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川卯足了勁要盯死她,哪能容她跑掉。穆瀾又不好在大道上施展輕功,由着林一川粘着,氣咻咻地說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湯池裡就有茅房。你往哪兒走啊?”林一川明知故問,還裝出滿臉疑惑。
“大公子,你要出恭請去茅房。我肚子疼,是要去醫館看郎中。咱倆不同道!”穆瀾見偏離了大道,四周無人,也不捂肚子了。心想你再跟,我就揍你。
林一川揉着肚子擰眉:“哎喲,我這肚子也疼得不正常。我也去醫館看看吧。”
只要不去湯池,你鐵了心要跟,就跟着吧。穆瀾看出林一川是裝的,實在氣不過:“大公子,玄鶴堂洗澡不太方便吧?今天湯池特意煮了藥湯,你不去洗真可惜了。一間單獨的木桶浴要一兩銀子呢!”
說着她把臉往林一川身上湊了湊,鼻翼嗡動着:“你身上真有味了!”
林一川下意識捂住了胸口。回國子監這幾天,他總會找時間溜出去,在外頭洗澡換藥。再趕回來點卯。難道穆瀾聞到了他身上的藥味?不會吧?他用的金創藥如香膏一般,他還特意用香薰了衣裳。
咦,今天林一川怎麼沒有渾身發癢了?穆瀾很好奇。見他的手捂着胸擋着,越發把臉靠得更近:“是有股味啊。所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你自己聞不到對吧?我鼻子可靈了。我跟你說,你身上這股味讓我想起了我師父家的豬圈。你還記得不?家裡養了兩頭豬。你還記得當時清掃豬圈時的味道吧?”
她就不信噁心不倒他,嚇不跑他。
她離他真近。低頭時看到她兩撇清葉般的眉,不停嗡動的鼻翼,可愛的像條小狗。林一川這樣想着,衝動地伸開雙臂抱住了她,手掌將她的臉按在了胸口:“不是吧?你再聞聞,哪有什麼臭味!”
他閉上了眼睛。他想抱她好久了。
穆瀾聽到了他的心跳聲。咚咚的心跳敲擊着耳膜。讓她好不自在。她正想推開他時,感覺他胸口不對勁。她擡起了手。
她的手掌貼在他胸口,臉靠在他胸口。如同小鳥依人。林一川低下頭,偷偷親了親她的紗帽。
穆瀾驀然發力,將他推開了。她臉上掛着一絲探究的笑容:“大公子屁股捱了板子,胸口還練過鐵錘碎大石?”
林一川愣住了。眼裡掠過一絲傷心。他仰頭望着天,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沒有小鳥依人,沒有爲他心動。她不過是察覺到他胸口裹着厚厚的繃帶。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穆瀾燦爛的笑了,還很關心,“傷得重不重啊?你換藥不方便的話,我幫你搞定!”
“謝了。燕聲在外面租了房。我每天都去。點卯時回來就行了。”林一川臉上掛着笑,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本想看她出糗着急,怎麼到頭來又變成她幫上自己的忙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說一聲。”
“好。”
然後兩人就站在樹林邊上陷入了沉默。
林一川想告訴穆瀾這一月發生的事情。又有點堵氣。穆瀾可沒想着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他這麼上趕着說叫什麼事?
這一個月林一川出了趟門,胸口受了傷,至今未好。穆瀾想起他假裝挨板子受傷的事若非方太醫透給自己知曉,還被他瞞得死死的。林一川受錦衣衛照拂,難道是被東廠追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穆瀾想起了荷包裡侯慶之給的玉貔貅,跟着沉默了。
總站在這裡不說話也不事。兩人同時開了口:“你肚子不疼了?”
眼神碰撞,都知道對方是裝的。林一川和穆瀾都笑了起來。
林一川捂着胸口道:“我這樣子沒法進湯池泡澡。”
穆瀾眨了眨眼道:“我看到譚弈和林一鳴說了幾句後,林一鳴好像沒有進湯池。再過幾天就是六堂招考。我覺得譚弈或許又想使陰招,出來看看。”
甲三班最有希望考進率性堂的人是許玉堂和穆瀾。她擔心許玉堂吧?林一川自然想起了無涯,微酸地嘀咕了句:“愛烏及屋啊。”
“你說什麼?”穆瀾沒聽清楚。
林一川做沉思狀:“我在想,如果想害甲三班的人生病,在湯池裡下什麼藥管用。”
穆瀾心想,能用的藥那就太多了:“我們都不知道蔡博士的安排。也不知道譚弈他們也會去沐浴。他應該是臨時起意。”
“如果要下藥,只會從醫館裡拿。走,去醫館瞧瞧。”林一川會意。
兩人去了醫館。正巧看到林一鳴匆匆從醫館裡出來。林一川道:“我跟着他。你去醫館看看他拿的是什麼藥。能弄到解藥最好。來個將計就計。”
穆瀾離開後,林一川綴上了林一鳴,直跟到他鑽進了湯池旁的一座假山。
林一川跟了進去。
光線從假山孔隙中投進來。林一川閃身躲在石頭後面,聽到林一鳴興奮地說道:“我說我喉嚨疼,果然給我開了甘草湯,煎好讓我回頭去服用。我認準了偷偷拿了一包。醫館這種藥多得很,裝了一整筐。”
譚弈輕笑着:“許玉堂對甘草過敏。煮在艾湯裡誰都發現不了。泡過藥浴,不出兩天他就會渾身起紅疹,參加不了考試。對旁人卻是無礙。走。”
兩人離開了假山,進了湯池。
“還真是爲了對付許玉堂。”林一川喃喃說着。想着送穆瀾去宿舍那天許玉堂高傲的態度,林一川靠着假山悠然地想,救了許玉堂,他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等了一會兒,林一川沒等到穆瀾回來。時間不等人,許玉堂泡了加有甘草的藥浴就遲了。他只得先進了湯池。
許玉堂正和靳小侯爺聊天。兩人已經脫掉了外裳,等着湯池的雜役擡藥湯進來。
聽說林一鳴喉嚨疼,來醫館開了劑甘草湯。
甘草性平,味甘。補脾益氣,滋咳潤肺,緩急解毒,調和百藥。穆瀾想不通箇中緣由。
方太醫將她留住了。帶了穆瀾進自己的廂房,拿出了一隻精巧的竹編食盒道:“你若不來,老夫也要去尋你。春來小公公來送了節禮。這是帶給你的。”
穆瀾愣了愣。
方太醫暗暗嘆了口氣,揹負着手出去了。
穆瀾坐在桌旁,沉默良久打開了食盒。
裡面只有一紙信箋。字跡雋秀挺拔:“戌時,銀錠橋。”
穆瀾的心頓時亂了。
見,還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