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景晟與景寧兩個趕至椒房殿時,就聽着殿內有些兒聲音,仔細聽去卻是母后在說話,說的是:“你是哪個?我如何在這裡?”而後又是景琰哭道:“娘,我是阿琰呀。您細細瞧瞧呀。”可母后又說:“你是哪家的女孩子?哭甚呢,我又不認得你。”聲調兒也不高,可直叫人聽着就生出懼怕來,景晟景寧兩個腳下不由就慢了。
景寧心上跳得如擂鼓一般,輕聲與景晟道:“聖上,您快拿個主意。”景晟臉上須也不好看,睜眼看着殿內,過得一會方與身後的如意道:“宣道錄司僧錄司兩位主事立時來椒房殿。”
如意領着景晟旨意,,因事涉太后,如意如何敢遲緩,躬身退了三步之後立時跑動起來,也是他年輕體健,不過瞬間已出了椒房殿。
聽得景晟說話聲音,景琰把帕子捂了眼迎了出來,見着景晟就哭道:“元哥兒,你瞧瞧娘去,娘素來喜歡你,許還能認得你。”說在這裡傷心無限,眼淚落得更急些。景晟抿了抿嘴兒,邁步進得內殿,就看着母后散發寢衣地蜷縮在牀內,臉上帶些驚恐模樣。景晟也險些落下淚來,忍了淚向着牀前挪動幾步又道:“娘,元哥兒呀,莫不是您連元哥兒也不認得了?”一行說着一行探手要去拉阿嫮的手。
不想阿嫮竟是往後退了退,卻是叱道:“你這孩子,生得倒是聰明面孔可怎麼胡亂叫娘呢?!我哪裡是你娘,我是,我是。”阿嫮連說了兩個我是,又做出副想不起自家是誰的形容來,也哭道:“我是哪個呢,如何我一點子也想不起了。”阿嫮這一哭,莫說是景晟景琰景寧兄弟姊妹三個捱不住,陪了一同灑淚,便是椒房殿內服侍的宮人們也齊齊跪了哭泣。
景寧也知道,在母后心上並未將景琰看得太重,可景晟不同,母后偏愛景晟,有些眼力界兒的都能看明白,這也難怪,到底一個是公主,一個卻嫡出皇子,可連着景晟也不認得了,哪能不慌,只是不肯死心,非要自家一試,是以一面兒哭一面兒往牀前爬去,又道:“娘呀,您仔細瞧瞧,我是阿寧啊。阿寧落草就沒了生母,如今連您也不要阿寧,叫阿寧可怎麼活呢?”
景寧起先哭訴是爲着想使阿嫮想起從前的事來,可說到後頭想及自家身世,倒是真情流露,幾乎是泣不成聲。不想景寧這番連着旁人也聽得動容的話,阿嫮依舊是個不動聲色地模樣,反遞過帕子來,做個同情的模樣道:“你是孤兒麼?好生可憐,只是你認錯人啦。”看得這樣,景晟三人哪裡還有話說,只望着僧錄司道錄司兩個主事過來好問一問母后到底撞克着什麼。
不想僧錄司道錄司兩個主事奉召前來,在殿中四周一轉,一個唸唸有詞,一個掐指而算,都搖了頭。景晟看着兩人搖頭,頓時大怒,指着兩人道:“爾等領着朝廷俸祿,統領天下尼僧道人,這丁點兒小事也辦不成嗎?要你們何用!”
道錄司主事急道:“非是貧道無用,實在那魂魄厲害,他的怨氣迷了太后五竅,使太后目不能識人、耳不能聞聲、心不能主思,故而太后眼中瞧見的不是聖上、不是趙王殿下,不是越國長公主殿下。若是他纏着的人不是太后娘娘,貧道自有手段叫他魂飛魄散,無如太后在他手上,貧道不敢妄動。”這話分明是說若是強令他收了沈如蘭的冤魂,指不定太后就要跟着一起去了,還不待景晟開口,景琰與景寧兩個已是同聲共氣道:“不可!”
僧錄司主事也道:“若是冤魂自家願去西天,貧僧自能替他超度,使他超脫輪迴,不墮落苦海。無如他一口怨氣不消,長久盤桓人間,使眼耳鼻舌身意都被怨恨矇蔽,不教他消了這口氣,他若是發起狂來,太后娘娘還要吃苦哩。”
景晟聽在這裡,抖了脣回頭看向內殿,卻見自家母后依舊躲在牀內,便是有宮人端了茶與她吃也叫她一掌打翻了,他本就是個有孝心的,看得母后這般模樣,再叫景寧與景琰兩個在身邊一求,也就心軟,與景琰道:“四姐, 你好生看着娘,我與五哥去去就回。”說了搶先往殿外行去。
到得椒房殿外,景晟便將腳步停下,咬了牙與景寧道:“宣羅士信,朕要親自問一問高、宋二人。”口上說着腳下更不停留,景寧只得與跟上的如意道:”好生服侍聖上。”自家去宣羅士信不提。
又說宋朗與高鴻兩個在刑部大堂上替沈如蘭鳴了冤,之後依舊如前兩日一般還押在大牢內,依舊不許家人探望,兩個只得苦捱,一面想新帝即是個孝順的,爲着他母后也要感激他們一二,許就饒了他們不死;一轉念又想,若真要揭破此事,先帝臉上須不好看哩,新帝未必喜歡,是以幾乎好說是如坐鍼氈,不過半日已彷彿過得一世一般。
二人正坐立難安時,忽聽得大牢沉重的鐵門隆隆作響往兩邊移去地,風從打開的牢門處捲了進來,將兩壁的火把卷得搖曳欲熄。高鴻離着大門近些,聽着響動,立時撲在門前查看,卻見獄吏挑了氣死風燈走在前頭,身後跟了四個手扶鋼刀的侍衛,再後是個樣貌粗豪的男子,卻是大理寺卿羅士信。羅士信走在側前方,做個引導的模樣,他身後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着皇子常服,身量尚未長成,叫羅士信與那幾名侍衛一比,更顯得單柔。高鴻卻也認得,正是趙王劉景寧。
看得是劉景寧,高鴻心上先是一沉,不由離得欄杆遠了一步,不想趙王卻是走上兩步,藉着燈籠透出的光將他上下敲了敲,見他未受大刑,這才放心,慢慢地點了點頭,臉上透了些笑容:“羅大人,高鴻到底是王兄的母舅,孤欲與他說幾句,你可方便?”
羅士信貌如壯漢一般,心思卻是細膩,知道趙王雖是閒王,卻也是在太后身邊長大的,與聖上情分頗好,這回又是領着聖上旨意過來,必是有要緊事與高鴻交代,自然答應,使獄卒將門打開,自家先與高鴻道:“殿下與你說話,你仔細着。”說了方請景寧入內。
景寧進得牢房,四下一看,見牢房裡擱了一張木板牀,上頭倒還鋪了被褥,便往牀邊走去,竟是在牀上坐下,方與高鴻笑道:“這裡還有凳子,你過來坐着,我們說幾句。”
見着景寧,高鴻心上先有不詳之感,待得景寧親自走進牢房,又在牀上坐了,神態瞧着頗爲平和,心上也略略鎮定了些,方走在景寧對面,告了個罪也就坐了,
景寧輕聲嘆息道:“孤知道你如今心上有怨,固然你犯了國法,大哥也太薄情了些,一點子情分也不念。”高鴻聽這句,自以爲景寧是來挑唆他與景淳不和的,雖他也覺景淳無情,可聽着景寧這話,到底禁不住要爲景淳辯解幾句,道是:“到底我身犯國法,晉王殿下也不能枉法。”說話時無意間一擡頭,正看在景寧臉上,見他雙眼微紅。連着脣鼻也有些腫,彷彿狠哭過一回的模樣,心上忽然一動,到了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反道:“殿下臉帶哀傷。”
景寧聽着高鴻這句,先是一怔,臉上慢慢地紅了起來,輕咳了聲方道:“你在堂上言道你遇着沈如蘭鬼魂喊冤,實情如何,你且說來。”
聽着景寧這話,高鴻心上鹿撞一般:莫不是那宋朗並不是爲着活命胡言亂語,卻是真叫他遇上了沈如蘭的冤魂,且那冤魂已纏主了太后?是以聖上方使趙王來問話。怪道哭成這樣哩,太后與趙王來說,與親孃也不差什麼了。趙王來問我而不是宋朗,想必是瞧在我是景淳母舅的份上,要送我一個功勞,即如此,說不得要小心些說話。
高鴻定了定神,故意做個回想的模樣,停了回方道:“那日高鴻下得大牢,滿心惶恐,也不能寐,直熬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盹着,不想才一閤眼,不知哪裡就吹了陣風來。殿下不知道,這大牢中重門重鎖,是一絲風也不透的。這一陣寒風自然叫高鴻驚醒,張眼看時,卻見沈如蘭立在這裡。”高鴻說着,將手虛虛一擡,就點着牢房大門處,“恍惚看去,倒是舊時模樣。”
說在這裡,高鴻停了口將景寧覷了眼,見他聽得認真,方繼道:“他與我寒暄幾句,又笑說:‘李源老匹夫也有今日,當日他怕我奪他功勞,用通敵信來害我,如今自家也家破身死,實在是天理昭昭。只是我依舊身負通敵罪名,在地獄中也要受人白眼,如何甘心。’他原是從前的容貌,說得這句,那頭忽然掉了下來,我嚇得大叫出聲。不想身周竟是沒一個人聽着,我焉能不怕,頓時大叫起來。可憑我如何叫嚷,牢中獄卒、囚犯彷彿都聽不到一般,不曾驚動一人。”
景寧聽這番長篇大論哪能不急,趁着高鴻的話告一段落,忙道:“他作甚纏着母后不放?他到底要我們怎麼着,才肯放過母后?”高鴻擡眼將景寧瞧了眼:“沈如蘭道是,從前因有先帝在,帝王紫薇之氣護佑,故而他近不得椒房殿。如今先帝駕崩,椒房殿中都是陰人,他自能來去自如,要如何,倒是未明說哩。”景寧聽在這裡,將臉埋在掌中,停得會方擡起頭與羅士信道:“你去取套乾淨衣裳來,我要帶了他面聖。”
景寧與高鴻說話時並未叫羅士信迴避,是以羅士信聽得明白,看着景寧先出來,忙將他拉在一邊,壓低了聲音道:“殿下,羅士信有一語。”景寧看了眼羅士信,將頭點了點,羅士信便道:“士信以爲,即是李源陷害,李源就是罪魁禍首,聖上不過是叫奸人矇蔽了。如今聖上仙遊,自是知道了前因後果,自覺愧對賢良,故而託夢與太后,要替沈如蘭平冤。有此一語,世人自然只有稱讚聖上賢明的。”
也實在是羅士信此人會得奉迎,知道依着如今這情景,沈如蘭一案若是翻了,先帝至少也是個信用奸佞,屈殺良將。若是不替沈如蘭雪冤,太后出了甚事,聖上日後少不得遷怒。旁人還罷了,自家這個聽得詳細的人,先就躲不掉。是以片刻之間竟就叫他想出這個主意來,假託先帝託夢,如此一來也好勉強搪塞,便是有人不信,總也有人肯信哩,實在是現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羅士信也知道景晟脾性,其敏感之處更勝先帝當年,只是因着年紀還小,還不大顯。若是自家將這個主意送與新帝,他日新帝長成,必定容不得他,沈如蘭便是先例。倒不如把這個人情送與趙王,趙王秉性溫柔退讓,是皇室中難得的真正還有幾分人心的,自家兄弟出的主意,聖上多半兒不會生出芥蒂來。便是聖上因此與趙王有了齟齬,趙王到底是是太后養子,待得太后甦醒,自然護得住他,不會有甚大礙。
景寧聽了羅士信的話,細細想了想也就點頭應允,又笑道:“你這主意甚好,待回見着聖上,你親自稟告。”羅士信忙道:“此計殿下說來方好,不然聖上問起殿下爲何耽擱了這些時候,殿下如何說呢?”景寧聽着羅士信這話,臉上的笑容果然淡了淡,過得片刻點頭道:“孤知道了,必不會說你。羅大人只管放心。”
景寧這話一說,直叫羅士信滿臉通紅,這時高鴻也換了衣裳來,另一側牢房的宋朗也一般換了甚乾淨衣裳,依舊枷鎖腳鏈銬了,由景寧帶了進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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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防盜,
景淳婚前,玉娘是全盤交與高貴妃的,自是得着高貴妃母子們感激,景寧卻是她撫養長大的,說不得操心一二。是以玉孃親自與景寧解說一番,說得幾句略有口乾,景寧已奉上茶來,玉娘接過喝了半盞,順手擱在一旁,又問景寧道:“你府中長史、典軍關係到你身家性命哩,若是有個二心,你就有許多麻煩,是以自家仔細挑選了信得過的,報上名來,我與你父皇說去。倒是內侍宮人還罷了,總是內府局送了來的,只消我還沒死,總沒人敢與你搗鬼。”
景寧聽玉娘說出那個“死”字,已是跪倒在地,雙手按在玉娘膝上,仰頭看着玉娘,懇求道:“娘,您慎言,這樣不吉利的話萬萬不要再說。您便是不爲着您自家,也要爲我們幾個孩子想一想,沒了您,我們幾個可怎麼辦呢。”唯恐玉娘不將他看重,又把景琰景晟比出來,苦苦相勸。
玉娘自決定進宮,早就不將生死放在心上,是以隨口就說了那話,不想景寧倒是急起來,臉上都白了,倒不似作假,再叫他往膝上一搭,拿烏黑的眼睛一看,彷彿就是景寧纔到她身邊那些日子。那時景寧還極小,想是怕她再將他送回廣明殿去,所以粘人得很,時常抱了她的腿,張了溼漉漉的大眼與自家說話,恍惚就是如今這樣。想起這些,玉娘心上不禁一軟,探手在景寧頭上摸了摸:“傻孩子,哪個能不死呢。罷了,我日後不說便是。”
景寧聽着玉娘答應,這才起身,也不坐回去,只說博士佈置了功課,躬身告退,待得出了椒房殿,帶了貼身的內侍匆匆往廣明殿趕,走了不久便擡手將眼角的淚痕抹去。
宮中諸皇子公主,景寧最是與衆不同,旁的皇子公主自有母妃,更別說景琰與景晟,中宮嫡出,驕傲尊貴過與諸兄長姐姐。唯獨他,雖說是中宮養子,可這一個養字,一個親字,便是差之千里,更別說景寧幼時吃過些苦頭,更是敏感些兒,早覺出雖說自家父皇除着母后的椒房殿,哪個嬪妃那裡也不去,未央宮中皇后說話遠比乾元帝說話有用些,便是這樣母后依舊不太歡喜。只是這樣的想頭,他也不敢與人說去,只悄悄地在一旁看,看着便是景琰景晟兩個將玉娘圍着,玉孃的歡喜也少。
今日也是,說着他的王府呢,忽然就冒了個死字出來,直嚇得景寧魂飛魄散,苦苦勸了,方叫玉娘改了口,可景寧到底年少,心上依舊過不去,唯恐在椒房殿哭出來,只得匆匆告退,一泡眼淚忍到殿外,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玉娘哪裡知道看着溫柔靦腆,學習上平平的景寧發覺了她的異常,每日裡往宣政殿、溫室殿與乾元帝、景晟兩個送些茶點,看回他父子二人批閱奏章之餘依舊聽着內府局、宗正寺、禮部關於趙王府的佈置,趙王趙王妃的禮服冠帽籌備等,日子倒也平穩。
御醫董明河曾與乾元帝道,乾元帝這病症到得冬日,受寒氣逼迫,會得加重些,倒是應證了乾元帝自家感受,是以對董明河更信任些,將自家身子都交託在了董明河手上。說來董明河彷彿真是個仁心仁術的,自他獨立爲乾元帝調理身子,幾乎是住在了御醫署,每日三回診脈,藥方子兩三日就要換一回,又親自熬藥,不許小太監們沾手。
御醫署那些御醫太醫們看着董明河後來者居上,能得着乾元帝這樣信任倚重,不免呷醋,私下議論,都說董明河媚上,不想叫董明河聽着了。
若是那些有名的良醫們,看着御醫署中人嫉妒他,看在共事份上說不得忍下這口氣去。不想這董明河是才從吳江鄉來的,哪裡懂這些相處之道竟是叫他當面啐了回來,道是:“你們也配做醫生嗎?你們先生沒教你們嗎?病家情況,自身變化結合了天地五行,可說是瞬息萬變,是以藥方要因時制宜,萬不能一方到底,你們做的是甚?!這還罷了,你們哪個學醫時不是從煎藥學起?這火候裡也有講究,莫非你們忘了嗎?我真是爲你們先生羞愧!哈!哈!哈!”三聲“哈”直叫御醫署衆人連頭也擡不起來。
這樣的事,自是有人傳了與乾元帝知道,乾元帝好笑之餘,倒是對董明河更多幾分倚重。
景淳婚前,玉娘是全盤交與高貴妃的,自是得着高貴妃母子們感激,景寧卻是她撫養長大的,說不得操心一二。是以玉孃親自與景寧解說一番,說得幾句略有口乾,景寧已奉上茶來,玉娘接過喝了半盞,順手擱在一旁,又問景寧道:“你府中長史、典軍關係到你身家性命哩,若是有個二心,你就有許多麻煩,是以自家仔細挑選了信得過的,報上名來,我與你父皇說去。倒是內侍宮人還罷了,總是內府局送了來的,只消我還沒死,總沒人敢與你搗鬼。”
景寧聽玉娘說出那個“死”字,已是跪倒在地,雙手按在玉娘膝上,仰頭看着玉娘,懇求道:“娘,您慎言,這樣不吉利的話萬萬不要再說。您便是不爲着您自家,也要爲我們幾個孩子想一想,沒了您,我們幾個可怎麼辦呢。”唯恐玉娘不將他看重,又把景琰景晟比出來,苦苦相勸。
玉娘自決定進宮,早就不將生死放在心上,是以隨口就說了那話,不想景寧倒是急起來,臉上都白了,倒不似作假,再叫他往膝上一搭,拿烏黑的眼睛一看,彷彿就是景寧纔到她身邊那些日子。那時景寧還極小,想是怕她再將他送回廣明殿去,所以粘人得很,時常抱了她的腿,張了溼漉漉的大眼與自家說話,恍惚就是如今這樣。想起這些,玉娘心上不禁一軟,探手在景寧頭上摸了摸:“傻孩子,哪個能不死呢。罷了,我日後不說便是。”
景寧聽着玉娘答應,這才起身,也不坐回去,只說博士佈置了功課,躬身告退,待得出了椒房殿,帶了貼身的內侍匆匆往廣明殿趕,走了不久便擡手將眼角的淚痕抹去。
宮中諸皇子公主,景寧最是與衆不同,旁的皇子公主自有母妃,更別說景琰與景晟,中宮嫡出,驕傲尊貴過與諸兄長姐姐。唯獨他,雖說是中宮養子,可這一個養字,一個親字,便是差之千里,更別說景寧幼時吃過些苦頭,更是敏感些兒,早覺出雖說自家父皇除着母后的椒房殿,哪個嬪妃那裡也不去,未央宮中皇后說話遠比乾元帝說話有用些,便是這樣母后依舊不太歡喜。只是這樣的想頭,他也不敢與人說去,只悄悄地在一旁看,看着便是景琰景晟兩個將玉娘圍着,玉孃的歡喜也少。
今日也是,說着他的王府呢,忽然就冒了個死字出來,直嚇得景寧魂飛魄散,苦苦勸了,方叫玉娘改了口,可景寧到底年少,心上依舊過不去,唯恐在椒房殿哭出來,只得匆匆告退,一泡眼淚忍到殿外,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玉娘哪裡知道看着溫柔靦腆,學習上平平的景寧發覺了她的異常,每日裡往宣政殿、溫室殿與乾元帝、景晟兩個送些茶點,看回他父子二人批閱奏章之餘依舊聽着內府局、宗正寺、禮部關於趙王府的佈置,趙王趙王妃的禮服冠帽籌備等,日子倒也平穩。
御醫董明河曾與乾元帝道,乾元帝這病症到得冬日,受寒氣逼迫,會得加重些,倒是應證了乾元帝自家感受,是以對董明河更信任些,將自家身子都交託在了董明河手上。說來董明河彷彿真是個仁心仁術的,自他獨立爲乾元帝調理身子,幾乎是住在了御醫署,每日三回診脈,藥方子兩三日就要換一回,又親自熬藥,不許小太監們沾手。
御醫署那些御醫太醫們看着董明河後來者居上,能得着乾元帝這樣信任倚重,不免呷醋,私下議論,都說董明河媚上,不想叫董明河聽着了。
若是那些有名的良醫們,看着御醫署中人嫉妒他,看在共事份上說不得忍下這口氣去。不想這董明河是才從吳江鄉來的,哪裡懂這些相處之道竟是叫他當面啐了回來,道是:“你們也配做醫生嗎?你們先生沒教你們嗎?病家情況,自身變化結合了天地五行,可說是瞬息萬變,是以藥方要因時制宜,萬不能一方到底,你們做的是甚?!這還罷了,你們哪個學醫時不是從煎藥學起?這火候裡也有講究,莫非你們忘了嗎?我真是爲你們先生羞愧!哈!哈!哈!”三聲“哈”直叫御醫署衆人連頭也擡不起來。
這樣的事,自是有人傳了與乾元帝知道,乾元帝好笑之餘,倒是對董明河更多幾分倚重。倒是內侍宮人還罷了,總是內府局送了來的,只消我還沒死,總沒人敢與你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