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淚水模糊的影影綽綽的視線當中,似乎有一隻黑色的小手,從我小崽子被破開的肚子上伸出來。
不對,不止一隻。
一隻,兩隻,三隻……
一直到了無數只,隨着時間的推移爬出來的黑色的小手是越來越多,小手伸出來以後。緊接着就是這些小手的身體還有腦袋,一個個都用紅彤彤的詭異的眼神看着周圍。
動作有十分麻利,爬行的速度也很迅速,很快就一個接着一個的爬出切口的外面。
那樣的數量,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無數黑色的鬼嬰一般的存在,密密麻麻如同搬家的螞蟻一般,傾巢而出。那一刻它們離開了兩個小崽子的肚子,隨即化成了一道青煙,飄散在了空氣中。
莫名的只覺得天旋地轉,我看不太清楚周圍的那些長老的身影,還有代會長撐在桌邊搖搖欲墜的孱弱的身子。
只有無數的古怪的嬰靈的哭聲,在耳邊纏綿不休。
那般的哭聲好似永無止境的要在我的生命裡,一直哭個沒完,我被這個聲音吵的整個人的神經都錯亂了。
猛然坐起來,發現我還躺在那間房間的長桌上。
胸口堵着的,讓人如同在深淵中煎熬的東西消失不見了,好像一時豁然起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圓滾滾的還能摸到兩個小崽子調皮的胎動,讓剛纔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場詭異的夢境一般。
摸了摸太陽穴,溼漉漉的的確有血。
不過上面的傷口似乎已經結痂了,側臉上還粘着凝固的血液,長桌對面的鏡子剛好照到我此刻的樣子。
看着鏡子,我的樣子就好像剛剛拍完抗戰片的羣衆死屍,臉上的血液凝固。
太陽穴上還有個彈孔,只是彈孔依舊癒合結痂了。
我居然沒死?!
被鋼錐插穿了腦袋的我沒死,剛纔發生的一切有點像是幻覺,可是太陽穴上明明有一塊疤痕。伸手摸了摸小腹,隔至少隔着衣服去觸摸,肚子上是沒有任何傷的。
也不疼也不痛,最主要的是胎心還在。
我的寶貝沒死……
我欣喜之下,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
卻又覺得莫名其妙,左看看又看看,這個房間裡怎麼只剩下我了。剛纔摁住我的長老,還有那個好似隨時隨地都未黃河會慷慨赴死的代會長哪兒去了。
左顧右盼之下,卻發現桌子的下面匍匐這一個身穿月白袍的身子的身體。
好像……
好像是代會長撲倒在地了!!
難道是暈過去了?
剛纔發生的一切,到底是什麼樣一個情況。
急忙從桌上跳下去,將地上的代會長給扶起來,好容易撐着自己笨重的腰肢蹲下身來。
手指頭碰到他的手臂的時候,一下就僵住了。
死了!!
死掉的人居然不是被黃河會長老摁在長桌上的人,而是那個用手掌就將我的肚子開膛破肚的代會長。
“你……你別嚇我,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喂……哥們,你該不會是真的死了吧?剛纔和你一起的那些長老呢?怎麼這個房間裡沒人了……”我推了推他僵硬冰冷的身體,黑乾坤早就已經分析好了他身體的狀況。
在這個年少的身體裡,所有的機能早就停止了。
我茫然之下有些不知所措,這間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我必須想辦法找人通知黃河會的代會長已經徹底的死翹翹了。
剛爬起身,要去觸摸房間裡的門把手,卻覺得肩頭搭着一隻冰涼的如同氫氣球一般虛無的手,“別……別處去叫人,我……我所剩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會長,求求你……聽完我最後的交代吧。”
觸摸我肩頭的已經不是黃河會的代會長,而是一隻鬼。
我放下了即將觸摸到門把手上的手,頹然的轉過身,看着飄在空氣中幾乎透明的要看不見的靈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剛纔……你明明已經殺了我。我怎麼還活着,死……死的人反而是您。”
“是啊,我已經殺了你了。”他看起來就跟柳絮一樣的脆弱,眼底卻是一絲淡淡的笑意,指尖落在了我的太陽穴上,“它們發現你和兩個胎兒死了,就會自動的離開你們的身體,前去投胎轉世……”
原來是一招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技。
只是整個過程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我已經被殺死了。可是此刻卻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很多等着我們去發現和認識。
我的脣顫了顫,真摯的看了他一眼,心裡充滿了感激,“代會長您真是本領了得,用手掌就能劃開肚腹,甚至連一滴血都不會流下。這樣神奇的醫術,就是牧寒哥哥說的印度巫醫的絕技嗎?”
“恩。”他輕輕應了一聲,擡頭看了一下天花板,舉着頭跟我說話,“印度很多地方的巫醫都會這樣的醫術,以手掌爲刀,爲患者做手術。並且不留疤痕,也不會有一滴血流出,只是現在……我已然沒有時間將這門絕技傳給你了。只能……和你說一些接任黃河會的事情。”
他所看的地方,也不知道有什麼。
於是,我也擡頭看過去,天花板上有三個相框。
只有第一個相框裡放了一副古典美人的圖畫,古典美人在溪邊浣紗,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西施了。
後面兩個相框裡,卻是什麼都沒有。
他的靈魂似乎已經快要消散乾淨了,看起來是那麼的虛無縹緲。
卻好像有某種巨大的執念一把,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畫看,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用意。
“不管怎麼樣,真的……真的要多謝你了。有什麼吩咐,您就對我說吧,我能做到的一定會想辦法做到。”我對代會長剛纔的行爲知道了真相,心頭無比的感激,低頭向他鞠了一躬。
他的手抓過我的手臂,將我牢牢的托起,“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會長了,絕不可以對任何人低頭。你代表的……是黃河會,是找到她唯一的人選。”
“找到她?她是誰?你們的會長嗎?”我在此刻被他緊緊的握住手腕的時候,人有那麼一瞬間是茫然的。
可是看到他深切的目光,我明白了,他們黃河會可能最終的目的不是找我這個會長。而是羣龍無首,想通過我,找到更重要的人。
他擡頭又看了一眼天花板,緩緩的說道:“真正的閻君,當然……她也是我們的原會長。你並不是接任我,我只是一個代理而已,而是纔是她真正的繼承人。”
“你們……你們的原會長,是真正的嬌龍,她……她還沒有死嗎?可是……你們爲什麼非要找到我,再讓我去找她。爲什麼不直接……”找她?
我發現我對一個即將潰散的亡靈,一下提了太多的問題。
一時怕他承受不住,話到了嘴邊,全都戛然而止。
他脣角揚了起來,“當然沒死,只是連我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在離開前曾經留下遺命。要我們一定要找到身邊攜帶斷魂刀和龍火的人,只有這個人,纔是我們黃河會的會長。是……唯一能找到她的人,也是唯一能夠支持她,擊敗那個假貨復辟的人。”
怪了?!
這個真正的嬌龍,爲什麼會留下這麼奇特的遺命,萬一得到龍火和斷魂刀的人也不是個東西該怎麼辦?
難道她能掐會算,在很久以前就能預算出來。
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同時得到斷魂刀和龍火,出現在黃河會中。
忽然之間,我就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命運的巨輪,雖然觸摸到了它輪廓卻不能阻止它的轉動。
一切冥冥之中仿若早就安排好了,這兩樣東西何其難得,卻有一天同時落到了我的手中。
難道……
難道我真的能找到真正的嬌龍嗎?
“找到真正的……嬌龍嗎?”我陷入了沉思,感覺整個人都是落寞茫然的,根本就不覺得失蹤了那麼久的嬌龍,能被給找到。
不過,卻是鬼使神差的和他一起看天花板,“有……有沒有找到她的線索,你……你一直看着天花板,難道找到嬌龍的線索和天花板上的畫有關嗎?”
“果然原會長的遺命是正確的,會長你比想象中還要更加的聰明睿智。這世間一共有三幅美人圖,將三幅美人圖都找到,放在畫框裡。她……下落的線索,就會出現,不過這三幅畫在尋找您的時候,我們整個黃河會就動用了全力在找了。”他凝視了好久那三幅畫框,似乎對還沒有找回的兩幅畫,有很深的執念。
我一時好像明白了自己的任務,便問他:“那是不是……接下來我的任務,就是找到……找到剩下的兩幅畫。得出嬌龍下落的線索,然後……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也希望你們能幫忙找到聖主鷙月。”代會長几乎消失透明的身子震動了幾下,從他的手指頭開始緩緩的就變成了白色的光點。
變成光點的位置一點點的擴散,他回眸來看我,“鷙月大人對黃河會的付出,也是很多的,你如今看到的用泰國詛咒符抵抗冥淵的鬼氣的辦法,實則是他想的。還有……祝由之術,也是他研究出來的……”
我嘴角僵硬了一下,差點就裂開了。
鷙月是在冥淵當中徹底被尸解了,只留了一股意識,附身在枯骨之上爬出來。好容易意識在假嬌龍的眼皮子底下躲過了好幾劫,卻陰差陽錯的進入了印度海蛇的身體,現在是沉到了幽冥潭裡。
這下可好了,除非再次去幽冥潭,否則不可能把他撈出來。
我心虛的一縮脖子,卻發現就在我分神的一瞬間,他的靈體徹底的散開了。變成了無數幽藍的光點,光點在空中分散開來。
似乎早已經釋然了一切,要和其他自殺的靈一樣,在地底高度壓強的地方。
連靈都要徹底自爆。
當它毀滅的只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我伸手居然觸摸到了它,“爲什麼……一定要那麼極端呢?”
“會長大人,你是希望……屬下……爲了您而活下去嗎?”它似乎在跟說話。
我點頭,“當然,我當然希望你留下。你是黃河會的代會長,如果有你參謀,要尋找美人圖也好,嬌龍的下落也罷,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這些都是藉口,最主要的是……
我還是不希望看到,爲黃河會兢兢業業的代會長,淪落的飛灰湮滅也就算了。
結果,連最後一絲靈都不能保留。
那還有什麼能證明他存在過?
“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我願用最後一顆靈保護你,睡在龍火中的那個意識可不好對付。我願爲你,將它臣服……”
那個嘶啞的少年的般的聲音,緩緩的在耳中劃過。
只見那光點撲進了沉寂的龍火所在的胸口的位置,轉瞬就消失了,我條件反射的觸摸到了胸口的位置。
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方纔所發生的一切。
黃河會在假嬌龍粗線以前,居然是真正的嬌龍和鷙月領導的幫會,鷙月的才能算是驚才絕豔。
那用泰國詛咒,在陰間起到相互抵消作用的辦法,竟是他想的。
難怪凌軒看到如此高明的手段,就說絕非瑾瑜能想。
在想想阿贊艾,雖然也是天縱奇才,但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
反倒是鷙月,他是真正閻君的夫君啊,大概也只有他最瞭解冥淵還有陰間的一些規則法則。
能想出用泰國的這些神秘的秘術來針對性的對付陰間的一些東西,大概真的只有他能想到……
我在原地愣愣,才心情沉重的打開了房間的門。
還未看清楚外面的情況,身子就被一隻手霸道的攬進懷中,他摟着我的頭顱。手指頭剛好落在我太陽穴上的疤痕處,聲音有些沉冷的問道:“她會留疤嗎?”
“這個您放心,代會長的醫術了得,絕對不會留疤或者有任何後遺症。”那個女性長老柔聲說道。
我卻在他的懷中顫抖了一下,擡起頭看凌軒,“代會長……代會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