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沉。凝花樓各處精舍隱隱傳來嬉鬧聲,再正常不過。
難道珍瓏今晚不出現?樸銀鷹蹙緊了眉。
如果換成是自己,最好的下手機會應該是明天。五月端午,江邊舞獅唱戲看龍舟競舸。人多熱鬧,更容易混水摸魚,不似在這戒備森嚴的凝花樓。如臨大敵一宿不睡,明天自己的人都會疲倦。難道這纔是珍瓏想要的?
“大人。依您的咐咐,薛公公已經送去了攬翠閣歇息。林家大少爺帶着護衛住在攬翠閣守着。凝花樓餘下七座精舍住着四個本地人,兩個外地人。尚空着一處。都安排了人盯着。”
樸銀鷹唔了聲,吩咐道:“也就這一夜一天的工夫。不可懈怠。”
漪水閣是間臨湖的獨院。番子假扮的薛公公住進了正房。凝花樓的姑娘們也未離開。婢女正端着夜宵送進了正房。人只進不出,安排沒有絲毫漏洞。
樸銀鷹往正房瞥了一眼,獨自進了東廂。
點起蠟燭四處查看了下,樸銀鷹嗅到似有似無的淡淡蓮香。如果不是要誘捕珍瓏,他也許有興致欣賞月夜下的湖中荷景。他笑了笑,關上了窗戶。
吹熄了燈,他衣不解帶地躺在牀上,闔攏了眼睛。
時間一點點過去。凝花樓各處傳來的絲竹聲漸弱,客人們都摟着姑娘歇息了。樓裡除了巡夜的護衛,已無人走動。
樸銀鷹聽不到絲毫異常動靜。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督主的判斷力:珍瓏一定會在揚州出現,一定會刺殺薛公公。離天明不到兩個時辰,他的心神有些鬆懈。這時辰,正是一天當中最疲倦的時間。白天趕到揚州,佈置埋伏,他感覺到倦意襲來。睡會兒吧,明天才有精神……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有風撲面而來。他記得自己睡之前,親手關好了門窗……清涼的風襲來的瞬間,樸銀鷹下意識地一按吞口,抱在懷中的刀噌地出鞘。
“叮噹!”出鞘的刀與襲向他的匕首瞬間碰撞,發出冰冷的聲響。
樸銀鷹猛然驚醒。
黑暗中銀光在眼前閃過。躺在牀上的他來不及躲避,情急之下,用盡全部力氣一掌拍向牀榻。
牀嘩啦垮掉,他摔在了地上,狼狽卻有效地避開了那一擊。
背部用力正要躍起,身體的反應速度卻變得慢了。他眼睜睜看着一柄極細而長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胸口,輕鬆得像刺進一塊豆腐。
手裡的刀叮噹掉落在地上。他後悔極了,恨自己太自大。他住的東廂外一個服侍的番子都沒有。
“刺客珍瓏?”一句話讓他痛苦得眼前陣陣發黑。他嗆咳着,嘴裡噴出了血沫子。
黑衣人猛地抽出了匕首。
血猛然涌出,沁透了衣襟。錐心的痛苦讓樸銀鷹抽搐了下。他捂住胸膛睜大了眼想看清楚刺客的模樣。面前站着的黑衣人身材嬌小,全身上下罩在黑衣裡,只露出一雙燃燒着怒火的眼眸。
漪水閣寬敞,正房與東廂相距二十丈。但夜深人靜,牀垮塌的聲響並不小。樸銀鷹相信手下的番子定能聽到。趕過來不過是幾個喘息的時間。
“我一向仔細,如何下的毒?”如果沒有下毒,他身體的反應速度不會突然變得這麼慢。他掙扎着問出了口。
他不想稀裡糊塗地死去,更想拖延時間。
“樸銀鷹,十年前你參與滅門的蔣家鬼魂都在等着你。我記得你的臉,從來沒有忘記過。”黑衣人咬牙切齒。他喘了兩口氣,似平復着激動的心情。
十年前……蔣家滅門!蔣家還有人活着!樸銀鷹的瞳仁驀然睜大……是那個他挾在臂彎裡掙扎不休的孩子!他一時心軟留下一命的女孩:“是你!”
“我很感謝你,留下我一命讓我有機會殺你!”黑衣人說完從房中拿走一件東西,轉身走到窗邊往外躍去。
那孩子成了刺客珍瓏?她拿走的是什麼?不,外面是湖,不能讓她跑了!樸銀鷹腦中飛快閃過各種念頭。人的意志總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了手臂。綁在臂間的弩箭嗖得射了出去……他聽到一聲悶哼,射中了!
黑衣人栽向湖中的瞬間,一隻手接住了她,隨手擲出了一件暗器。
胸口又受了重一擊。樸銀鷹卟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眼前一片黑暗。樸銀鷹覺得胸口的洞像傳說中的冥淵,嗖嗖往外冒着冷氣。他快死了。瞬息間他的靈臺一片清明。
出行時譚公公曾道:“珍瓏未必是一個人。”
沒有幫手,珍瓏如何能順利地給自己下毒?沒有內應,珍瓏又如何如此熟悉漪水閣的地形。還有人接應……她從東廂臨湖的窗戶進來,她知道自己住在東廂房。
原來……珍瓏的目標是我!死之前樸銀鷹突然明白過來。珍瓏要殺的是東廠的人,不是宮裡的太監。他前面刺殺的六個人都是太監,但都是東廠的人。
難道自己纔是釣珍瓏的餌?譚公公爲什麼要讓自己當這個誘餌?難道譚公公已經知道自己……
然而他已經沒有精力想得更多更深。瞪着眼睛落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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