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墨珩才只聽了穆雲杳一句“來了”,就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高臺上敬酒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回了自己的位子,是以又零落下來,除了幾個服侍的太監,就剩下邢墨琂和翳嬋兩人坐在上頭。
不過邢墨琂的面色卻是不太對勁……
邢墨珩看着邢墨琂有些青白的臉色,和緊皺着的眉頭,微弓的身子,心下就已經有些明白過來。
轉頭看着穆雲杳,“推波助瀾?”
穆雲杳點點頭,“無關大礙,不過是他提前發作下,也好叫衆人和他自己看明白,免得一個皇上,還要幫那不知名的粗人養孩子。”
邢墨珩點頭,眸色也深沉起來。
若是翳嬋與那不知名的野種養在邢墨琂的身邊兒,還作爲天羽國的堂堂皇子,日後叫人發現了,實在是要讓人笑掉大牙,天羽國的威名也不復存在。
“無論如何,不管這孩子是生是死,卻是不能充作皇上的孩子樣的,如若不然,日後宮中的混亂,如今就可見了。”
穆雲杳深以爲然,“若說是孩子是無辜的,可這無辜的孩子若是長在了宮中,日後長成了,卻要傷害更多無辜的人,是以翳嬋的問題,不論是私人恩怨,還是家國之情,定然是要早早解決的。”
事實上,穆雲杳並不認爲翳嬋會將一個孩子教成很好的樣子,不論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人之初,性本惡,翳嬋都沒有以身作則的能力,將一個孩子教導好,規範好。
邢墨珩自然也深以爲如此,二人都不做聲的看着,臺上的邢墨琂面色越發青白起來。
看到邢墨琂已經難以自制的抱着手臂顫抖着,臺下的衆人也似乎也已經看出邢墨琂的不對勁兒來,都轉頭交頭接耳的往臺上看着,卻又不敢往上頭走。
翳嬋終於瞧出了邢墨琂的不對勁兒,趕緊放下手中餐食,轉身扶住搖搖欲墜的邢墨琂,滿臉驚懼,“皇上!皇上您怎麼了?啊?皇上您別嚇臣妾啊!”
翳嬋看着這樣的邢墨琂,雖然心中並不是擔心他這個人,可卻是擔心自己的位置還沒穩當,邢墨琂就出了問題。
邢墨琂被翳嬋攙扶着,才坐的的直了,身子卻已經難受的弓着,“朕,朕的寒症似乎發作了,宣,宣太醫。”
翳嬋對邢墨琂打小兒就有的寒症也是早有耳聞,這時候聽了,一時間也沒有別的想法,趕緊高聲喊人,“宣太醫!宣太醫!”
聽了翳嬋這話,下面的人才是真的亂了起來,你推我搡的擠着往前,卻又怕擔上什麼罪名不敢動彈。
還是翳嬋眼尖 ,轉頭的時候就看到圈子外頭正陰沉着臉往過擠的楚之鶴,趕緊對李忠指着他道,“去!去!去將楚太醫請過來!”
見李忠帶着兩個侍衛點點頭下去了,翳嬋心中才覺得稍微平緩了些。
好在楚之鶴還在場,雖然她不待見楚家人,對楚之鶴也厭惡的很,可這楚之鶴卻是個古板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醫術也說的過去,此刻於邢墨琂的情況來看,叫他來瞧是最合適不過的。
終歸都是高門大戶的人,見李忠帶着侍衛下
去請楚之鶴,衆人紛紛讓出了位置,這才叫在後頭已經滿頭大汗的楚之鶴得以衝了出來,趕緊跟着李忠往臺上走。
一見邢墨琂的樣子,楚之鶴就叫不好,“皇上這周身輕微顫抖,卻是綿延不絕之事,可是發了體寒之症?”
邢墨琂牙齒顫抖着說不出話來,翳嬋點點頭,“皇上方纔是這麼說,楚太醫且看看如今有什麼法子!”
楚之鶴點點頭,摸着邢墨琂的脈象皺起了眉頭。
衆人看着他皺着眉頭的樣子,心中也不由跟着擔憂起來。
這天羽國雖然如今還是強盛,可也不是全然沒有對手的。
南邊兒的麟炎國,北邊兒的蠻荒,可都對着天羽國的豐富物產虎視眈眈。
若是這個時候皇上出了什麼叉子,太子又只是個八歲的幼*童,外患加身,天羽國不知道還要陷入怎樣的水深火熱當中。
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這朝中唯一能夠擔起事兒的,也只能是鎮南王了。
因而,有些人就不由把目光放到了邢墨珩的身上。
邢墨珩,以及與他站在一起的翳嬋,自然是有所察覺的,二人卻都坦然的站着,絲毫不去管那些或是疑問或是打量的目光。
一雙眼睛只看着臺上的邢墨琂,他二人自然知道,穆雲杳方纔下的藥很有分寸,不過是爲了引出邢墨琂不能有子嗣的體寒之症,自然沒有什麼性命問題。
對於穆雲杳的醫術,邢墨珩篤信不已。
臺上正把脈的楚之鶴卻是不知道這些緣由,他有些驚訝道,“皇上此時的脈象卻是有些……”
“有些什麼?”翳嬋趕緊追問道。
楚之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翳嬋,搖搖頭,並不敢確定心中那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又怕是自己出了什麼叉子,只道,“皇上此時的脈象,卻是有些混亂不明的。”
說着楚之鶴就又將手搭在了邢墨琂的手腕上,十分投入的分析起脈搏來。
穆雲杳在下頭看着,面上露出一抹笑來,“他發現了。”
邢墨珩看了眼楚之鶴的樣子,見他雖然是沉浸在把脈當中,可額頭卻冒出兩滴汗來,若非是什麼讓他極爲緊張的結果,行醫多年見多識廣的楚之鶴,卻是不會這個樣子。
如此看來,能夠讓曾經做過國丈的楚之鶴露出這樣的表情,自然只能是邢墨琂無法再擁有子嗣的結論。
“楚太醫可會說出來?”
“他會的。”
雖然是肯定的聲音,穆雲杳卻帶着兩分嘲諷的意思在裡頭,“可以爲了捕風捉影的事情,與親生女兒一刀兩斷恩斷義絕,怎麼會在意一個外姓之人?”
邢墨珩聽了不由有些擔心穆雲杳的情緒,暗罵自己多嘴,卻聽穆雲杳又道,“不過,我瞧着楚太醫該是會找準了機會才說出來。”
聽穆雲杳說的是“楚太醫”三個字,可見她已經對楚之鶴沒有了什麼親人的感情,邢墨珩不在意楚之鶴說不說,若是這個機會過去了,縱然麻煩了些,自然還可以製造別的機會,他更擔憂的是穆雲杳的難過。
見穆雲杳確實不在意,
邢墨珩還是抓住了她的手,給予無聲又寬厚的安慰,口中才問道,“找準了機會?”
“沒錯,”穆雲杳點點頭,“楚太醫是個最爲古板的性子,一點兒新的事兒在他那裡就是極爲出格的,一切事情定然要遵循古訓和先賢的教導,一個新鮮的救人法子都不能容忍,何況是一朝皇后懷了別人的孩子?”
“不過,”穆雲杳轉而又道,“楚太醫是個古板的人,卻不是個古板的傻子,如今皇上正是緊急的時候,只有翳嬋這個疑似與別人私通的新皇后是掌權的人,他自然不可能這個事就就說出自己的懷疑來,非但不能正視聽,反而可能被翳嬋一句污衊就毀了。”
“那他會是如何?”邢墨珩見穆雲杳分析的頭頭是道不由也來了興趣,“等皇上清醒了能主事兒了,可就找到了恰好的時機?”
“你真沒勁。”穆雲杳到嘴邊的“聰明”二字,轉了個圈兒,就成了這個樣子。
邢墨珩卻是不在意,穆雲杳真實的感受如何,他自然知道。
不老實的捏了捏穆雲杳的手指尖兒,口中道,“夫子快說,學生求知若渴。”
穆雲杳後肘嫺熟的往後一撤,恰好搭在邢墨珩的腰上,那動作,可見是極爲熟練的。
卻還是忍不住道,“你且看着,楚太醫定然會找個機會先給皇上用了穩定的藥,再趁着大夥兒都在,皇上又清醒,將這大逆不道的事情抖摟出來。”
“如此,翳嬋若是出了問題,倒是楚太醫的功勞了。”邢墨珩看着穆雲杳,眼中帶着一抹探尋。
穆雲杳暗叫他聰明,自己確實想過,既然這事情誰都可以做,不如就叫楚之鶴撿了這便宜,一來也算是立了功,二來麼,也是他的性格,正適合做這樣的事情萬無一失。
口中卻不願意承認,穆雲杳隨意道,“這也是雙面的事情,雖說是立了功,可也算是當面揭穿了皇后的醜事,讓皇上失了面子,雖然少不了賞賜,可在皇上那兒也討不了什麼好去。”
邢墨珩見穆雲杳辯解的可愛樣子,只覺得心中癢癢的。
這樣的穆雲杳,實在是讓人心都爲她傾斜了。
穆雲杳見他似乎又是露出了笑意,不由懊惱的戳了戳,示意他好好的去看臺上。
臺上,果然,楚之鶴再次收了手,卻沒有直接說出什麼明顯的話來,只是道,“打皇上小的時候,臣就爲皇上治療這體寒之症了,如今瞧着,還是先用了藥纔好。”
說完也不等別人做什麼,自己就從隨身攜帶的藥箱子裡拿了邢墨琂慣常用的藥丸子,不假人手,直接給邢墨琂餵了進去。
翳嬋在一旁看着,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在裡頭,可卻又找不到具體的問題,一時間只覺得是因爲太過擔心邢墨琂會有什麼問題,心中才會如此不上不下的忐忑不已。
衆人見楚之鶴給邢墨琂餵了藥,心中有些放心,卻仍舊不敢錯眼的看着邢墨琂。
果然,片刻後,邢墨琂不再顫抖,整個人都有了精神,撐着椅子坐起來,開口仍舊有些虛弱的問道,“朕這是怎麼了?怎的體寒之症就突然發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