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則其途頗多。博士和博士弟子之外,又有任子,有吏道,有辟舉。其天子特詔,標明科目,令公卿郡國薦舉的,是後世制科的先聲;又州察秀才,郡舉孝廉,則是後世科目的先聲。又有所謂資選的。漢初限資十算以上乃得官,此尚出於求吏廉之意,和現在的保證金相像。晃錯說文帝令民入粟拜爵,其益亦止於買復。不及買復者,並不過一虛名。到武帝時,民得入財爲郎,吏得入谷補官,這就同後世的捐納無以異了。
漢朝的賦稅,可分爲三種:一是田租,就是古時的稅,是取得很輕的。漢初十五而稅一。文帝時,因行晃錯入粟拜爵之令,到處都有積蓄,於是全免百姓的田租。到景帝二年,才令百姓出定額的一半,於是變爲三十而稅一了。後漢初,因天下未定,曾行什一之稅,後來仍回覆到老樣子。一是算賦,也稱口賦,又稱口錢,這是古時的賦。人民從十五歲到五十六歲,每人每年,出錢一百二十個,以治庫兵車馬。從七歲到十四歲,每人出錢二十個,以食天子。武帝又加三個錢,以補車騎馬。這一筆稅,在現在看起來似乎很輕,然而漢代錢價貴,人民的負擔實在很重。所以武帝令人民提早,生子三歲,即出口錢,人民就有生子不舉的。一是力役。照漢朝法律,年紀到二十三歲,就要傅之“疇官”。景帝又提早三年,令人民二十始傅。此外山川、園池、市肆、租稅的收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湯沐邑,都把他算做私奉養。這是古者與民共之之山澤、和廛而不稅的商業,到此都變做人君的私收入了。這大約從戰國時代相沿下來的,又武帝因用度不足,嘗官賣鹽鐵,又榷酒酤,算緡錢,行均輸之法,後來酒酤到昭帝時豁免。鹽鐵官賣,則元帝時一罷即復,後漢無鹽鐵之稅。章帝曾一行之,因不洽輿論,和帝即位,即以先帝遺意罷免。
兵制。西漢所行的,仍是戰國時代通國皆兵的遺制。人民到二十三歲,就要服兵役,到五十六歲才免。郡國看其地形,有輕車、騎士、材官、樓船等兵。由尉佐郡守於秋後講肄都試。其戍邊之責,亦由全國人民公任之。在法律上,人人有戍邊三日之責,是爲“卒更”。武帝以後,用兵多了,因爲免得**平民,於是多用“謫發”。而國土既大,人人戍邊三日,亦事不可行。於是有出錢三百入官,由官給已去的人,叫他留戍一年的謂之“過更”。其窮人願意得僱錢,依次當去的人,出錢給他,使他留戍,每月二千個錢,則謂之“踐更”。後漢光武,罷郡國都尉,並職太守。都試之事,自此而廢。雖然一時有清靜之效,然而歷代相傳的民兵制度,就自此而廢了。
刑法,漢代沿自秦朝,很爲嚴酷。文帝時,因太倉令淳于意,犯罪當刑。其女緹縈,隨至長安,上書願沒入爲官婢,以贖父刑罪。文帝憐悲其意,乃下詔爲除肉刑。然而漢代司法界的黑暗,實不但刑罰的嚴酷,而是法律的混亂。秦代的法律,本即李悝所定的《法經》六篇。漢高帝入關,把他廢掉,只留三章。天下平定之後,又恢復過來。然而這本是陳舊之物,不足於用。於是漢代遞有增益,其數目,共至六十篇。而又有所謂“令”及“比”,以至於後人所爲的“章句”,斷罪都可“由用”。文繁而無條理系統,奸吏遂因緣爲市,“所欲活則傳生議,所欲陷則與死比”。宣帝留心刑獄,涿郡太守鄭昌曾勸他刪定律令。後來也屢有此議,亦曾下詔實行,然而迄未能收效。
第四、秦漢的武功
秦漢之世,是我國對內統一的時代,亦是我國向外拓展的時代。中國本部的統一,完成於此時,歷代開拓的規模,也自此時定下。所以秦漢的武功,是一個亟須研究的問題。
中國的北方,緊接蒙古高原。蒙古高原是一個大草原,最適於遊牧民族居住。而遊牧民族生性好侵略,所以歷代都以防禦北族爲要務。三代以前,匈奴和漢族雜居黃河流域。蒙古高原大約無甚大民族。至秦朝初年,而匈奴以河南爲根據地。秦始皇命蒙恬把他趕掉,把河南收進來。築長城,自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這長城,大約是因山川自然之勢,將從前秦、趙、燕諸國所築的長城連接起來的。其路線全與現今的長城不同。就形勢推測,大約現在的熱、察、綏、遼寧等省都當包括在內。秦末大亂,戍邊的都自行離開,於是匈奴復入居河南。這時候,匈奴出了個人傑,便是冒頓單于。北方遊牧種族,東有東胡,西有月氏,都給匈奴所擊破。匈奴又北服丁令等國,其疆域,直達今西伯利亞南部。而因月氏的遁走,漢文帝時,匈奴又征服西域。於是長城以北,引弓之民,都歸匈奴所制馭,儼然和中國南北對立了。
漢高帝征伐匈奴,被圍於平城,七日乃解。後來用婁敬的計策,以宗室女爲單于閼氏,和他和親。這是中國曆代,以結婚姻爲和親政策之始。呂后及文、景二代,都守着和親政策。匈奴入寇,不過發兵防之而已。到武帝,才任用衛青、霍去病等,出兵征討。先收河南之地,置朔方郡。後來又屢次出兵,渡過沙漠去攻擊。匈奴自此遂弱,然而還未肯稱臣。到宣帝時,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其呼韓邪單于才入朝於漢。和呼韓邪爭鬥的郅支單于,逃到康居,爲漢西域副校尉陳湯矯制發諸國兵所攻殺,時爲公元前三六年。前漢和匈奴的競爭,到此算告一段落。呼韓邪降漢後,其初對漢很恭順。王莽時,因外交政策失宜,匈奴復叛。其時中國正值內亂,無人能去抵禦,北邊遂大受其害。後漢光武時,匈奴又內亂,分爲南北。其南單于降漢,人居西河美稷。和帝時,大將軍竇憲,出兵大破北匈奴於金微山。自此匈奴西走,輾轉入於歐洲,爲歐洲人種大遷移的引線。而南匈奴則成爲晉時五胡之一。
歷史上所用“西域”二字,其範圍廣狹,時有不同。其最初,則係指今天山南路。所謂“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則接漢,阨以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也。漢時,分爲小國三十六,其種有塞,有氐羌。大抵塞種多居國,氐羌多行國。從河西四郡開後,而漢與西域交通之孔道始開。其當南北兩道的樓蘭、車師,先給中國所征服。後來漢武帝又出兵,遠征大宛,於是西域諸國,皆震恐願臣。前60年,漢遂置西域都護,並護南北兩道。後來又置戊己校尉,屯田車師。莽末,西域反叛。匈奴乘機威服北道。而莎車王賢,亦稱霸南道。諸小國都叩玉門關,請遣子入侍,仰求中國保護。光武帝恐勞費中國,不許。明帝時,班超以三十六人,往使西域。因諸國之兵,定諸國之亂,到底克服西域,復屬於漢。直至後漢末年才絕。
羌人的居地,遍於今隴、蜀、西康、青海之境,而其居河、湟之間的,最爲強悍。漢武帝時,把他打破,置護羌校尉統領他。王莽時,以其地置西海郡。莽末,乘隙內侵。後漢時,屢次發兵討破他。至和帝時,遂復置西海郡,並夾河開列屯田,以絕其患。此後降羌散居內地的,雖然復起爲患,然而河、湟之域,則已入中國的版圖了。
東胡,大約是古代的山戎。漢初居地,在滿、蒙之間。自爲匈奴所破,乃遁保烏桓、鮮卑二山。漢武帝招致烏桓,令處上谷,右北平、漁陽、遼西、遼東五郡塞外,助漢捍禦匈奴。雖亦時有小寇,大體上總是臣服中國的。鮮卑居烏桓之北,後漢時,北匈奴西徙後,其地及餘衆均爲鮮卑所有,因此其勢大張。其大人檀石槐,轄境之廣,竟與匈奴盛時相彷彿。然檀石槐死後,闕乏統一的共主,聲勢復衰。烏桓的部落,亦頗有強盛的。後漢末年,都和袁紹相連結。袁氏敗後,曹操大破之於柳城。自此烏桓之名,不復見於史,而鮮卑至晉時,亦爲五胡之一。
朝鮮是殷時箕子之後,其初封地難考,大約自燕開遼東西后,遂居今朝鮮境內,和中國以浿水爲界。秦時,侵奪其地,國界在浿水以東。漢初復還舊境,其時燕人衛滿走出塞,請居秦所侵浿水以東之地。朝鮮王許之,滿遂發兵襲滅朝鮮。傳子至孫右渠,以公元前108年,爲漢武帝所滅,以其地爲四郡,其南之馬韓、弁韓、辰韓,總稱爲三韓,亦都臣服於漢。朝鮮雖系箕子之後,然其人民則多系貉族,貉族尚有居遼東之北的。漢武帝時,其君南閭等來降,曾以其地置蒼海郡,數年而罷。後漢時,今農安地方,有扶餘國來通貢,大約就是南閭之族。扶余至西晉時,才爲鮮卑慕容氏所滅。而其衆在半島內的,卻建立高句麗、百濟兩國。扶余之東,又有肅慎,地在今松花江流域,這就是滿族之祖。大約亦是燕開五郡時,逼逐到此的。後漢時稱爲挹婁。因爲臣服扶余,和中國無大交涉。
南方一帶,秦時所開的桂林、南海、象郡,秦亡時,龍川令趙佗據之自立,是爲南越。而勾踐之後無諸及搖,亦以率兵助諸侯滅秦故,漢初封無諸爲閩猺王,猺爲東甌王。武帝時,閩越和東甌相攻擊,武帝發兵滅閩越,徙東甌於江、淮間,乘勢遂滅南越。所謂西南夷,則當分爲兩派:夜郎、滇及邛都等,爲今之倮儸。椎結,耕田,有邑聚。其雟、昆明及徙、筰都、冉駹、白馬等,則均系氐羌。武帝亦皆闢其地爲郡縣。
第五、絲綢之路的開闢
中國人是以閉關自守著聞的。世界打成一片,是近代西洋人的事業。然則中國人的能力,不及西人了。閉關自守,是從政治言之。至於國民,初未嘗有此傾向。其未能將世界打成一片,則因前此未嘗有近代的利器,又其社會組織,與今不同,所以彼此交通不能像現代的密接。至於中國人活動的能力,則是非常之強的。如其不信,請看中國對外的交通。
中國對外的交通,由來很早。但古代,書缺有間,所以只得從兩漢時代說起。兩漢時代的對外交通,又當分爲海陸兩道。
亞洲中央的帕米爾高原是東西洋歷史的界線。自此以東,爲東方人種活動的範圍。自此以西,爲西方人種活動的範圍。而天山和印度固斯山以北,地平形坦,實爲兩種人接觸之地。當漢時,西方人種蹤跡最東的,爲烏孫,與月氏俱居祁連山北。自此以西,今伊犁河流域爲塞種。又其西爲大宛。其西北爲康居。大宛之西,嬀水流域爲大夏。又其西爲安息。更西爲條支。在亞洲之西北部的爲奄蔡。自此以西,便是歐洲的羅馬,當時所謂大秦了。漢通西域,是因月氏人引起的。漢初,月氏爲匈奴所破,西走奪居塞種之地。後來烏孫又借兵匈奴,攻破月氏。於是月氏西南走擊服大夏。漢武帝想和月氏共攻匈奴,於公元前122年,遣張騫往使。是時河西未闢,騫取道匈奴,爲其所留。久之,才逃到大宛。大宛爲發譯傳導,經康居以至大月氏。大月氏已得沃土,殊無報仇之心。張騫因此不得要領而歸。然而中國和西域的交通,卻自此開始了。當張騫在大夏時,曾見邛竹杖和蜀布,問從哪裡來的,大夏人說:是本國賈人,往市之身毒。
於是張騫說:“大夏在中國的西南一萬二千里,而身毒在大夏的東南數千裡,該去蜀不遠了。”乃遣使從蜀去尋覓身毒。北出的爲氐、筰,南出的爲嶲、昆明所阻,目的沒有達到。然而傳聞嶲、昆明之西千餘里,有乘象之國,名曰滇越。“蜀賈奸出物者或至焉。”這滇越,該是今緬甸之地。然則中印間陸路的交通,在漢代雖然阻塞,而商人和後印度半島,則早有往還了。自漢通西域以後,亞洲諸國,都有直接的交往。惟歐洲的大秦,則尚系得諸傳聞。後漢時,班超既定西域,遣部將甘英往使。甘英到條支,臨大海欲度。安息西界船人對他說:“海水大,往來逢善風,三月乃得渡。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入海人皆賚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乃不渡而還。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玳瑁。《後漢書》說:這是大秦通中國之始。226年,又有大秦賈人,來到交趾。交趾太守吳邈,遣使送詣孫權。事見《梁書·諸夷傳》。中、歐陸路相接,而其初通,卻走海道。“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也可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