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嫁衣便是照那神畫而制。”祁嬤嬤伸手婆娑着火紅,嘖嘖道,“可惜啊,皇上說梅妃娘娘是東施效顰,一怒便在封妃大典當日廢了她。”
祁嬤嬤一動不動地盯着顏兒,眸子沒有半點老態渾濁,卻是犀利得很。
“那依嬤嬤所言,這不是幫我,卻是在害我。”一縷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綻在脣角,顏兒緩緩起身,踱近案几,隨意撫了撫火紅。
祁嬤嬤凝着顏兒,不由出了神,頃刻,急退一步:“計是好計,可惜梅妃娘娘自視甚高。公主……就不同了。公主貴爲金枝玉葉,退一萬步,這計縱是不成,也半點威脅不到公主的地位。若是成了,這燕宮……可就是公主的了。”
“險中求勝,倒有幾分道理。”指尖劃過火紅領口的暗繡,顏兒捎了眼讚許,“嬤嬤出來多時,小草,嬤嬤腿腳不便,好生伺候着送嬤嬤出去。”
小草送走祁嬤嬤,悶聲不響地捧着嫁衣便要扔出房去。
“小草,”顏兒搖頭,緩緩奪過呈盤擱在了軟榻上。
“公主,這嬤嬤一看就沒安好心!萬不可中計!”
“我知。”顏兒抖開嫁衣,小心翼翼地撫了撫,“還真是美。”
“公……主……”
撂下嫁衣,顏兒正色道:“我此行的目的,你也知。燕後已經出招了,我……”眸光一暗,顏兒苦笑道:“沒有秦國做靠山,要想贏她,就得贏這個男人的心。我願意賭一把,再壞,也不過是失寵罷了,危及不了性命。將計就計,我不折本。”
“可……”
“市井的傳聞,你也聽到的。”一句話便堵住了小草的嘴,顏兒微揚下顎,眼神倔強,“苟曼青這是要借刀殺人。燕後巴不得送我一程。我想過了,身份暴露恐是避無可避。”語氣陡然淒冷:“可燕皇不會殺我,至少內亂未平之時,不會。我好歹是秦國送來的,頂多是圈養在冷宮罷了。我正愁沒有翻身的機會,不得不搏!”
臘月二六,芸公主大婚着實倉促,連府邸都不及備置,一對新人便湊合着住在顏府了。婚禮,苻堅不過匆匆露了一面,喜宴也甚是低調。即便如此,苻芸仍覺滿心盈盈,盡是幸福。嫣紅的華燈,霧得新房添了一抹朦朧之美。
小窗微開,苻芸偎依在子峰懷裡,含笑望着掛滿枝頭的冰凌,光潔若玉的冰白,臉戀戀地往丈夫懷裡蹭了蹭:“峰,你可知我有多開心?六歲,我就想嫁你了。”
子峰湊着下巴蹭了蹭雲鬢,笑勾起脣角:“嗯,我也開心。”脣角一僵,眸子也暗了下來,子峰摟緊妻子,深嘆一氣:“可我一想到顏兒,我的心……她縱是賭氣,或多或少,也是爲了我。”
苻芸嘟嘴,癡癡地仰起頭,踮着腳親了親丈夫:“如此,我們更要幸福,纔對得起她。”
臘月二八,燕宮處處可見春節的洋洋喜氣。於顏兒,這兒更似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無血有淚的角鬥場。自己的利器?顏兒自嘲般一笑,低眸瞥了眼裹身的火紅,優雅地攙着小草的手落了馬車,入宮便該換步輦了。
太武殿後堂,慕容俊掂着兩封書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皇上,”可足渾皇后貼近一步,低瞥一眼信箋,手弱弱地搭上了丈夫的肩,“若市井的傳言屬實,那秦國就是欺人太甚!秦國不過彈丸之地,區區小國公主嫁我堂堂燕國爲妃,還委屈她不成?這般不識擡舉,竟李代桃僵!替嫁便也罷了,又遣書來要人,當真兒戲!”
慕容俊擡手覆上肩頭的纖細五指,卻是緩緩拂落她的手,眉宇清淡無光:“後宮不問政事,你又忘了。”
眉角不悅地蹙了蹙,可足渾皇后福禮賠罪:“臣妾一時口快,望皇上恕罪。”猜不透丈夫的心意,可足渾皇后索性攤開道:“臣妾知,這和親……也是臣妾惹得禍。那段翹珠再無禮,臣妾忍她便是,何苦累了皇上和漢王的兄弟情義?臣妾悔不當初啊。”
慕容俊擡眸,冷冷道:“你知便好,早該改改你那興風作浪的性子。”
這夫妻二人顯然連相敬如賓都談不上,可足渾皇后不想丈夫竟這般拂自己的臉面,自然些許來氣:“什麼溪公主?不過是秦王不要的一個賤人罷了。把秦國第一妖女獻給皇上。這不是折辱皇上嗎?依臣妾愚見,就該殺雞儆猴,殺了這個小賤人,以正皇上聖明。”
“你又來了!朕自有分寸。”慕容俊嗖地起身,黑着臉衝着近侍道,“吉時到了,移步前殿,召秦國溪公主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