悅心笑了:“原來是桓將軍和駱姑娘。怎麼這麼巧啊?”畢夏和岑羽這才明白,他們是熟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熟人!
趙休花轉過身來,摸了一把淚水,可是她發現自己竟無法控制了,不禁抽泣起來,這下張花、蕭悅心爲難了,這可怎麼辦?勸也不是,不勸也不好,左右爲難!畢夏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他們不是一般的關係,門主的眼淚像傾盆大雨一樣,這能是一般的關係?
若虛說道:“休花,你這是幹什麼?不歡迎我來,就直說!”趙休花不理,蕭悅心走了過來,安慰趙休花。岑羽站到一邊,手足無措。
趙休花在蕭悅心的勸說下,坐在一張椅子上。張花笑着問道:“桓將軍,駱姑娘,你們怎麼到了我們這裡?”這其實是爲趙休花問的。駱燕這才擦了一下淚水,語調輕鬆地把自己和若虛這些天來的歷險詳細地說了出來。
趙休花漸漸地停止了抽泣,可眼睛還是紅紅的,她對着駱燕說道:“若虛的腦子笨,轉得慢。他師父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你腦子轉得快,也不勸住他?”駱燕說道:“趙姑娘,若虛這脾氣,我是勸不來的。”
“他敢!”趙休花一拍桌子,“不聽勸告,你代我揍他!”若虛說道:“我不是沒事嗎?”駱燕說道:“我就知道這次行動是有來無回的。真玄!差一點小命就搭上了。趙姑娘真會吃了我!”
若虛說道:“休花,你就別怪駱燕了。她的小命也差點搭上了。”趙休花瞪了他一眼,說道:“可是你到了我這裡,還躲躲閃閃的。這是幹什麼?”駱燕說道:“若虛不想讓你看到他的樣子。他怕你,怕你難過。”若虛笑道:“休花,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趙休花站起來,說道:“哼,我會認不出你?”她不屑地掃了他一眼,又看看駱燕,心中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紅,可是她沒再哭泣,對着岑羽說道:“岑堂主!”岑羽上前說道:“屬下在!”趙休花說道:“駱燕不是我五行門的人,以後不用再操練。”岑羽拱手答應。
趙休花又對着駱燕說道:“照顧若虛的事就交給你了。你不必事事順着他。再出事,我可真的要吃了你!”駱燕見趙休花板着面孔,語氣堅定,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知道這是趙休花的真心話,只得點頭答應。
趙休花又看看若虛,說道:“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說完匆匆離去。岑羽對着畢夏說道:“畢醫官,這是門主的朋友,你要好好照顧!”畢夏答應着。岑羽也跟着走了,張花、蕭悅心和若虛、駱燕打個招呼後,也走了出去。
駱燕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還好!趙姑娘沒有吃我!”若虛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趙姑娘哭。在我的眼中,她就是個樂天派!整天嘻嘻哈哈的!”駱燕一笑,說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可你是個憂天派!”
若虛搖搖頭,說道:“當時我估計是找不到好郎中了。我不忍心連累你!”駱燕指着若虛,說道:“又來了!你這人就是不可救藥了,怎麼說,你都不思悔改!”若虛長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是不會放棄我的!”
駱燕說道:“可你還說!”她揉揉自己的眼睛。若虛搖搖頭,說道:“以後不說了!怎麼,你的眼淚還沒有流完?”駱燕說道:“流淚算什麼?我當時就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若虛一笑:“天還是沒有塌下來!”駱燕說道:“趙姑娘把這片天給撐起來了。你是不知道的,當我聽說這裡是五行門時,我都要暈了!”
這時,畢醫官走來,說道:“年輕人,趴下,繼續來!”
第二天一早,趙休花一個人來了。她看到駱燕正在屋外給若虛洗衣服,此時,駱燕梳洗得乾乾淨淨的,與昨天判若兩人,真正的落雁沉魚!她不禁瞪了駱燕的背影一眼,徑直進了醫室,到了若虛的牀前。若虛一見趙休花,想坐起來,趙休花扶着若虛,若虛這才坐穩了。
趙休花問道:“今天好些了嗎?”若虛說道:“好多了!”趙休花把手放在若虛的額頭,仔細摸摸,說道:“不發燒了吧!”
若虛說道:“好了!”趙休花把手拿下來,又貼在自己的額頭,說道:“好像還有點熱!”若虛說道:“畢醫官說,再吃幾副藥就可以完全退燒了!”
趙休花說道:“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要告訴我!”若虛點點頭,說道:“那當然!”趙休花走了幾步,說道:“受了不少苦吧!看到你的傷口,就知道了。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若虛一笑,說道:“也沒有什麼!”趙休花瞪他一下,說道:“就是嘴硬!”她看着外邊說,“聽他們說,駱燕稱你爲相公?”
“沒有的事!”若虛搖搖頭說道。趙休花說道:“你當時糊里糊塗的,哪裡知道?”若虛點點頭,說道:“那些天我確實模模糊糊的!”趙休花冷笑一聲,說道:“她也不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若虛沉吟了一下,自己不想接這個話題。他問道:“休花,那天你怎麼忽然就離開了趙家谷?”趙休花說道:“你用詞不當!我怎麼就忽然離開了?我趙休花一貫就是這樣!”
若虛問道:“峨眉派的畢樾跟你說了什麼?”趙休花眉頭一挑,說道:“沒說什麼!再說她們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不錯!”若虛點點頭說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趙休花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回事呀?老問這事?有完沒完?”她轉身爲若虛倒了一碗水,遞給若虛。若虛接過來,喝了一口。趙休花又說道:“是不是想盡快問清楚,好做人家相公?”
“你胡說什麼?”若虛怒道。趙休花頑皮地眨眨眼睛,說道:“心虛了吧!”若虛說道:“我幹嘛心虛?”趙休花冷笑一聲,指點着對方說道:“你有傷,我不跟你吵!等傷好後再跟你算賬!”她的手又指指外面。
“算賬?我欠你什麼了?”這話一出口,若虛就吃了一驚:自己欠了人家一百兩銀子,不能再說了!他趕緊說道:“休花,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趙休花一笑,說道:“你不是說已經習慣了嗎?還有,你欠我什麼,都忘了?”她頑皮地眨眨眼睛,又上前輕輕撫摸着若虛背上的傷口,問道:“還疼嗎?”若虛苦笑一下,搖搖頭,剛剛升上來的火氣又消了。哎,趙休花就是這樣!
見若虛火氣沒了,趙休花得意一笑,可接着就收斂了笑容,說道:“好險啊!我想着就怕!一夜都沒有睡好!如果你們沒有遇到岑羽,你不就——”若虛本還想開開玩笑,可看着趙休花嚴肅的樣子,就說道:“沒有如果!我不是好好的嗎?”趙休花還想說什麼,若虛伸出手,說道:“扶我出去坐坐!”
趙休花扶着若虛走了出來。聽到響聲,駱燕過來,搬了一把椅子,讓若虛坐下。又進屋搬來凳子,放在趙休花的身邊,自己還接着洗衣服。趙休花坐在凳子上,心想:要是沒有駱燕,若虛不也就——我真不能怪她!可不怪她,還能怪誰?要是我跟着若虛,若虛他敢不聽我的?
這時,有人來報,岑羽堂主有事要見門主。趙休花嘆了一口氣:一刻都不得閒,還是不做門主好。她叮囑若虛幾句,又和駱燕打個招呼,就離開了醫室。
從此,若虛和駱燕就留在五行門的紫火部。一回憶起那些天的事,兩個人都是心有餘悸。
正是:荊棘塞途路坎坷,相濡以沫淚縱橫。
至此,故事的中心又轉移到趙休花這邊。那麼,岑羽找趙休花又是爲什麼事呢?下一回接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