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虛默默地撿起手帕,抖抖灰塵,對船家揮揮手,示意開船。他知道:趕趙休花下船是不可能的。趙休花抹了一下淚水,若虛見狀,把手帕遞過去,這回趙休花接住沒再扔回來了。
若虛望着江水,默默無語卻心潮澎湃:趙休花的淚水已經說明了一切,自己做得很隱秘,可還是讓鬼精的趙休花知道了,我這一生怕是擺脫不了她了;爲何要擺脫呢?這兩個月來,自己已經適應了趙休花的性格,剛纔自己離開宜昌,不也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嗎?不,不!不能亂想!不能讓這種思想吞噬自己的心,在遙遠的大山深處,還有一個姑娘在深情地注視着自己呢!
“你今天還沒有吃藥吧?”趙休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的身邊,手裡拿着兩個藥丸。若虛不明白這是什麼藥丸,但他還是接在手裡,直接吞了下去。趙休花說道:“今天上午,我跟大夫說了,他們幫我趕製了藥丸,效果差不多。”
若虛見趙休花平靜了許多,說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走?”趙休花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呀!”她臉色嚴肅,全無半點戲謔的樣子,“若虛,你下次再這樣騙我,我絕不饒你!”
若虛嘆了一口氣,說道:“休花,你傻呀!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說跟你成親的人一定是比你更傻的人!”趙休花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怎麼回事呀?誰說要跟你成親啦?別自作多情了!”若虛大聲說道:“這次到衡山很危險!”趙休花扭過頭,根本不理他。
兩人牽馬上岸後,踏上江南的土地。他們本想乘船順風到湖南轉入洞庭湖,但萬祿正在圍攻荊州,官兵怕義軍在江中乘船上岸攻城,盤查很緊,他們只好走陸路。
趙休花太惹人注目了,若虛讓她化裝,變得醜一些,就像自己第一次遇到的那樣,可趙休花的那些東西都在趙家谷,只能簡單地化裝一下。若虛一看基本差不多了,這才上路。
若虛說道:“還是醜人好,不用化裝。”趙休花說道:“就是啊!像你那樣,倒是省去了化裝的錢,可哪個姑娘喜歡你呀!”若虛上馬,說道:“沒人喜歡,也就沒人吵。這不也挺好?”
趙休花也上馬,說道:“你這話敢對你師姐說嗎?”若虛說道:“這又有什麼不敢?師姐又不吵我!”趙休花說道:“那當然,你又不欠她銀子。”若虛一夾馬,朝前奔去,心裡說: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兩人從陸路又轉到水路,從洞庭湖到湘江,本可以直達衡陽。但船家只到長沙,因爲前面的河流正在疏浚,且是逆流,費時費力。到了長沙,兩人在碼頭也沒有找到去衡陽的船,只好在橘子洲棄船上岸,準備從陸路到衡陽,這樣可能更快一些。
他們從橘子洲上來,還沒走幾步,從前面衝來幾個人,爲首的卻是在宜昌打過交道的瀟湘神捕上官嘆,後面是魑魅魍魎四小鬼。上官嘆上前一步,說道:“兩位,別來無恙啊!”若虛說道:“原來是上官大人!”上官嘆說道:“你還認識我?”若虛說道:“在刺史府認識的。”
上官嘆一指趙休花,說道:“你們果真是一夥的!我的判斷無誤,只是那個王爺攪了我的大事,要不然我可以將你們一網打盡。”若虛說道:“上官大人爲何不派人襲擊萬將軍的中軍大帳?”上官嘆說道:“你們已經知道消息了,還如何行動?”
若虛說道:“其實我們無法出城,情報送不出去。”上官嘆點點頭,說道:“我們也作了分析,但最後沒達成一致意見。尚青雲大人只想守城,不敢冒險出擊,怕中計。哎!這些人如何能打勝仗?”
若虛說道:“他們不聽你的?”上官嘆說道:“你們就是內應,我提醒他們數次,宜昌城不是鐵板一塊,要出奇制勝,可是他們不聽我的。要麼,你們的陰謀豈能得逞?”若虛點點頭說道:“可惜啊!”
上官嘆說道:“你們來長沙,也是做內應?你們不是打長沙吧?”若虛說道:“也許有那麼一天。”上官嘆說道:“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今天就要拿你見官,這也是捕快的職責。”若虛說道:“那我也只好奉陪了!”他拿出雙刀,上前幾步。
上官嘆一愣,盯着雙刀,問道:“你就是桓若虛?”若虛問道:“上官大人也知道我?”上官嘆說道:“誰不知道萬祿軍中有個智勇雙全、能征慣戰的桓若虛?只是我沒想到像你這樣的將軍竟然甘作內應這種小角色!”若虛說道:“上官大人過獎了!”
兩個人邊說邊做好了開戰的準備。趙休花有些擔心,可是這情形,不打是不行的了。上官嘆劍已出鞘,瞅準機會,一個“樵夫砍柴”猛攻上來。他並相信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青年會有什麼高深的功夫,所以在極短的時間連出十幾招,想一下擊倒對手。
若虛小心翼翼,雙刀把門戶封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上官嘆的下馬威很難取得優勢。在頂住了上官嘆一連串的進攻之後,若虛開始反擊,日月雙刀相互配合,在守中反擊。此時他的日月雙刀似蛟龍出海,巨斧開山,氣勢如虹,劈、掃、戳、挑、撲、敲、撞、擊、撥、架等技法靈活運用,一會是疾風暴雨,一會是細雨綿綿,一會是春風和煦,一會是寒風凜冽,剛柔兼具,虛實互變。
上官嘆大駭:這個桓若虛武功委實了得,自己竟然小覷了這個青年人!他調整策略,施展出“巴山一陽劍”的絕技。這套劍法,上官嘆在離開巴山後,很少用到,而桓若虛是上官嘆在近年來遇到的少有的高手。上官嘆暗暗吃驚:真是名不虛傳!這年輕人假以時日,定能成大器,就是現在也很難勝他。
雖然若虛的日月乾坤刀在實戰中也用過,但並沒有遇到真正的高手,應該說,他的雙刀配合還不算默契,還不能運用自如,守有餘而攻不足,對付像上官嘆這樣的高手就顯不出多大的優勢了。
魑魅魍魎一見,上官嘆竟然戰桓若虛不下,他們分別從三個方向攻了上來,五個人羣鬥若虛。若虛在刺史府與四小鬼交過手,這四人長相兇惡,武藝卻是一般,所以並不懼怕他們。趙休花急了,但她也只能乾着急,沒辦法爲若虛減輕負擔。
若虛用雙刀護住自己,可是他發現很難再進攻了,確是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這樣下去自己就被動了。這時魑魅攻了過來,若虛用左手刀來擋,無意中他用上了白虎內力,這一下就把魑魅的劍震飛了!兩個人虎口發麻,愣愣地盯着若虛:這人剛纔內力平常,轉眼間這內力就漲了?若虛一見機會來了,右手虛晃一刀,跟進一步,飛起兩腳,把兩人踢得翻了幾個滾,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上官嘆持劍護住魑魅兩人。若虛也無殺害他們的意思,只想突圍出去,見豁口一開,縱身而出,上官嘆大吃一驚:若虛的功法似乎是玄武門的日月乾坤刀,而且他的內力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稱,這人到底有什麼來頭?
可是接下去的一幕更讓他吃驚不已。若虛到了趙休花的身邊,卻忽然栽了幾下,差點跌倒。趙休花連忙扶住了他。
此時,魍魎兩人一見,機會來了,就挺劍上來。趙休花早就準備好了,用手一拋,“綿裡藏針”的手帕飄向兩人。上官嘆大叫一聲:“小心!”可魍魎哪裡在意這塊小小的手帕,用劍一挑,裡面忽然射出三枚銀針,打中兩人的面部。
魍魎並不在意,趙休花大喊一聲:“有毒!”魍魎兩人一愣,用手一摸,馬上感到一陣麻木,接着搖晃幾下,連忙蹲了下來。趙休花趕緊扶起若虛上馬就跑。上官嘆老於世故,以爲若虛是故意裝作這樣子,引自己來追,所以他不敢冒險,況且魑魅魍魎都受傷,自己無幫手,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消失了。
趙休花把若虛放在馬上,自己騎在後面,一手拉馬,一手牽着另一匹馬,跑了好久,這才找個沒人的地方,扶若虛下馬。若虛連忙打坐、調息,許久纔好。趙休花把兩個藥丸讓若虛吃下,她見若虛恢復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趙休花說道:“剛纔是毒性發作了吧!”若虛點頭說道:“這種毒性,一運功就發作!”他看着趙休花笑道:“休花,你剛纔很勇敢!”趙休花瞪了他一眼,用手一指,說道:“不帶我,你就死定了!”
以前聽着這些話,若虛很生氣,但現在他覺得無所謂,打趣道:“我死定了,關你什麼事?”趙休花一笑,說道:“當然關我事了。你還欠我一百兩銀子呢!”
若虛一笑,隨便地說道:“你呀,就知道要銀子!”趙休花說道:“我呀,一輩子也指望不上你還了!”若虛說道:“這倒是真的!”趙休花說道:“那你就到趙家谷做一個僕人吧!”
若虛苦笑一下,說道:“還做僕人?”趙休花狡黠一笑,說道:“不做僕人也行!那就,就做趙家谷的女婿吧!我,我還有一個姐姐呢,長得也很好看!不知道你——”
一說到這事,若虛就心煩,他搖搖頭,打斷她的話,說道:“別扯遠了。這在哪兒呢?”他環視一下四周,說道:“太陽快要下山了,這裡沒人家,我們快走吧!”趙休花見若虛不答自己的話,心想:不理我,我有的是辦法,我還治不了你呀?
兩個人上馬奔馳了一陣,這才遇到一個人,一問,這才知道前面就是汨羅縣城。也是慌不擇路,兩個人竟然背離長沙走了這麼遠的路。他們牽馬進城,找了一家“汨羅客棧”住下,可是客棧人多,只有一間客房了。
兩人正在爲難,隔壁客房的門開了,出來一個英俊的青年。問明情況,英俊青年說,趙休花可以和他住在一起。趙休花一聽火了:你是個男人,怎麼能和你住在一起?此人一笑,說她也是姑娘,並招呼趙休花進屋,卻攔住了若虛。
若虛急了:把趙休花單獨帶進去,這是幹嘛?他的擔心是多遠的,門很快又開了。英俊青年招呼若虛進來。若虛進去後,趙休花朝他點點頭,意思是她確是個姑娘,不用擔心。若虛這纔沒了顧慮,在暗中端詳了一下,覺得這個英俊青年皮膚細膩、光滑,確不像男子。——哎,這人還有些面熟。
英俊青年一笑,自我介紹道:“在下峨眉派畢樾!”趙休花、若虛也作了自我介紹。趙休花問道:“畢樾,你怎麼女扮男裝?”畢樾答道:“這樣行路方便一些。坐下說話吧!”三人坐了下來。
趙休花點點頭:自己不也改了裝?趙休花問道:“你們到汨羅來幹嘛?”畢樾答道:“師父帶我們幾個參加衡山登高賞菊大會。”若虛說道:“這還早呢!——我們看到不少拿刀持劍的,想必他們也是參加衡山大會的。”
畢樾問道:“你們不是參加衡山大會的?貴派是哪一派啊?”若虛擺擺手,說道:“我們無門無派,只是走親戚。”畢樾看着若虛的刀,說道:“你們不是江湖中人?”若虛說道:“我們的刀劍只是防身的。”畢樾點點頭,說道:“這也好!”
若虛試探着問道:“畢樾姑娘,你府上在哪兒?”趙休花不滿地說:“你就是個窮酸文人,直說不好嗎?”畢樾也說:“趙姑娘就是豪爽。——在下是由師父帶上峨眉山的,也不知原先住在哪兒!”若虛一想:估計畢樾到峨眉山的時候還小。畢樾又搖搖頭:“在下記不起來了。”
趙休花說道:“你們峨眉派的人上山後就不準再查問以前的家事?”畢樾點點頭,說道:“其實也沒有必要。我們峨眉派的弟子多數是孤兒,就是查到家住哪兒,誰還能回家呢?”
若虛側身問道:“休花,你怎麼知道峨眉派的事?”趙休花說道:“峨眉派與我們趙家谷關系很好,我爹經常資助峨眉派。”畢樾驚喜道:“你們是趙家谷的人?我師父準備在參加衡山大會後就去趙家谷拜訪趙老英雄。”
正說着,外面進來一箇中年尼姑,這人中等身材,長相標緻,眉宇間帶着幾分冷峻,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幹練的人。她的後面還跟着幾個女弟子。
畢樾連忙起身給若虛、趙休花介紹,趙休花、若虛這才知道此人是峨眉派掌門無豔師太的師妹無麗師太,江湖人稱“峨眉霹靂”。這一方面是說無麗師太出劍快就像閃電霹靂一般,另一方面也指師太的脾氣火爆。憑藉着這兩個特點,無麗師太在江湖上也贏得赫赫聲名。連在軍營中的若虛也聽說過她的名號,他和趙休花連忙拱手給師太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