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京城。
明明雪後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燦爛起來,帶着一股子冬日裡頭難得出現的暖意,和向上的朝氣。
連日來的積雪,都已經開始融化,只留下被踩的結實頑固的那一部分,也泛起了水跡。
穆雲杳站在窗口,看着刺眼的眼光,難受的眯了眯眼睛。
“今日怎的這樣冷!”穆雲杳無意識的嘆了不知道第幾口氣,伸手將眼前的窗子關上,將刺眼的讓人難受的陽光盡數關在了外頭。
“小姐?”靈樞和素問兩個,聽了這話奇怪的看過去,“今天怎麼會冷呢?分明就是入冬以來最暖和的一天了!”
素問也跟着附和,“小姐知道,奴婢一向是怕冷的,可今天卻少穿了一件夾衣,才覺得正好。”
穆雲杳聽了二人的話,只是擡眼皮看了一眼,一直蹙着的眉頭卻像是溝壑分明的小山一樣,沒有絲毫鬆懈的意思。
她又不是傻的,連日來終於出現的太陽,和體表可感的溫度,無一不在提示着這是入冬以來最暖和的一天。
可不知爲何,她一點兒都感受不到暖意。
相反的,反而從心底一點兒一點兒的往外冒着寒氣,凍得人心肝兒都跟着發顫。
穆雲杳搖搖頭,乾脆直接把靈樞素問兩人趕了出去。
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一呆就是一個上午。
“小姐,該用飯了。”
素問不知道穆雲杳一個人在屋中做了什麼,雖然擔心,可每每想到穆雲杳早間的神色,和奇怪的喟嘆,就不敢進去問問看看。
到了用午飯的時候,才和靈樞小米幾人商量着,藉着進來喚穆雲杳用飯的機會,看看小姐到底是怎麼樣了。
好在穆雲杳只是一個人坐在牀上發呆,素問不由鬆了一口氣。
她卻不知,穆雲杳心中早就因爲沒來由的寒意和心悸,纏繞成了一堆亂麻,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小姐?”見穆雲杳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話,素問不由小心翼翼的喚了句。
“嗯?”穆雲杳這才側過頭來,一臉茫然不知所謂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素問,“你怎的進來了?”
素問嘆口氣,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覺得穆雲杳這出神也太離譜了些,“小姐,奴婢是來叫您用飯的。”
說着,素問終究是不放心的道,“小姐,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宣御醫來瞧一瞧?”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穆雲杳下意識的點點頭,手也不自覺的放到了自己的心口,“這裡不舒服,壓得很難受。”
她吶吶又輕忽的聲音,和出神的表情,讓素問唬了一跳,當下也沒了素日的沉穩,“小姐。您心臟不舒服?奴婢這就叫人去宣太醫,您先坐着歇着。”
說着,素問就迅速的起身,往門口走去,口中高喊着,“來人!來人!”
“素問!”穆雲杳聽了這話才真正反應過來,“別叫人了,我沒事兒。”
素問腳下一頓,轉身看着穆雲杳,卻沒有聽她的話走回來,“小姐您方纔還說心臟不舒服,讓奴婢去找太醫看看,怎的又沒事兒了?”
穆雲杳苦笑一聲,極爲認真的搖搖頭,“我真的沒事。”
這……
素問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聽門口傳來疾風的聲音,“穆小姐?方纔屬下聽到有人喊叫,可是發生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屬下做什麼?”
聽見素問喊叫聲音就趕過來的疾風,如今正站在門口,臉上也滿是緊張的表情。
心裡都要落下冷汗來,要是穆小姐有了什麼事兒,別說是他,就是他的兄弟和與他交好的人,王爺都不會放過!
穆雲杳在屋中聽了疾風的聲音,卻是眼神一亮,先對素問道,“你且下去吧,我沒事兒,你叫靈樞去雍明宮看看,皇上是否用飯了,讓他好好休息,今日莫要再來回跑了。”
素問見狀,只得領命下去。
出了門口,正對上疾風,疾風詢問的看過去,素問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穆雲杳到底是如何了,便又嘆口氣,按照穆雲杳的吩咐去了。
穆雲杳這才坐直了些,對着門口道,“疾風,進來吧。”
疾風聽了這話,不敢耽擱絲毫,當下就推門進去,又謹遵着邢墨珩出征前的吩咐,大略將穆雲杳打量了下,見她似乎除了臉色蒼白些,確實沒有什麼事,才稍微放了心,“小姐您有事吩咐?”
穆雲杳點點頭,直挺挺的盯着疾風,“邢墨珩的信可是到了?”
疾風聽了這話一愣,下意識的搖搖頭。
西關和京城畢竟還有些距離,走最快的棧道,有事天氣好的情況下,兩三日才能到一封信。
可這兩日天氣本就不好,原本通信就要不方便些,更何況,王爺的信,昨日不是纔到了一封?
“穆小姐,您是不是記差了?”疾風小心的試探着,“王爺的信不是昨日便給您了?”
“昨日?”穆雲杳看了眼自己的信匣子,點點頭。
就在疾風要舒口氣的時候,卻又見她突然再次擡頭,“可是今天的呢?”
今天的?
疾風不知道穆雲杳這是怎麼了,不由奇怪的看過去。
每每王爺和穆小姐通信,都是兩三日一封。
王爺那頭寫了信來,穆小姐回覆了馬上送回去,王爺看了再回復過來……
如此往復,基本上已經有了定律。
穆小姐這次的回信昨日才寄了出去,今天怎麼會有王爺的回信?
見疾風不說話,穆雲杳也終於反應過來,卻是搖搖頭,不自覺的又看向窗外。
可窗戶正關着,是她親手關起來的。
不知道爲何,穆雲杳一時間竟然有些恨那一扇無辜的窗子了。
似乎是這閉上的窗子,阻隔了她與邢墨珩的往來,叫她與邢墨珩……天人永隔……
沒錯,是天人永隔。
這一個凌亂又晦氣的心思不知道是爲何起來的,卻像是洪水猛獸一樣,席捲了穆雲杳的心臟,帶來疼痛又緊縮的敲擊,一下一下,不停不息。
疾風瞧着穆雲杳的神色不對勁兒,不由也擔心道,“穆小姐,您今日是不是不舒服?”
穆雲杳搖搖頭,又點點頭,半晌無聲。
就在疾風等了好一會兒,以爲自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話的時候,穆雲杳卻突然擡起頭來,似是有些失神道,“昨日他說了這兩日怕是就要開戰了,我這一個半天,
心裡就沒消停過,總覺得……”
後面那頗爲不吉利的話穆雲杳沒有說出口,緊緊的閉上了嘴,生怕自己發出的任何一個音節,或許就成了日後後悔的讖言。
原來穆小姐是在擔心這事,疾風明白過來,不由笑笑,“穆小姐,王爺怎麼會是那麼容易打敗的人,若是如此,王爺的威名怎麼會這樣響亮?”
穆雲杳聽了又是無話,道理她又如何不明白,可縱然是心中比誰都清楚邢墨珩的實力,擔心卻是一分都不少的。
看穆雲杳不說話,疾風覷着她的臉色,不由嘆口氣。
心道果然穆小姐與王爺是情深不成,不過纔是開始,穆小姐就已經擔憂成了這副模樣,若是王爺知道了,不知道是該高興穆小姐關心他,還是該生氣穆小姐不信任他。
既然得了主子的命令,疾風便盡職盡責的再接再厲道,“穆小姐,就王爺信中所說,這兩日該是打起來,你若是還不放心,不如等兩日看看王爺的信再說?”
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感受着心中不平的跳動,穆雲杳皺着眉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但願他一切都好。”
穆雲杳看了疾風一眼,又再三叮囑,“不論如何,若是有了信件,或是有了任何人傳來的西關的消息,你便片刻不停的來找我。”
疾風點點頭,“謹遵穆小姐吩咐。”
擺擺手讓疾風下去,穆雲杳一個人坐在略顯空曠的牀上,心中的忐忑沒有因爲這一番佈置減去分毫,仍舊是不上不下的。
被人時時惦記着的西關,卻是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國不可一日無君,同理,軍中不可一日無將領。
而作爲全軍主心骨的邢墨珩,卻正虛弱的躺在主軍帳的榻上。
心誠則靈,或許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能夠讓心有靈犀,心靈相通的人,互相感召。
穆雲杳莫名的,突如其來的心悸,不是沒有緣由的。
麟炎國不愧是一個宗教信仰極爲普遍的國家,有着各種的巫術,與之相輔相成的,必然是亂七八糟,說不上名諱的毒藥毒蠱。
趙一銘和楚天闊雖然不是數一數二的大夫,但醫術也已經在衆多杏林高手之上了。
趙一銘更是與穆雲杳有異曲同工之處,並不拘泥於傳統的書籍和技法,若是有用,什麼也不忌諱。
可對於邢墨珩所中之毒,兩人仍舊是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後心口的劍傷,本就又深又重,再加上全然沒有任何端倪的毒藥,讓二人想破了腦袋。
此外,如何安撫軍中的兵士,也是個十足十的難題。
“怎麼不見王爺?”一個正吃得歡實的將軍擡頭問道。
楚天闊一愣,一根直腸子瞬間就沒了話。
就是爲了不讓大家起疑,所以他們纔出來,可這個時候,卻又不知如何應對纔好。
趙一銘見狀,對着身側原本交談的人拱了拱酒杯,走到楚天闊身邊解圍道,“王爺勇往直前,在殺敵的第一陣線,今日實在是累了,先歇息了。”
“王爺果然軍中豪傑啊!”那位將軍感嘆一句。
過後,楚天闊和趙一銘對視一眼,相顧搖搖頭,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