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紫嘴角是掛着淡淡的弧度,似笑卻帶着幾分冷意,看着聚集要二堂左門洞裡的人,心裡略略下沉。
雖說五堂都各自相聯,但因爲等級制度,正常情況下無人亂竄,她這的香剛斷了,這些人便立馬跑過來看熱鬧,她們都有千里眼順風耳,還是早知今天出事,或是有人故意引這些人過來,答案不言而欲!
此時那嬤子還說個不停,那些二三四堂的夫人小姐丫環婆子全部開始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一會過後說什麼的都有,整個二堂好像菜市場般吵鬧。
然而丁紫卻只是跪在原地,不言不語,眼神只是專注的望着供桌上雲齊柔的牌位,她這般反倒讓人看的十分納悶,怎麼連解釋都沒有,莫不是真心不孝?
只看着丁紫挺着筆直的背,雙腿繃的筆直,跪拜的姿勢絲毫不差,微仰着頭只是靜靜凝着,黑眸之中隱隱泛着一絲晶瑩,如灼華般璀璨,卻看的人心中一緊,二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開香!”丁紫清冷的聲音響起,喜兒恭敬的行禮,從供桌地上一角取出新香,從新取出拆開取出三支遞給丁紫,接着與鈴兒將其它香各分三支遞給姨娘和各位庶女們,本來還站在供桌旁邊嘀咕不停的嬤嬤卻愣住了。
按理說一個人被指責不孝,上香斷香這種天禍之事該是驚慌失措的解釋纔是啊,這大小姐怎麼會這麼冷靜!
丁紫這般行事,不止這吵鬧嬤嬤,便是那些被引來看熱鬧的人也愣住了,丁紫叩首跪拜,親自取香插一進香爐,後面馬姨娘、丁靜神色明顯不對,被人扶起來後,都愣愣望着丁紫,心裡千翻思量,卻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
丁紫站起身,只是靜靜望着站在供桌前不知所措的開香與吵鬧的兩個嬤嬤,不言不語,那眼中閃爍的幽幽之光,如寒潭中最冷洌的水,看的心生寒意。
薛嬤嬤,寧嬤嬤被看的一哆嗦,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有這種迫人的氣勢,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這大小姐是什麼心思,看她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旁的心思,這反倒更令人心裡打鼓。
“近日忙着母親的祭日這事,還沒來的及詢問兩位嬤嬤年歲,在府中效力多少年了?”丁紫這般問話很沒道理,剛纔的事沒有解釋,這祭香結束竟在香堂問起這些,對雲齊柔有些不敬了,衆圍觀人羣臉色各異,卻不見好色。
馬姨雖不知丁紫玩什麼花樣,但看見人羣中的眼神卻是直衝着那薛嬤嬤使眼神,不停看向寧嬤嬤手中斷香,明着讓她揪住斷香一事說事,那兩嬤嬤本是馬姨娘的人,之前早套好詞,哪裡還用她說。
“回大小姐奴婢們同歲,四十有七,在府中已有二十多年,最是盡忠職守之人,可沒想到在今天犯了這錯處。”寧嬤嬤一陣惶恐,望着她手中的斷香,驚疑不定的望着丁紫,好似她身上帶着煞氣一般嚇人。
“你們確實犯了錯處,回府自行領罪吧。”說完丁紫轉身要離開,衆人驚愕,由以兩個嬤嬤爲最,她們不過是虛聲一句,這大小姐怎麼就順杆潑髒水了。
薛嬤嬤一急卻道:“老奴愧對不起過世的主母啊,爲主母辦這點事卻弄的個天禍的下場,主母若要怪罪便怪罪老奴,老奴願意擔一切主母惱怒的罪責。”這薛嬤嬤是個會說話的,這般一說,不但成了忠心護主的奴才,更是定實了丁紫爲人不孝,生母在天怪罪的罪責。
圍在二堂的那些香客又是小聲說起來,句句指責丁紫自私不孝對忠心的奴才還苛待,只爲遮掩她的錯處。
退到一邊的馬姨娘丁靜互看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解恨,這一次,便是丁紫如何也翻不過去了,那斷香是板上盯釘之事,她不孝的名聲也不是傳了一天,今日她名聲毀的更徹底,然後她再送她一個最大的禮物!
丁紫,死定了!
“天禍,什麼天禍?”丁紫聲音冷淡道。
薛嬤嬤抹着眼淚,痛心的看着丁紫一眼,嘆息道:“大小姐,老奴知道你心中也不願意,你從出生到現在甚少出府,以前沒來爲主母上過一次香,全由姨娘帶勞,這一次上了心,哪知會讓主母氣惱,老奴願帶大小姐請責。”說着“砰”的一聲朝香案跪下,重重的磕了一頭,話裡不但全是指責丁紫沒有一點孝心,更是爲馬姨娘賣了個好。
馬姨娘不過是個妾都知道孝敬主母,丁紫這個親生女兒卻是這般,真是極大的諷刺,堂上的聲音立即大起來,句句罵着丁紫諸心,要遭報應之類。
丁紫嘴角卻緩緩勾起,回頭望向馬姨娘,異常平靜:“大齊最是重孝道,孝乃人之根本,若沒了孝不懂孝,那這個人與豬狗不如的畜牧有何區別!”衆人呆愕,丁紫沒毛病吧,不解釋解釋反而罵上自己了,她不會以爲這就能讓大家不怨她,簡單做夢。
“母親懷胎十月生我,我雖沒有親眼看過,卻親眼看着她懷弟弟時的情景,那時她聞什麼吐什麼,心裡時時攪着,泛酸乾嘔不停,那是誰都幫不上的苦。我看着心裡有如針扎,我曾在想母親懷我時想來也是這般痛苦,可每每看着母親對我笑着說‘傻丫頭哭什麼,你是孃的心頭肉,再苦娘都吃得,將來你與肚子裡的弟或妹好好相處,開心的活着,娘就滿足’那時候我只知道流淚,卻不知道這份母愛我卻沒福氣享受。”說到此處,丁紫動情的流着淚,卻咬着脣不想讓脆弱落於眼前,可眼中的淚卻不爭氣狂流。便是那些本看熱鬧的看着丁紫的真情流露,有些也揉着帕子抹淚,心裡甚是感動,那些生過孩子的,更是感觸良多。
這卻急壞了馬姨娘,丁紫這麼說豈不是博人同情嗎:“大小姐也傷心了,你那時候不過是個孩子,哪懂得……時隔這麼久你……你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的。”說着眼帶幽怨望着丁紫,有些欲言又止,好似怪她的不孝,卻爲了她的臉面不得不遮掩她的不孝。
丁紫卻笑了,眼中的淚落的更甚:“沒錯,母親定是不希望我難過的,我要笑,我要開心的活着,這是母親的願望。只不過人在做天在看,身爲親女的我若不孝就該受到懲罰,受那天禍,該受五馬分屍!千刀萬剮!血肉喂狗!永世不得超生的罪過!”
“砰!”丁紫狠狠一跪,“母親,你若真怨,就開眼好好看看吧,但凡不孝的讓她受盡苦楚吧,母親怨女兒無能,便恨我罰我吧。”“砰砰砰”重重磕了三個頭,丁紫抹着淚被喜兒扶起身。
“這是我的錯,母親是怨我了,往年馬姨娘打理上下也沒出事,偏偏今年勸我來上香發生這種事,娘如何不怨我。真是對不住馬姨娘的孝心了,你準知我從不插手府中事對這些事務不懂,派三個嬤嬤給我,卻出了這種事,是我的錯啊,母親這是怨我了啊,我的錯啊!”
丁紫話一落,馬姨娘只覺得腦袋一沉,身子晃了晃顯險暈過去,而大堂中卻死一般沉默,本望向丁紫的眼神此時全集中在扶着馬姨娘的丁靜母女。
丁紫的話說的十分清楚,這馬姨娘常年掌握中饋,這次上香也是她勸着出來的,丁紫手上沒有得利的人,她特意撥了三人幫着忙活,可這三人偏是挑事出事的人!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姨娘是要純心設計嫡女是個不孝的人,設計她名聲啊!
人羣裡還有前幾日在白雲庵外請香也未離開的人,議論之時,自然又將丁靜當時辱罵嫡女的事又說起來,說着,所有人望着馬姨娘與丁靜的眼神都像在看洪水猛獸,那眼中的厭惡能在身上戳出無數個洞。
馬姨娘與丁靜被看的渾身不自在,急不可耐的,馬姨娘臉猛的沉下來,指着寧嬤嬤便道:“你個刁奴,我讓你盡心幫助大小姐辦好此次祭香,竟出這等意外,說,你是不是偷懶耍滑沒認真做事!”
寧嬤嬤一愣,其它人卻是暗自發笑,誰都不是傻子,這馬姨娘不過在往回縷,想給自己臺階了,只是這臺階可不是這麼容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