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小吏將林一川接了進去,連雲典薄都擋在了外頭。更不用說穆瀾這些監生。交了人,雲典薄與尚未離開的紀典薄拱了拱手,就帶着人走了。
紀典薄是甲三班的老師,穆瀾和謝勝侯慶之只得上前見禮。
“林一川也是本官的學生。本官雖然罰了他,也要等個消息。”
是等林一川傷得有多重的消息吧?謝勝性情憨厚耿介,聽着噁心,行過禮後就走到角落去了。侯慶之膽小,垂着頭也不吭聲。
穆瀾心裡有氣,笑道:“紀典薄賞罰分明體貼細緻,令學生感動。不知譚弈情況如何?”
紀典薄目光閃了閃道:“他拿了藥回宿舍。養個三五日就無礙了。”
“哦,這麼說來,林一川這傷大概要養上月餘還不知能否下地。就怕他耽擱了功課。紀典薄,像這種情況,考試會酌情處理嗎?”穆瀾想的別舊傷剛好,考不及格又挨一頓板子。
“這是廖學正的事情。本官不知。”紀典薄答得滴水不漏。
這時醫館廂房的門開了,走出一名頭髮花白的醫正。穆瀾怔住,心裡隨之涌出一股喜悅。方太醫竟然來了國子監!
方太醫站在臺階上就罵開了:“你們也是老師。國子監乃培養人才之地。教育學生又不是審問犯人,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穆瀾謝勝和侯慶之臉色就變了:“他傷得很重?”
方太醫臉色極其難看:“先在醫館看護幾天再說吧。好在年輕,沒傷着筋骨。回去吧,人還昏迷着,不方便見。”
前幾天還見着醫館的田醫正,今天怎麼就換了個人?紀典薄看到方太醫愣了愣:“您是?”
“老夫方正明,新調任國子監擔任醫正。今天新到任。”方太醫淡淡說道。
“林一川是下官的學生,請方醫正悉心診治。告辭。”得了準信,紀典薄瞟了眼穆瀾三人道,“明天還要上課,宵禁前回宿舍。違了監規,林一川就是榜樣!”
說罷便走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找醫正打聽完消息也回。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穆瀾將謝勝和侯慶之打發走了,不聲不響跟着方太醫進了另一間廂房。她關了門,這才上前見禮,高興地說道:“您怎麼到國子監來了?”
“我老啦,太醫院的活也幹不動了。調到國子監養老嘍。”方太醫笑咪咪地看着穆瀾。
他在太醫院繼續坐着冷板凳,突然吏部來了調令,說國子監的田醫正醫術高明,正式調進太醫院。國子監差個醫正,就將他調過來了。
本是御醫,突然下放到國子監的醫館。太醫們都知道方太醫會在國子監醫館終老,極爲同情。不知情的還道方太醫醫術不行,被貶了。他自己心裡清楚,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回府收拾行裝,秦剛就悄悄來了。
方太醫瞬間就明白了,這是皇帝的意思。錦衣衛在暗中操作,纔將他不動聲色地調到了國子監。他心裡半喜半憂。他想讓穆瀾離皇帝遠一點。皇帝似乎並不這樣想。秦剛話裡話外,都透出一個意思,讓方太醫盡力幫助許玉堂和穆瀾。
他眼中浮起一層憂色,又添了幾分決心。既然已經來了,他拼了命也要護住穆瀾:“國子監繩衍廳素來嚴苛,你回去吧,平時小心一點,別犯了監規。”
敘舊也不急在這時。穆瀾笑道:“天還沒黑呢,我想去瞧瞧林一川。他傷得如何?我只瞧他一眼便走。”
方太醫嘶地吸了口氣。這個林一川又是什麼人?值得錦衣衛單獨來打招呼,穆瀾又彷彿和他交好:“你和他很熟?”
“我們一起從揚州進的京。他也是替我出頭才挨的板子。”穆瀾見着方太醫如同看到老頭兒一樣親切,也沒有瞞他。
方太醫起身在房裡踱了幾步,往外瞅了瞅,低聲說道:“他沒事。屁股有點腫,皮都沒破。做樣子的!”
啊?穆瀾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我得去見他。”
“別去。裝着不知道。錦衣衛在保他。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你嫌自己的事情還少?少出頭!”方太醫趕緊攔了她。
“那譚弈呢?”
方太醫搖頭:“都沒讓我瞧,直接包了些藥就回去了。”
繩衍廳有古怪。林一川也有古怪。之前沒發現他和繩衍廳有交道。難道錦衣衛和東廠在這件事情上打擂臺?
腦袋突然被方太醫打了一巴掌:“杜老頭兒讓你進國子監定有他的想法。你操心自個兒吧!趕緊回去,平時無事少來我這裡。”
穆瀾揉着腦袋應了。她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皇上調你來的?”
“嗯。”方太醫下意識地答了,見穆瀾眉開眼笑,禁不住生氣,“你套老夫的話?”
“我走了!”
穆瀾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腳步輕快地出了醫館。
回了宿舍,許玉堂猶豫了下開口問道:“林一川怎樣了?”
穆瀾心情好,也不和他計較:“沒傷着筋骨。養些天就好了。”
“一起去飯堂?”許玉堂小心翼翼地問道。
穆瀾拒絕得很委婉:“我想先洗個澡,你先去吧。”
許玉堂有些失落,想了想仍道:“穆瀾,我知道我對林一川太冷漠,讓你不太高興。但是你要知道。林家和譚弈走得近。譚弈是譚誠的義子。各爲其主,我無法待他像朋友。”
“我明白。我沒有怪你。真的。”
看到穆瀾臉上的笑容,許玉堂鬆了口氣。出門時很貼心地說道:“飯後我去小海的宿舍,會在宵禁前回來的。”
留給穆瀾單獨的空間。
穆瀾栓了門。宿舍清靜下來。她走到自己房間門口,靠着門框喃喃說着:“無涯,你的心也跟着方太醫來了嗎?”
與許玉堂同住的單獨房間。將方太醫調進國子監以便照顧自己。穆瀾彷彿看到無涯站在自己身前,對她說,我保護你。她心裡一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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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林一川久久無法入睡。
他趴在牀上想着白天的事。突然出現的錦衣衛指揮使要保他?林家夾在東廠和錦衣衛之間該怎麼辦?他囑咐雁聲去辦的事是否順利?
廂房的窗戶飄進來一絲風,吹到了他臉上。林一川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看着窗戶被一點點打開,一個人跳進了進來。
“我很奇怪,你走路時叮叮噹噹。翻窗當賊時,你的金鈴爲何卻不響?”
來人被他嚇了一跳,站在窗邊扯下了蒙面巾,可不正是丁鈴。他自戀地問道:“這麼想我?想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