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但見陰沉久。望長空,晶瑩如碧,是何時候?偶見雷公追電母,俱做匆匆回首。唯佈陣、豐隆自守。玉帝靈霄修寶殿,老木工灑了龍紋鬥。天盡染,早黑透。
人間此類經綸手,似蠅營,又如狗苟。使氣爭嫌強凌弱,得意洋洋多有。睚眥裡,銜懷杜口。不小心當時因果,便十年算賬何曾後?既惹上,且休走。
——擬作小詞《賀新涼》。
當時公孫甫語氣嚴厲,甚至連什麼逆子逆徒的狠話都說出來了,只爲着要穆安生離開子虛山。
穆安生聽到這裡,只好含淚道:“師父,師徒如父子,您視我如子,纔會口不擇言,徒兒理解您的心情;只是還請您給徒兒一點時間,容徒兒我回去再想一想。”
公孫甫痛苦地點點頭,說道:“好,你去吧。”
於是穆安生回到了山門下院,閉門不出。
卻說那老冬瓜,不知爲何,卻是出了自己的靜室,到了穆安生的靜室門口,推門直入。
穆安生吃了一驚:“院長大人,請坐請坐;您怎麼來了?”
老老冬瓜道:“哎,我不是早就說過嘛,兄弟相稱,兄弟相稱,你怎麼又跟我客氣起來了呢?我呀,是突然間心血來潮,一時心動,想想在本門之內,沒個說得來話的人,就找你來了。”
穆安生勉強笑道:“院長大人瞧得起安生,安生謝謝院長大人了。”
老冬瓜笑道:“啊哈喲,副院長大人,我瞧你是心情不太好呀!”
穆安生呢,前文說過,他能做得上山門下院的副院長,當然有老冬瓜的助力,此時聽老冬瓜稱自己爲副院長大人,不由得連稱不敢當。
老冬瓜哈哈大笑道:“我稱副院長大人,你就覺得拘束了吧,咳,我早就跟你說了,我們權當作兄弟,平輩相交,省去許多繁文縟節世俗禮儀,這才合我的胃口嘛。”
穆安生聽得連連點頭,不好反駁。
老冬瓜道:“安生啊,你今天氣色,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心情不好,究竟是怎麼回事啊?還能跟我說說?要是不能,就權當我沒問過。”
穆安生聽了這個話,腹內輾轉,想了一番,就說道:“唉,此事說來話長,自我料理本派事務以來,本派內鬥未解,外患未消。
今天我遇到了閒雲中院的院主大人,他勸我趕緊離開子虛山,跳出這是非場爲妙。我蒙您栽培,積極進取,才當上這山門下院副院主,又贏得了本派上上下下的信任,正想有所作爲哩,本派遇到這種事情,我怎麼好當個逃兵呢。”
穆安生說話,雖然是面對老冬瓜這樣的可信賴的人,卻仍然不肯泄露自己跟公孫甫的師徒關係——這也時長時間以來所形成的習慣吧。
人精人精,人老成精,老冬瓜,正是個人精,察言觀色之下,早已發現穆安生的話裡話外,別有一種能以掩飾的悲傷之意,當下就問道:
“安生,我看得出來,你的內心深處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悲傷,自我跟你相交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
我就不明白了,究竟是什麼事兒,能夠讓你悲傷如此?就算是本派暫時遇到了大·麻煩,你也不應該如此悲傷呀——公孫院主這人,雖然牛德、牛璧君、州長永和史震他們視之如仇敵,我倒是覺得此人不錯。”
老冬瓜此時當着穆安生的面誇起了公孫甫,倒不是他真心認爲公孫甫爲人不錯,而是聽了穆安生今天說的話,對穆安生和公孫甫二人的交情趙了疑心:
他是他,你是你,他公孫甫怎麼突然這麼關心你穆安生起來了呢?我瞧你自小就跟他公孫甫長得有點兒像,只是一直沒有查到他公孫甫跟你穆安生有什麼特殊關係,莫非你穆安生是公孫甫的私生子?
原來老冬瓜不但是個有心之人,而且十分精明,不過,他心裡雖然這樣想,卻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這穆安生,打小進入山門下院,自己可是把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雖然他跟公孫甫長得比較相像,但據自己昔日調查,應該不可能是公孫甫的私生子——
嗯,大約公孫甫是在我威脅之下,預感自己死到臨頭了,他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原來這老冬瓜,另有真實身份。那個每隔一段時間就威脅子虛五大高手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死裡逃生的水無情!
這水無情冒充老冬瓜藏身在子虛仙劍派,那麼,真正的老冬瓜本人,也就是那袁達透,早就變成了骷髏,當日張阿生在閒雲後山小石坪洞窟石室裡所見者即是。
此事說來話長,暫時打住,就此繼續來說穆安生和冒牌老冬瓜之間的的事兒。
卻說冒牌老冬瓜水無情,作爲一個人精,有所懷疑,又暗暗自嘲之際,早已開始旁敲側擊,誇說公孫甫,想借以套穆安生的話,看看有沒有什麼對自己不利的。
穆安生聽了冒牌老冬瓜誇說公孫甫“此人不錯”,一時觸動,就說道:“哎,我也覺得他爲人不錯,可惜他就要死了。”
冒牌老冬瓜水無情聽得一愣:“啊?安生,你這話怎麼講?你怎麼知道他就要死了呢?”
穆安生自知說漏了嘴,就半掩飾半解釋地說道:“我聽他說,他受到那個秘聲人的威脅,他又說那個秘聲人修爲特別地高,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所以本派此次大難,他料定自己必死無疑!
不僅如此,他還說了,這不僅是他個人的災難,也讓本派面臨滅頂之災哩,所以我得知此情,實在是忍不住感到傷心。”
冒牌老冬瓜聽了,不服氣地說道:“公孫院主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了吧!?
我在本門中,也是經歷頗久——據我所知,本派開山祖師公孫無衣手,當年手提一柄玉劍,可以說是打遍真道仙國無敵手,——特別是那玉劍,據說乃是上品靈器法寶——我就不信了,憑玉劍在手,公孫院主會怕那個秘聲人?”
嘿,這冒牌老冬瓜說出這樣的話來,分明是套路穆安生。這個冒牌老冬瓜,水無情,本就是那玉劍的主人,他之所以遲遲不動手,的確也是因爲那柄玉劍。
水無情嘴裡說的是一回事,心裡卻是另作他想:老夫私下裡以秘聲人的身份找過那公孫甫好多次,也沒套到玉劍的消息,更也沒見那公孫小兒動用過玉劍!
這勾魂玉劍,本是老夫親手煉製而成,與人對陣,那是隻要劃破對手的皮膚,就可以無視對手修爲,直接勾取對手靈魂的,一天搞不清玉劍的下落,老夫就一天不能動手呀!
——原來勾魂劍本有多厲害,水無情自己最清楚;也正是因爲忌憚勾魂玉劍,所以他才忍住沒出手。
水無情不是不出手,而是沒到時候——這水無情依手中現有材料,正在暗中煉製另一法寶,名叫勾魂幡。此幡乃是爲着對付勾魂玉劍而煉製,煉製好了之後,足以擋得下勾魂劍的攻擊,那時,便是水無情雷霆一擊,滅掉公孫甫、牛德、牛璧君、州長永、史震之時。
那牛德、牛璧羣、州長永以及史震四個,水無情不打算留他們性命,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因爲他們分別屬於世俗家族史家和牛家的勢力。
水無情知道自己可以打敗他們四個,但這四位子虛大佬對自己也只能是貌恭而不心服。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他們四個合夥殺師。
水無情覺得,自從經歷一些事情之後,自己也算是變成離經叛道,甚至心狠手黑的了,但是以徒弒師的事情,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來的。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其心性可想而知,把這種人留在自己身邊,那可是不妙得緊。
水無情的心裡,早已宣判了子虛仙劍派掌門、三位長老和閒雲中院院主這五位高手的死刑。
那麼用來執行死刑的勾魂幡還有多久才能最後煉製成功?水無情心中有數——快了,遲則半個月,速則七八天。
也就是說,頂多再過半個月,就是水無情動手之日。
此際水無情套穆安生的話,說到勾魂劍時,果然穆安生上了當。
只聽穆安嘆息着說道:“公孫院主好像是對那玉劍也沒有信心,好像玉劍沒在他手裡吧?”
穆安生覺得自己這個話沒什麼毛病,然而他若知曉眼前的老冬瓜是冒牌的,其真實身份正是水無情本人的話,那自然會清楚自己說這話是犯了多大的錯誤!
老冬瓜呢,卻是聽在耳朵裡,竊喜在心底,臉上則神色如常地順着穆安生的話,也皺眉嘆息道:
“哎喲,要是沒有玉劍,只怕公孫院主還真的不是那秘聲人的對手!能用秘聲法的都是靈道修仙人哪,我們真道修士,哪裡會是靈道修士的對手?”
老冬瓜說這話時,卻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那麼幾個真道初階的修士,居然也會使用秘聲法。其中有一人他不但認識,還曾經藉機脅迫那人做自己的徒弟,這人就是張阿生!
當然,水無情本也不是真心對張阿生好,不過是當時想利用張阿生把公孫甫引回山來罷了,至於殺掉公孫甫之後,這個張阿生,是殺是留,那要看自己的心情,更要看張阿生還有沒有可利用的價值。
張阿生爲什麼能會使用秘聲法?說起來,從源頭上講,首先是公孫甫能使用得了:
因爲公孫甫和那牛德等子虛四大佬一樣,平時隱瞞自己的真道九階修爲,看起來只是真道七階八階的樣子,但是得到了正版“睡覺功”,也就是那《自然無相龜息大法》之後,的確都跨進了靈道境界,自然都會使用秘聲法了——
公孫甫呢,只是跟張阿生簡單地說過一回,不想張阿生竟然憑着天賦厲害,一個真道初階也摸到了秘聲法的門檻,進而登堂入室了!
說起來,張阿生這人真正是個修煉天才,然而他虧就虧在遇到了公孫甫這麼一師父,雖然因此踏上了修仙之路,卻也因此結了本不應該有的冤仇,以致長生路上半途而廢,人生路上蒙羞受辱,現如今是家破人亡,逃難他鄉。
卻說當時,水無情聽到了有用的消息,就此告別穆安生,回到自己的靜室裡去了。
水無情人在靜室,卻是心情興奮,於是他趺坐不住,就打開暗門,往靜室下面的秘室裡去了——那裡是他偷偷煉製勾魂幡的地方。
水無情到了煉製秘室後,拿起勾魂幡,心中暗道:當年我煉製勾魂劍,所收的第一個靈魂,雖是真道修士,但那人修爲太低,如今我這勾魂幡,第一個要收的就是子虛山五大高手的靈魂!
他們雖然能瞞得過別人,但是卻瞞不過老夫!哼,這五大高手明明都已經跨進靈道境界了,哈哈,收取靈道修士的靈魂來成就老夫的勾魂幡,豈不妙哉?!
此時的勾魂幡,雖然已經初步煉製成功,但是還沒有開始吸收第一個靈魂——直到完美地吸收了第一個靈魂之後,這勾魂幡纔算是徹底煉製成功——此時水無情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聽說子虛仙劍派五大高手要到省身崖比劃,老夫的原以爲那時纔是我一舉消滅他們之時,現在看來,可以提前行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