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最終還是打消了前去‘觀禮’的念頭,但又爲自己穿越一次未能親身體會下拜訪老丈人家感到些遺憾,畢竟他作爲皇帝前往臣子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這種省親,他記的《紅樓夢》中的賈貴妃只是回家半日就將賈府上下折騰的雞飛狗跳,足足準備了一年的時間才成行,且耗費資財無數,即便吳家家底兒再厚也得被折騰的傾家蕩產。
這邊的審訊暫時告一段落,趙昺卻也不願意回宮,便讓鄭虎臣自去休息,他則翻看昨夜的審訊筆錄,盤恆了半日,在都統府用了午膳才起駕回去。而此刻請期典禮已經結束,使者業已回稟太后離宮了,喧鬧多時的宮禁又恢復了平靜。
“王德,這是在作甚?”趙昺從西華門入宮,轉過文德殿,行至載忻堂時發現這裡停放着諸多箱籠,一羣小黃門在王德的指揮下正在搬運,顯得有些混亂,他叫過其問道。
“官家,這皆是吳家送來的嫁妝,小的正使人佈置到殿中!”王德躬身施禮道。
“哦,還有陪嫁?”趙昺有些納悶道。因爲原北宮的寢殿被改作了文德殿,而皇帝的洞房就沒有了,於是就將原來高宗皇帝用於宴飲的載忻堂改作了寢殿,作爲大婚之用,也就成了他的新房。不過與民間新房就是洞房的習俗不一樣,皇帝結婚的洞房並不在自己的寢室內,並沒有固定的洞房,一般會在舉行儀式的地方先找個房間臨時用用。
“官家,鄉間小戶人家嫁女尚皆有陪嫁之物,況且是嫁入皇家,自然也要備份嫁資了。”王德見小皇帝一臉懵懂的樣子,笑着解釋道。
“如此說來,朕還能收回點成本了!”趙昺一直以爲自己的婚姻就是筆政治加金錢的買賣,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有驚喜,立刻陰轉晴道。
“官家,唉……”王德聽了卻是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卻暗道小皇帝還是對於這樁婚事耿耿於懷,將來皇后有苦頭吃了,而自己以後的日子也會‘無比精彩’。
“吳家都配送了些什麼東西?”趙昺卻沒有聽到王德的嘆氣聲,而是頗有興致地問道。
“哦,官家這是禮單!”王德趕緊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雙手遞上。
“看它作甚,走,進去看看!”趙昺撥開王德,擡腿向寢宮走去。
“官家慢些,殿裡還未佈置好呢?”王德再嘆口氣,小皇帝真將婚事當買賣了,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其已經擡步向殿裡走去。他只能叫過劉靈盯着,自己小跑着追了上去。
“唉,沒想到皇家辦喜事也不能免俗啊!”趙昺還是頭一次來自己的新房,只見門口樹立着一座大紅鑲金的木影壁,殿中亦是以大紅爲主,地上鋪着紅毯,牆壁也皆是用紅漆塗抹,又懸掛着的紅色帷幔,兩邊擺放着燈臺,想這裡便是舉行大典的地方了,可他看過後卻與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略感失望的嘆口氣道。
“官家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小的立刻讓他們重新佈置。”見小皇帝不大滿意,王德趕緊相詢道。
“算了吧,勞民傷財,不必折騰了!”趙昺擺擺手道。
“官家,這裡還沒有完全佈置好,門上還沒有貼囍,亦未懸掛喜聯,屆時殿中還要懸掛起宮燈,再陳設上些擺件,便又是不同了。”王德小心地介紹道。
“這裡便是洞房了?”趙昺信馬由繮的在殿中邊走邊看,行至殿東的暖閣,但見門前懸吊着一盞囍字大宮燈,鎏金色的大紅門上有粘金瀝粉的雙喜字,洞房外東側過道里各豎立一座紅鑲金色木影壁,有點像迴避牌的意思,他指指道。
“官家說的不錯!”王德邊說邊在前引路道。
“嗯!”趙昺嗯了聲隨後進了屋,這是爲敞兩間的大屋,東面靠牆佈置着寶座,兩邊有紅木屏風相隔。左手邊佈置着軟榻,上面擺放着茶具,桌几上放着些金、玉擺件,應算是休閒之所;右手邊則擺放書桌、豎着書隔,桌上是文房四寶及燈臺,應該是他的辦公、讀書的地方。
西北角擺放的則是雕龍繪鳳的喜牀,牀上鋪着紅緞龍鳳褥墊,擺放着明黃緞和硃紅綵緞的喜被、喜枕,圖案漂亮,繡工精細。牀前掛着繡有百多個形態各異的孩童的‘百子帳’,牀頭懸掛大紅緞繡龍鳳雙喜的牀幔,帝王之家也希望多子多福嗎!而其它地方則擺放着傢俱,無非就是什麼梳妝檯、百寶櫃、擱物架,花花草草之類盆架等等。
趙昺的心思卻不是在是否氣派上,而是在隱秘性上。他算是知道了,皇帝睡覺從來不是一個人一屋的,那是有人伺候着,牀前有侍女陪着,門邊有輪值的宮女候着,門外還有小黃門等着招呼。想必娶了媳婦也會如此,伺候的人不會少,只會更多。想想自己在牀上快活,邊上有幫人圍觀,還不待買門票、刷禮物的,那是何等的尷尬。不知道其他皇帝反應如何,反正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官家,這牀如何,可還滿意?”眼見小皇帝一竄跳到了牀上,仰面躺下,王德笑着問道。
“牀是夠大,但是太過軟了!”趙昺在牀上扭動了幾下身子言道。他看過了稍稍放了心,周邊不僅有屏障阻隔,牀的四周還有重重帷幔相隔,隱秘性還是不錯的,想要偷窺是不可能的,但是隔音效果肯定不好,讓他不大滿意。
“官家,規矩如此,也只能忍忍了!”王德聽了也只能苦笑,小皇帝向來是睡硬板牀,上面鋪着一張薄羊毛氈子,蓋着一牀軍被,與軍中士兵的寢具相同。可嫁進宮中的哪位不是千斤小姐,家裡寶貝兒似的養着,別說她們嬌嫩的身子,就是自己睡一宿都覺得硌的骨頭疼。
“不行,朕若是睡這種牀,非得將骨頭睡軟了,以後出征風餐露宿又如何,一定要換掉!”趙昺翻身下牀搖着頭道。
“官家,這如何使得,總歸只要在這裡呆上一個月,忍忍就過去了!”王德趕緊勸道。
“哼,這規矩得改。當年咱們四處逃難,後來又征戰不止,還不是走到哪裡睡在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舒服,能好好躺下睡一覺都覺的是享受了,以後出門難道還搬着牀四處走?”趙昺冷哼一聲道。
“是,小的記下了!”王德知道這時候不能再勸,否則與小皇帝的脾氣當下就得讓人將這些東西搬出去,只能先答應下來。
“走吧,咱們看看皇后的嫁妝去!”趙昺轉完了又想起了剛剛的事兒道。
“官家,物品剛剛運到宮中,還未檢點,待安置好了之後再看不遲。”王德臉色卻是一變道,心想這孩子怎麼還未忘了這碼子事兒呢。
“今日得空,否者不定哪天了。”趙昺覺得王德有些怪,卻也沒多想,笑着說道。
“是了!”王德也只能遵命,領着其往外走,而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嚇,吳家夠有錢的,嫁妝不少啊!”這時物品都搬進了大殿,擺的滿滿當當,趙昺一過眼兒,估計有百來擡,劉靈正指揮着小黃門分門別類的或是擺放,或是暫時收起,他有些興奮地道。
“是啊,是啊!”王德在旁含糊地答道。
“這裡是什麼?”趙昺走到近前隨手掀開個箱子,發現裡邊放着幾件玉器,他伸手拿出一個玉瓶把玩,可臉上的笑容很快不見了,滿是疑惑地道。
“玉瓶啊!”王德回答道。
“屁話,朕不知道這是玉瓶嗎?”趙昺罵了句道,“朕是問這瓶子出自何處?”
“官家,小的如何知道,還是待皇后入宮後官家親問吧!”王德嬉笑着道。
“混賬話,這玉瓶分明是出自宮中的將作監,怎生到了吳家?”趙昺卻沒開玩笑的意思,厲聲道。
“這……”王德張口結舌的吭哧了兩下也沒答上來。
“到底怎麼回事,吳家如何得到宮中所出的御製之物?”趙昺見狀知道其中必有隱情,又連續開了幾個箱子,發現其中物品無論是金銀器,還是漆盒、配飾皆留有宮中御製的標記,他大怒道。
“官家息怒,待小的稟告!”王德見狀已知瞞不住了,小皇帝對於機巧器物最爲擅長,一看就知道工匠水平如何,即便不是打着御製標誌,也能看得出來。
“快說!”趙昺厲聲道。
“你們先下去吧!”王德轉身衝殿上的內侍、宮女揮揮手讓他們退下,待殿上無人後才言道,“官家,其實皇后的嫁妝皆是宮中之物,也是出自內府之財……”
原來皇后的嫁妝不像一般人家嫁女兒,由女方家來置辦嫁妝,皇后的嫁妝是由朝廷統一籌辦的。裁定好嫁妝的清單後,要開始採辦皇后嫁妝了。皇后妝奩的採購有“內辦”與“外辦”兩種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襪、珠寶首飾類是由內省來籌辦,交由宮中在京的所屬繡坊、織坊和匠作製造;而另外一些衣物等紡織品和木器、皮張、玉石、珍珠等則由“外辦”來籌辦,“外辦”即分交各州府地方機構籌辦。
而趙昺也明白了爲何朝廷要讓市舶司調撥銀錢了,他們油水厚,又設置在商貿繁華之地,採買、製造方便。但是也非所有的地方都是如其那樣富裕,額外增加的負擔只能通過增加賦稅來消化,無形中等於加重了百姓的負擔,所以說皇后的嫁妝,全部是用老百姓的血汗錢準備的,卻非是出自吳家個人所有。
“官家,怎麼了,千萬不要嚇小的!”王德告知真相後,只見小皇帝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嘴角哆嗦,可把他嚇壞了,急忙扶着其坐下急道。
“這……朕心疼!”趙昺哆嗦了半天,才捂着心口禿嚕出幾個字道。
“要不要傳太醫?”王德摸着小皇帝的手全是冷汗,冰涼冰涼的,顫聲問道。他知道小皇帝因爲錢緊,一直爲此發愁,若是知道不僅迎娶要花錢,這嫁妝還要他出,非得氣壞了。好在其將籌措的錢財交給內藏庫後並沒有多過問,任由太后去操心。而今恰好又趕上誹謗案,他天天去審案,告期之事也就沒有打擾他,免得再生出事情來,誰想到今日嫁妝進宮,小皇帝偏偏又提早回來趕上了。
“不必了,你去告訴太后,朕這婚不結了,有這些錢都夠朕收復兩淮的軍費了!”趙昺坐在箱子上大喘了幾口氣,指指這些箱子道。
他雖然沒有詳細過問,但是大概的花費還是知道的,從問名開始直到當下告期都是不斷的賞賜,僅應徵送的彩禮就有黃金兩千兩,白銀二十萬兩,絲帛三千匹,另外還有馬二百匹、金銀酒具、玉質酒具、茶具、首飾配飾等等;另外還給老丈人、丈母孃一筆豐厚的賞賜,黃金千兩、銀萬兩,絲帛千匹,金盆、銀盆等,還不算那些小物件。
僅這些東西合算起來都超過百萬貫了,這是什麼概念?這些錢可以購買糧食一百五十萬石,三十萬大軍吃一年都富裕。想想再加上這嫁妝也只會多不會少,用於製造槍彈、火藥,足夠打一場大戰役。若是整個婚禮所費算下來,都夠收復失地千里的一場戰爭所需,可就被自己的一場婚事都給耽誤了,他又與那被罵了百年的慈禧老妖婆有何區別啊!
更讓趙昺更窩火的是本想着有了這些嫁妝,自己好歹能回些本,虧得不會太多。但當下得知連嫁妝都是自己出的,他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場不說,弄了半天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虧了自己的腰包卻給人家長了臉面。他怎麼算怎麼虧,將婚禮所費換成金子,都夠打造一排金子做的女人了,這得合多少錢一斤肉了。
“官家,萬萬不可啊!”王德聽了噗通跪下道,他料到小皇帝得知真相後會鬧脾氣,卻沒想到其竟因爲此要取消婚禮,事情可就鬧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