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這塊兒地方,魚龍混雜,多的是商賈,雜耍的,唱戲的,賣身的,要什麼有什麼。
大隱隱於世,說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翳嬋穿着杏粉色的襦裙,只帶着杏雨一人,從異域的攤販前路過,拐角進了一個小巷子。
一進了巷子,原本嘈雜的人羣,漸漸就稀落下來,走到巷子深處,更是已經空無一人。
在盡頭處一個不起眼的院子前面,翳嬋腳下一頓停下來,對着杏雨道,“敲門,三下。”
杏雨小心的應了,趕忙上前去,心中卻想着,不知道娘娘把皇上哄睡着了,孤身一人來這裡做什麼,先前不是跟隨行的侍衛說了,要去買首飾去?
“當,當,當。”雖然心中疑問,杏雨也並不敢耽擱,在宮中摸爬滾打這些時間來,她所學會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閉嘴。
三下之後,門內並沒有迴應。
翳嬋卻鮮見的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反而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來,“再敲三下。”
杏雨聞言,心中愈發疑問,卻也老老實實的照做,“當,當,當。”
許是這兒沒人?
杏雨想了想,要不要勸娘娘回去,這時門內卻出現了一個小童問話的聲音,“什麼人?做什麼呢?”
翳嬋聽了小童清脆的聲音,推開杏雨往前走了兩步,輕聲道,“不知是何人,更不知做何事。”
翳嬋話音才落,木門就從裡面打開,一個男人躬身立在那裡,半點不見小童的樣子,口中道,“參見娘娘。”
杏雨聞言驚訝的擡起頭,對上男人的視線又很快收斂回來,心中卻滿是壓抑,這已經及冠的男人,怎的竟是小童的聲音?
翳嬋沒放過杏雨的表情,但事情即將成了,心中也高興,並沒有苛責她,反而解釋道,“他會幾種聲音,不足爲奇。”
說着又轉身對男人道,“今日做的不錯,人可來了?”
“回娘娘,人來了,就在院中。”男人躬身拱手道。
翳嬋聽了,嘴邊的笑意更深,揮揮手叫人下去了,直奔着院中去。
一邊兒走着,杏雨才發現,原來這竟是一個院子的後門,再往前走失院中,院子前面還有個正門在。
過了一道門,翳嬋未語先笑,口中道,“文大人好興致。”
此時院中正坐着一個身着靛青色便服的人,坐在石桌旁,手中輕巧的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往嘴邊送去,可不就是昨日杏雨送信的文大人。
杏雨見了真人,這才知道,原來昨日娘娘叫她去送信是爲了約人相見,當下更不敢多動,只心思卻控制不動的亂想起來。
那頭翳嬋已經含着笑走到石桌旁,不見外的坐下來。
見文大人並不答她的話,翳嬋也並不見怪,只似笑非笑的盯着人瞧,直把人盯得發毛。
文大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見翳嬋沒有說話的意思,沉聲道,“不知娘娘請臣來有何事?”
這事兒文大人昨日就思索了許久,他只在宮宴上見過這嬋妃娘娘兩面,實在沒有過多的交集,不知這娘娘斗膽私自送了信來是
什麼意思。
他原本想着不來的,但從夫人口中對這嬋妃娘娘記仇的性子也有了個感官,只怕到時候更要被算計,倒不如明面上來聞一聞,到底如何應對,主動權還在他手中。
翳嬋見他直言不諱,也不耐煩多繞圈子。
若是無事,她還可以和這據說在朝中很有威望的文大人討價還價一番,可現如今,邢墨琂被她偷偷餵了藥睡着,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醒過來,雖說是着了藉口纔出來的,可到時候邢墨琂若是找不到她的人,總歸不好,還是速戰速決來的方便。
當下就也跟着道,“今日冒昧請文大人來,是在是本宮有一要事相求。”
她話語中姿態放得低,面色卻並沒與求人的意思。
文大人也看的明白,卻不多說,只問道,“娘娘所言嚴重了,不知所謂何事?”
翳嬋看了他一眼,手指拿捏着桌邊,口中道,“本宮成日在宮裡住着,發現啊,自從楚後死了,宮中的妃嬪愈發無法無邊了。”
說着,還用眼睛覷着文大人。
文大人浸淫官場多年,一聽她話頭如此,心中就大概有了算計,又聽她直言生死,對先後半分恭敬沒有,心思就活動起來。
雖然心中有數,卻又並不點破,只不輕不重的應了句,等着翳嬋往後說。
翳嬋見她並不接自己的話茬,揚起的脣角收斂了幾分,暗道好你個老油條,非得本宮將話說全不是?
可她又着實那外臣沒什麼辦法,只得更加直白的繼續道,“本宮覺得,這皇宮裡是時候再需要一個皇后了。”
說完,不等文大人有所反應,眼睛就直直的盯着他。
文大人斂眉垂首,並不看他,心中卻道果然如此,這嬋妃啊,是被晾的久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當皇后,掌大權了。
可有句話她卻說得沒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宮中也斷然不可一日無後。
只這人選嘛……
文大人看了眼坐在對面翳嬋,心中搖了搖頭。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也無需再遮遮掩掩的,文大人乾脆問道,“想來娘娘宣臣來不止這事兒,不知娘娘想讓老臣做些什麼?”
翳嬋聽此,心中頓覺有機會,趕緊道,“遞摺子,求皇上立後。”
立她翳嬋爲後!
最後半句話,翳嬋沒說出口,只一雙眼睛裡,已經盡數將這心思流露出來,若是聰明人,自然是懂得。
而翳嬋,恰好認定對面的文大人就是不可多得的聰明人。
進文大人不說話,翳嬋又擺出自己的籌碼來,面上漫不經心的擺弄着自己的裙角道,“如今皇上只有一個兒子,也是因爲這,才當上了太子,可他母后卻已經去了,太子又年齡小,說句不好聽的,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
翳嬋的話只說了一半兒,可在場的人就連杏雨都聽明白了。
可不是,如今皇上只有太子一個孩子,又沒了母后,雖然現在在鎮南王府暫時居住着,還算安全,可日後就保不齊了,畢竟皇上的哪個妃嬪都不是省油的燈。
更何況,若是太子日日
都呆在鎮南王府裡,那時候,太子到底算是皇上的兒子?還是鎮南王的兒子?
縱然流的血是皇上的,可皇上還會待見他?
杏雨都能想到的事兒,文大人自然想的更加通透,他隱隱覺得,縱然這太子日後無事,嬋妃也會製造些事端出來。
見文大人低着頭,翳嬋又道,“宮中的規矩,立嫡不立長,想來文大人必定是知道的。”
嫡子繼承家業,繼承爵位,是天下的規矩,不論是百姓還是官宦,盡數如此,宮中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那非嫡長子的很得寵愛,但也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可在皇家,皇后生的就是嫡子,如果想要跟現如今的太子,在身份上一較高低,那自然就得是新皇后的兒子才成。
如此一想,文大人眼中流露出一抹驚訝來,又很快的掩飾過去,這才擡頭看向翳嬋,“娘娘這話的意思是?”
翳嬋看她一眼,隨口道,“不過是字面的意思。”
可那雙纖長嫩白的細手,卻輕輕柔柔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也流露出一片慈愛的樣貌。
文大人看着愈發驚奇,卻又不敢全然信她,只掩飾的端起茶杯來。
翳嬋見他這樣子,知曉魚是要上鉤了,一時間也不着急,只撫摸着肚子的動作卻越發輕柔小心。
杏雨站在翳嬋身後不近的地方,又是背後,看不清晰翳嬋的動作,只想着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才一時揉起來。
若是如此,此時有外人在,又是朝中的大臣,娘娘定是不好說,可回去後,受罰的總歸是他們這些下人。
想到這些,杏雨不由小跑着湊到翳嬋身邊,大着膽子小聲道,“娘娘可是肚子不舒服?奴婢給您尋個軟墊兒來?”
翳嬋聽了看了眼杏雨,見她並沒有多餘的表情,知道是被誤會了,可也並不解釋,只看了眼仍舊低着頭的文大人,故意放大聲音的淡淡道,“無妨,太醫說了不可久坐貪涼,本宮只做了一會兒,肚子不礙事兒。”
她這話說的模棱兩可,杏雨聽她沒事兒鬆了口氣又站回去,文大人聽了卻是心中提起一口氣來,七上八下的不消停。
等了許久,也不見文大人再出言,翳嬋心中已經將其狠狠罵了一番,一時間也不好直接點名,只徐徐道,“我先前一直想着啊,這人活着做那麼多事兒是爲什麼?如今突然想到,還不是爲了那幾個字,福澤後代,世代綿延。”
說着停下來,明明白白的問道,“文大人可懂我的意思?”
意思自然是懂的,但是真是假還是個未知。
文大人放下車茶杯擡起頭,第一次直接看過去,撞進翳嬋的眸子裡。
他在其中,竟然看到了不亞於男人的野心,像一頭不知滿足的狼的眸子。
文大人心中一寒,直接道,“臣駑鈍,還請娘娘直言。”
翳嬋見他如此,心中有氣,卻也發泄不出,乾脆沉聲道,“這兩日肚子疼,總想吐,本宮尋了太醫院的太醫來,你猜他如何說?”
翳嬋一字一句道,“好不好笑,他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