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夫妻倆找了塊足夠大的石頭,達成了如下協議:一個在石頭後面解決需要,一個在石頭前面留守放風。
雲伴鮮覺得,她就不該聽沈復的話——不,早知如此,她就該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自己是稍一喝多就要放水的體質。
真是麻煩。
也不知是在埋怨人還是在抱怨尿,雲伴鮮面色不霽地提起褲子,手腳麻利地繫好了褲腰帶。
沈復滿面春風地護送她回去,卻再也沒能哄得她乖乖喝水。雲伴鮮眼瞅着曾幾何時還唯她馬首是瞻的男子如今居然把她當孩子似的哄了起來,不由得就黑了臉。
別念叨了!我喝多了容易尿!
她險些就想這麼吼他一句了。
可是,對着他那張溫文爾雅甚至透着些許似水柔情的俊美容顏,她發現,自個兒那躥上心頭的火星居然怎麼也點不燃。
雲伴鮮無力,只好放棄。她閉上眼靠在馬車壁上,不再理會她的夫君。
他的娘子,還真是個執拗的。
沈復見狀暗自搖頭,剛要鍥而不捨地說點什麼,就冷不丁眸光一轉、神色一改。他迅速收起了水壺,掀開車簾,四下環顧。車伕感覺到身後探出了一個腦袋,不禁疑惑地扭過脖子看他,誰知還沒開口問他怎麼了,就被他搶了先。
“有人,先停車。”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車伕只覺一頭霧水。他半信半疑地別過腦袋,放眼張望了一番,剛要收回視線、反問哪裡有人,他就隱約望見幾個黑乎乎的人影正策馬向他們奔來。
如是場景,似曾相識。
媽媽呀!這是遇到了山賊啊!
車伕大哥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上回撞上山賊的時候,他還被搶去了六兩銀子呢!想想他就肉痛!
男子驚怒交加之際,沈復已然目測了來人的數量。
七個,個個都是外強中乾的樣子。
沈復不着痕跡地笑了笑,索性傾身抓住了車伕手裡的繮繩,一下子勒住了身前跑動着的駿馬。
“誒誒誒……你幹什麼呀?!”車伕急了,旋即就衝他嚷嚷開了。
“他們人多又都騎着馬,我們衝不過去。”沈復鎮定自如地說罷,居然自顧自地把身子給縮回了車廂裡。
“怎麼了?”這時,雲伴鮮也察覺到了異常,她睜開眼直起了上身,注視着他波瀾不驚的眉眼。
“沒什麼。”沈復眉毛一彎,笑得雲淡風輕,“你和車伕大哥待在車上不要動,我去去就回。”
雲伴鮮做夢也不會想到,她這被人硬塞過來的夫君,居然是個練家子。
是以,她本是出於擔心和好奇而探出頭去,卻很快就因沈復以一敵七的帥氣身影而目瞪口呆!
這男人嘛,長得好看是不頂用的,最多就是在裸着的時候害女人流流鼻血罷了——可是!當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還練得一身好功夫,赤手空拳就將一羣壞人打得屁滾尿流,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好嗎!
雲伴鮮不得不承認,在那短短一盞茶的工夫裡,她已經徹底被他從容不迫的英姿給吸引了。
直到那些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山賊個個倒地不起,而沈復則泰然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塵土,轉身不緊不慢地往回走時,她才猛一下回過神來。
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她難得不着調地捏了捏自個兒的臉。
疼。不是做夢。
將妻子冒着傻氣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沈復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們走吧。”
然後,他在女子與車伕或震驚或崇拜的注目下,面色如常地坐進了馬車裡,若無其事地說了這四個字。
車伕大哥這才猝然還魂,一路俯視着山賊們痛苦呻(和諧)吟的模樣而去。
是夜,三人在就近的一座小鎮上落了腳。沈復如同在雲家宅院裡那樣,親自替雲伴鮮打了熱水,卻遲遲沒見她挪一挪眼珠子。
“不洗臉?”
“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雞同鴨講般的對話纔剛起頭,沈復就忍不住笑了。
“義父會武,所以,就教了我一些,防身用的。”
那是“一些”嗎?是“一些”嗎?!你不要欺負我見識少!
實際上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見識少的雲伴鮮當場就睜圓了眼。
“你少糊弄我!”
“我沒糊弄你。”
沈復有點無奈地揚了揚脣角,神情懇切地與她對視。
片刻,他微挑着眉毛收回了目光,不慌不忙地撣了撣袍子上莫須有的灰塵。
“至多就是有些謙虛而已。”
你哪裡謙虛了?哪裡謙虛了!
心下忽覺略抓狂,雲伴鮮禁不住扯了扯一邊的嘴角。
過了一小會兒,她平復了情緒,不急不緩地開啓朱脣:“是我小看你了。”
沈復只笑,也不表態。
“之後的鄉試上,你該不會也弄個頭名回來吧?”
直至女子順藤摸瓜地想起了這一茬,心想着他既然能武,指不定也擅文啊。
如此一來,她還真是撿到寶了?
雲伴鮮遽然記起,雲以恆過世後沈復勸說她的那一番話裡,分明就曾透露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意思。
“娘子都這麼說了,那便拭目以待吧。”
將近一個月後,撂下這句話的沈復果真沒有讓人失望。當報喜的人笑容可掬地前來討賞時,雲伴鮮甚至都覺着猶如置身夢中。
解元,鄉試第一名。沈復,她的夫君。
這一回,她是真的有眼不識泰山了。
就這樣,只不過是陪夫婿前來趕考的雲伴鮮,竟一夜之間成了黔州的名人。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夫人們,不論大門小戶,紛紛向她拋出了意欲結交的橄欖枝。附近認識她的人每每見到她都是笑嘻嘻的,遠處不認得的人暗地裡打聽她的來路,被人告知這便是新晉解元的夫人。
“解元夫人這麼年輕漂亮?”
“那是,你也不瞧瞧那位解元郎生得有多俊俏?”
“嘶……有這麼個貌美如花的正妻,他能看得上我家閨女嗎……”
無意間聽到了這樣的對話,雲伴鮮只覺她的地位——啊不,是她的公關能力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驗。
接連數日的各種“考驗”讓雲伴鮮有點應接不暇,最終,她忍無可忍,問沈復何時去給他的義父掃墓。
沈復認爲,她真正想問的,分明是“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京?”,不過,看在她“焦頭爛額”的模樣略有趣的份上,他就不予揭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