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清晨是冷清的,昏黃的街燈還沒有完全滅掉,那麼些爲新年的到來所裝飾着的大紅燈籠若有風塵似的忽明忽暗,還有那彩色絲帶隨着寒風飛舞,竟是那樣的寂寥,一片死靜;
剎那間,整個塵世間如死寂萬年般的復活過來,人潮涌動着單車的轉軸,如這歲月在這樣的軸動中逝去;一年的最後一天,連軸加班的打工仔打工妹在這寂寥的清晨釋放;
“晚上去我那兒過年;”小妹未能回家,想着自己又是一個人過這熱鬧的新年就莫名的疼痛,想了許久終是決定邀這個怯弱的男人作伴;
“不要拒絕,好嗎?”只是那好容易的做下決定,卻看到的是那不變的怯弱,無言的拒絕;
“不是,我不認識路;”驚喜,真的是又驚又喜;這看着文瀾那沒有點男人樣的怯弱,又不開腔說些什麼,被那無言的沉默而殘忍的拒絕,哪兒曾想到竟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不認識路;
喜的是他沒有拒絕,不用再一個人在凌晨守歲;不過在看着那怯弱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想抽他,又下不了手,好氣又好笑;
“跟我走吧;”
“我想睡覺;”
“去我那兒睡;”
“……”
“算了,各人回宿舍睡,晚上來接你;”小妹終究是沒有能夠敵過文瀾那害怕的表情,也或許是這樣的話語着實是容易產生那麼些誤會來着,算了也就不再強求;
城市的夜色是美麗的,燈火輝煌,燦爛得猶如那蒼穹之上的繁星,甚至遮掩住了蒼穹之上的繁星光芒;年三十,人們最爲注重的節日;那繪做各式吉祥圖案的霓虹燈,大紅的喜慶燈籠,歡鬧的人羣,還有那炮竹聲的喧囂,夾雜着夜空上那一瞬而逝的美麗;只是,那是屬於他人的,與在屋村那狹小的房間里正忙碌着的小妹沒有多大關係,與正在那空蕩的廠宿裡睡得正美的文瀾也沒有多大關係;他們處在被遺忘的角落,被忽略的人兒,卻都各自的自得其樂,或忙碌,或安睡得忘了時間的流逝;
小妹叼着菸捲,湊到那正煮着的鍋口邊上,就着那藍色的火焰將煙點燃;卻是一個不留神的,竟將菸灰給抖進了鍋裡去,不過呢卻沒有做任何的撲救,既沒有勺子給慮出來,也沒有給攪和得看不出來,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該去接他了;小妹將火關掉,習慣的將菸頭彈得遠遠的,胡亂的抓着外套便摔門而去;在那時候如手機這般現在幾乎是人手一隻的電話,對於小妹這樣的打工妹來說,那還算是奢侈品;好在這離工廠也並不算太過遙遠,跨着單車也就半個鐘的時間左右;
新年是熱鬧的,而季節卻是冰冷的;有些匆忙的趕到廠子裡,卻是那般的空蕩而寂靜;小妹進這個廠子已經快四年了都,這卻不是她第一次發現這近萬人的大廠竟然也會有如此的清靜,空曠而寂寥的時候;原本擠滿了單車的停車棚再找不到一輛單車,甚至連塊紙屑都找不到,有些不太習慣,甚至還有那麼些恐懼;
不過呢,這是來找人的,也是在這異鄉過年的第一次有着人相伴,也算是暫時的忘掉了那麼些恐懼;在停放好單車之後,就跟着往廠宿走去;那時的自己也是住在廠宿,只是時間不長,卻還從未發現過這裡是那樣的空蕩,找不到哪怕半個人影;
有些陌生的樓道,卻也還算是順利的找對房間;只是這似乎是怕打擾他人的美夢,小妹竟是難得一次的很有禮貌的輕敲着門,這可不是她的習慣;以她那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作風,行事果斷的性格,在那以往在找沒有來上工的工人時,那從來都是一腳給踹開,哪兒曾有過這樣過比那星級酒店的客房服務更加有禮貌的用着指關節有節奏的輕輕敲門,就差那甜美的聲音說housekeeping;
竟然是沒反應,太過溫柔了還是不行,老辦法,一腳給踹開;隨着那在這樣寂靜的夜裡顯得無比巨大的踹門聲,小妹竟是急促的呼吸着,都快接不上氣來了都,不過呢只持續了那麼很短的片刻,短到都沒有來得及去想些什麼;
小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莫名覺着那是錯覺,因爲她又看到文瀾那怯弱的臉龐,似乎一直都是那樣怕做錯了什麼而顯得那樣的怯弱;可是就在剛剛她破門的那一剎那,就着樓道那昏黃的燈光,她看到了文瀾面無表情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且還是將手掐着她的脖子上,在那一刻已經窒息;
幻覺,小妹不相信那幅堅毅的面無表情是他的,肯定是幻覺,可是那怎麼就那樣的真實,現在都還疼痛得急喘着粗氣呢;跟那兒好容易的將氣給順過來,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那怯弱的模樣讓她一如以往的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淡淡的說了句走吧;
喜慶的街道,熱鬧的人羣;小妹卻是有些走神的登着單車,文瀾坐在後架上;剛纔的那一幕太過虛幻,這樣的場面只在電影裡見過,破門面入的剎那,性命已在別人的掌控中;現在,竟然真的有見着,而且就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說,以文瀾那從來都是膽小怕事的懦弱無能,那是絕對不可能會有着那掌人性命如草芥的冷漠的,也可以說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只是那麼一個打工仔的;以此,那肯定是幻覺,假的;
寒風輕過,不禁的打着寒顫;文瀾脫下外套給小妹披上,越發的亂,差一點就連人帶車給倒在地上;
“坐後邊不要亂動;”文瀾是不會騎車的,否則的話這個時候應該是那個極爲經典的場面;而這隨着小妹的話語,文瀾又是那般的一如以往的沒有說什麼,安靜得像個姑娘;
什麼亂七八糟的;越想越亂,給一個不留神,那還真的就給連人帶車的給倒了,不過沒有倒在那冰冷的水泥路面上;因爲這文瀾給扶住了小妹,但是卻沒扶住車;而在就那麼一瞬之間,隨着那兩聲煙花的聲響,藉着那瞬間的美麗,小妹看到的還是那幅怯弱的臉龐,竟然再找不到該是要說什麼的,就那樣的推着單車步行;
屋村;小妹的這間小屋還是第一次有人來,而且還是個男人;此時的小妹已經拋開那些亂七糟八的東西,一如以往般平淡的招乎着文瀾,熟練的做好飯菜,竟然還放滿那狹小的矮桌;然後呢還跟那狹窄的房間裡那角落裡的酒瓶堆中翻找出幾瓶酒水來,純度很高的烈酒;
“新年快樂!”似乎是有那麼些混亂的心緒,卻又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有這麼一句俗得不能再俗氣的祝福,而在這說完的同時,跟着就是一口將杯中的烈酒給幹掉,頗有些豪氣干雲的巾幗意思;
對此,文瀾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如小妹一般的一口將杯中的烈酒乾掉;
酒是個好玩意兒,既能解乏又能解愁,還能哄別人也能哄自己;如以往一往般的沒有多少語語,只是吃着喝着;
烈酒,也是劣酒;現在的酒那是純度越高越是劣質,不過對只是求醉的人來說,卻是好東西;而這小妹與文瀾這倆人的酒量那都還挺不錯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一瓶劣酒已經見底;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還是因爲酒喝多了的人都這樣,也就是話多;
小妹沒有猜到那看着怯弱無比的文瀾竟有如此好的酒量,竟然還可以與自己拼個平手;一杯接一杯的烈酒,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而在那原本就喧鬧的大年夜裡,到這一刻算是迎來高峰,炮竹聲,人們聲嘶竭力的吶喊,還有那不斷閃爍的煙花,終於是將這整年都在他鄉的打工者們的思鄉情緒推上至高點,甚至都將這屋村給震塌一般;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小妹與文瀾也在這時候相互的道着這最簡單也是這離鄉背井唯一有的問候,或者說也是他們這些離鄉*的人,在這應該是與家人團聚,卻只能在這異鄉里懷着思念,和着孤獨而擁有的唯一宣泄;
“新年,送個禮物給我,好嗎?”
“行;”
“一個問題;”
“嗯;”
“車工在哪兒學的?”
“嗯?”
“我想知道;”
“自學成才;”
“扯淡;”
“故事很長,你不會想要聽的;”
“我要聽,剛纔答應過新年禮物的,就想要聽;”
“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小妹,我們兩家是世交,打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混在一塊玩兒;我一直將她看作是自己家的小妹一般,從未有過非分之想;直到她第一次受傷,感情上的;到那時候的我才發現,那麼多年的相處,已經是血脈相連,再割捨不開;只是看着她那傷心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後來,她遇到了一個混蛋,一個至死都愛着的混蛋;這樣也就再無法說得出口,也就只能是藏着;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愛那他,還親手爲他設計衣物,我就給她打下手,做成衣,就這樣學會的;”
故事很簡單,沒有想像的那樣冗長繁瑣;只是看着文瀾在說的時候不停的將烈酒灌進口中,感覺有些沉重;或許是煙給薰的,也或許是酒太烈了,小妹看到文瀾那順着臉頰滴落的淚水;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也或者說是女人的天性,母性;小妹很輕的文瀾給摟進懷中,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任由着文瀾在她的懷中哭泣,身子不停的顫抖着;
“她走了……”說着竟然是很大聲的哭出聲來;
故事本身很簡單,也很枯燥,可是這個男人竟是哭得如此的傷心,連小妹也給感染得哭出聲來;在這新年的凌晨裡,這麼一對對離鄉背井的人相擁着大哭一場,卻並不僅僅是爲了宣泄心中的苦悶;
或許吧,牧歌對於文黎那曾經是隻當作只是自己家的小妹;可是當他知道文黎與那麼個小混混兒,也就是俞廷良給離家出走了,這才知道文黎在他的心裡是有着怎麼樣的感情的;或者說,文黎對他僅僅是兄妹之情那倒也就罷了,可是那俞廷良居然還將她給拋棄了都,那這不是該宰了吃肉嗎?
而當文黎給他打電話求救的時候,牧歌這心裡真的很難受;不爲別的,僅僅是那文黎一個人離鄉*的在外面遭遇那麼些傷害,這就足夠讓他的心痛的了;特別是在他到達山城的時候,居然這還有着那麼一個混蛋將她給傷着了都,可偏偏這文黎還那般死心塌地要去將那麼些混蛋給找回來;
好吧,你讓我做什麼,這都可以,只要快樂就好;而在文黎將渝閒從那貧民區給拉回來之後,這牧歌還真是挺有那麼些無語的;因爲這渝閒看上去太過柔弱,跟本就保護不了文黎的;可是呢,文黎卻是在那渝閒的身邊,顯得極爲的開心;
而到那緊接着的江湖風雨,牧歌算是見識到了那個柔弱不堪的混蛋的另一面,也開始相信他能夠讓文黎過得很好;再加上後來在那場暴雨之中,這渝閒與文黎那般的並肩殺戮着,更是讓牧歌明白了很多事;或者說是以文黎這樣的身份地位,卻是那般的照着渝閒的一切,這就足以讓他知道文黎的心思都在哪兒;
文黎是什麼人?鬱林清堡的大小姐,老爺子最爲寵溺的小女兒,那更是極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小姐;就這樣一個極盡寵溺着的女孩兒,竟然可以爲了這麼一個混蛋而放下所有,包括那她自己都不曾沾染的生活起居,到那脾性的變化,也就是對於渝閒那般的包括;
關於渝閒那個喜怒無常的混蛋脾性,這是換作誰也是無法包容得了的;可是到她這裡,卻可以完全的接受,甚至是連那渝閒稍微的有那麼些不對勁,這文黎就緊張得不行;當然,在文黎包容渝閒的同時,牧歌也看到了渝閒對於文黎的寵愛;或者說,這文黎是什麼樣的脾性,他這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哥們兒,那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雖然是有看到文黎的變化,可是那打小所養成的一些脾性,是沒有那麼容易更改得了的;或者說是渝閒將文黎那麼些的小所養成的脾性給保留了下來,而這樣的保留,那可不僅僅是包容,那更是寵愛;
或許吧,正是因爲如此,牧歌很清楚的知道渝閒與文黎有着怎麼樣的感情;以此,這牧歌便將他的那份從來就沒有能夠說得出口的感情給繼續永久的隱藏;而對於這份感情,牧歌也是要永遠的隱瞞下去的,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麼會跟小妹說起,雖然是說得挺有些模糊的,可是這畢竟是說出口了都,也許是小妹對他挺好的,在那不知覺之間已經有着那麼些感情烙印;
新年伊始,大年初一,鬧鐘吵個不停;習慣的伸出半隻手來將鬧鐘給扔遠遠的,稍躺一會便在牀上亂抓,似乎是在找香菸;跟那兒亂抓一氣的,總算是將那皺巴巴的煙盒便抓在手上,還是那個不好的習慣,眼睛都懶得睜開的便將那小巧的腦袋湊近煙盒,咬出一支菸來,同又將煙盒給扔掉,在牀上又是一通亂抓;只是這次似乎沒有抓着她所想要的,也就與那無數個清晨一樣,有些惱怒的用力在牀上拍打了幾下,嘴裡還是那句方言罵着;
也不知道是睡夠了,還是煙隱上來了,似乎是用了極大的力量,跟那兒有些慵懶的爬身起牀,卻又是給嚇着得不輕,重又跌回牀去;原本是這隻屬於她一個人的房間里居然多出了一個人來,而且還是個男人,正坐在登子上跟那兒吞雲吐霧;有些莫名奇妙,怎麼會多個男人在房間裡,不過卻也在瞬間給想起來了,那是文瀾,昨晚倆人一起過的除夕夜;
“醒酒,止痛;”文瀾見着小妹起牀,卻也沒有掐滅菸頭,就那麼的叼在嘴上,只是這順手拿過桌上看着像茶的杯子遞了過去;
那不說還好,這一說就感覺到頭像是要裂開一般,其實倒也算平常,幾乎每次醉後醒來都是這般的疼痛,只是以往都是以煙來止痛的;小妹將杯中那說是可以醒酒止痛的東西喝完,文瀾就跟着接了過去,只是還是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兒,但感覺文瀾與以往有些不同;
“以後就叫我牧歌吧;”牧歌將杯子放回桌上,順手拿過桌上的火柴給小妹將煙點上;
“牧歌,還挺順口的;”小妹早就猜測過文瀾不是他的名字,因爲招工的時候就看出來那是一張假的身份證,不過這不奇怪,在這裡打工的人用*是屬於正常的;
現在不比前幾年那會兒,十五六歲就能進廠,現在都得要法定成年,但傳統並沒改變,依然是有着許多初中畢業,也就十五六歲就出來打工;這年齡不夠是進不了廠的,於是便流行用假的身份證;一般的工廠在招工的時候,那就算看出是假的身份證也不會說什麼的,大家都是離鄉*出來打工的,沒有必要爲這麼些事而爲難別人,也算是一種默契吧;以此,雖然早就知道是假的身份證,但卻從來沒問過,原因很簡單,牧歌總是悶着,問了也白問;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沒熟悉到談論這些問題的時候;
小妹習慣性的躺在牀上抽着煙,心中的好奇卻越來越多,不過也多了一些莫名的欣喜,他叫牧歌;
“走,出去逛逛,這麼多年我還沒去市區玩過,趁着大年初一陪我去玩一次;”說完便將菸頭以習慣的手法給彈得遠遠的,同時起牀洗漱,也不去管牧歌是否有迴應;
簡單梳洗之後,就拉着牧歌出門了,恍然間是有想起些什麼的,只是她看到的又是那幅怯弱的模樣;
怎麼會呢?剛剛明明有哪兒覺着不對的,現在又還回原樣了,真的喝多了?還沒醒?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