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完成了大半,只有少數顏色沒有上全,不仔細看看不出來。許溫蒂將畫展在牀上,指尖輕輕地經過每一處景物,想那炊煙深處或許就是方皓雅彼時的住所吧,北風捲起雪片凌亂,洋洋灑灑地將一切景緻都覆上一層耀眼的銀白,小路被埋在雪下,雪地上蜿蜒出一行或深或淺的腳印,一名男子,低着頭,披着厚重的黑裘在雪地上艱難前行。看似尋常的畫,但是卻有疑點疏漏,明明大風大雪的天氣,爲何遠處的炊煙竟是直的?許溫蒂蹙着眉頭,將油畫換了幾個角度,忽地,腦中閃進一個念頭,許溫蒂的眉頭也豁然舒展。
原來如此。許溫蒂擡起眼光,眼中微微閃動着狡黠的光亮。天嘉競標,楚家必敗了。
收起畫稿,許溫蒂若無其事地打開房門,心情忽然大好,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上完課了?”可巧,楚梵這個時候推門出來與許溫蒂碰了個照面,前者一愣,後者已經笑着先打了聲招呼。
“你沒病吧。”楚梵飛快地打量了幾下許溫蒂,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幾分厭惡。
“讓你失望了,我好得很哪。”許溫蒂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絲毫沒有因爲楚梵的輕視而氣惱。
“你這丫頭是故意的,對不對?”楚梵歪着腦袋,神情不善。本來她就有氣,氣楚然有事情瞞着她,氣父親有事情瞞着她,今天更好,楚然跟這個野丫頭串通一氣,一大早地就派人過來接她,至於幹什麼去了,壓根兒就沒有人知道,最可氣的是派誰不好,竟然派歐陽聿,她什麼身份嘛,竟然可以讓碧海雲天的總經理親自來接,楚家上下除了大伯跟父親從沒有人享受過這樣的禮遇。
“你可以不叫我姐姐,但是丫頭這個稱呼還是留給你自己吧。”許溫蒂伸手戳了戳了楚梵的肩頭,脣角挑得高高的。這樣的舉動,讓她想起了痞氣十足的丁傲婷。對待那些不講理的人千萬不能客氣,適當的還以顏色,殺殺她們的蠻橫氣勢。
楚梵怎會想到在楚家的地盤竟然有人敢對她動手動腳,所以等她緩過神兒的時候,許溫蒂已經邁着優雅的步伐下了好幾級臺階了。
“大小姐,中午好。”上樓整理書房的傭人看見許溫蒂下來,連忙恭敬地站在牆角請許溫蒂先走。
楚梵本想發作,但礙於有人打岔,只能氣鼓鼓地咬着下脣,狠狠地剜了許溫蒂的背影一眼。心裡偷偷納悶,從前都躲着自己遠遠的人兒,今個吃了什麼不對勁兒的了,竟然顛顛地跑過來挑釁,呵,都是楚然,寵那丫頭寵大發了。一想到楚然有事避忌自己,楚梵瞪着許溫蒂的眼光不禁又狠了狠。
剛噎了楚梵,許溫蒂的心裡十分痛快。此刻蕩在鞦韆上,一邊回想着楚梵窘窘的神情,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不是笑話楚梵一點就着的脾氣,而是聯想到畫裡所指,不免覺得如此登對的兩個人,竟然在楚家裡欺上瞞下瞞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發現端倪,神馬家規嚴謹,頂着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暗地裡卻做些這種事,真不知道楚家的人是不是都迂腐到蠢笨了,嗚呼哀哉,悲催的楚老太爺!
午後,大晴的天忽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許溫蒂站在窗前,頗有興致地擺弄着窗臺上的一盆含羞草。草是楚然送的,沒辦法,許溫蒂不知道跟花結了什麼樑子,種什麼死什麼,但是,只要草擺進房裡都鬱鬱蔥蔥長得茂盛,於是乎,以許溫蒂爲中心的一定範圍內便只有草出沒了。
晚飯時候,楚萬均一直沉着臉色,連一向好脾氣的楚然都悶悶不樂,傭人換菜的時候,也沒有了往日的禮貌。楚梵瞧得出眼色,一直安靜地吃着自己的東西,偶與母親交換神色,郝麗莎也只是搖頭示意她不要言語。
哪一邊有動作了呢?許溫蒂在腦子裡分析者,餐刀下的一小塊兒牛排已經被她不知不覺地切成了碎肉。
潘紹磊應該沒那麼快,十有八九是蘇雪陽了。楚家的生意一向穩固,如果非要雞蛋裡挑骨頭,那就是海外的部分,而這一部分又恰恰是蘇雪陽的強項,先不去管他用了什麼手段,單瞧楚萬均的臉色就知道這次的損失不小啊。
叮叮。不知道是誰用餐具敲了兩下杯子,這一舉動出現在楚家的餐桌上可是十分不禮貌。許溫蒂擡起眼光,卻見敲杯子的不是別人,竟然是一直稱病的楚萬庭。
大家太專注了,竟然沒留意楚萬庭進了餐廳,不僅不聲不響的進了餐廳,還拾起桌面上的叉子敲了兩下襬在空位處的玻璃杯。
“不過是金錢上的損失而已,大家不要垂頭喪氣的。”楚萬庭的聲音悶悶的,但是精神還不錯,說完話,扯出椅子坐了下來。
沒想到他會過來用晚飯,所以沒留位置。而此刻楚萬庭隨意坐的,正是許溫蒂的對面。
一擡頭便與他打了個照面,許溫蒂微微點了下頭,沒有絲毫的訝然與不安。倒是楚梵驚訝的“啊”了一聲,將大家的目光引過去了半秒。
半秒雖短,許溫蒂卻想了很多。楚家的國內生意是楚萬庭一手打理的,由於是家族產業歷史久遠,因爲基本不會出問題,當然收支也不會有大的起伏。而楚萬均與楚然一直費心在海外生意上,近幾年更是做的如火如荼,收入比國內生意高出許多。此刻出事的是海外生意,楚萬均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估計跟董事會那些元老也鬧得很僵。
“家族生意一向看重的是信譽,金錢得失不過身外之傷,很快就會過去的。”楚萬庭難得話多,也極少談及生意場上的事,此刻說出這樣一番話,倒不太像他平常的作風了。
楚梵覺得奇怪,但是楚萬均父子卻沒表現出多大的詫異。因爲表面上,國內生意是郝麗莎與歐陽聿代爲管理,但是在大事上拍板定奪的還是楚萬庭,只是這個男人太過於韜光養晦了,所以給人造成了慣於袖手旁觀的錯覺。
許溫蒂靜靜地看着楚萬庭,如她所料,這個男人不簡單,而不簡單的男人往往不動則已,一動驚人。與此同時,她也明確了自己當下要做的,那就是趁着他未有動作之前,趕緊滅了他想要插手的念頭。
想到這兒,許溫蒂垂下眼光,將盤子裡的碎肉一點點的掃到吐司裡,再塗上一層薄薄的煉乳,這東西有多美味,沒有試過的人不會知道;就像愛情有多傷人,沒有經歷的人也不會懂得。
楚萬庭,你可準備好了?被感情傷了的疤痕下是否真的已經痊癒了?你所傷害過的人在天上等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