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初八嫁與三阿哥的消息傳到榮國府時,賈母竟然像是蒼老了十歲。她縱使心中悔意滔天,又能奈何?
寶玉自打大婚那日知道娶不了黛玉之後,便一直延綿牀榻,認人不清,任你怎麼喚他,都是一臉呆滯的模樣,像是傻了一般。
寶釵瞧着那是又好氣,又心酸。果然這偷來的,終歸不是自己的。原本自己新婦上任便得了管家權,是一見極其榮耀的事情,可她看了下那賬本單子,恨不得自己個立即暈厥過去!同是爹孃生的,怎地黛玉便那等好命,沒有落進這個火坑子裡!
這榮國府是光明正大的等着她這個新媳婦用嫁妝填補虧空啊!看着牀上躺着的那不爭氣的寶玉,再想想黛玉的嫁妝還無處可尋,她便有心將拿根白綾緞子,將自己個絞死算了。
可是她不能死,她還有娘呢!
賈母雖然不厚道,可也明白,寶釵也不是那任人揉扁搓圓的好脾性,黛玉的嫁妝是她用的,自然也該她來填。
“夏姑姑,您瞧瞧,可還缺些什麼?”鴛鴦看着這院子裡擺滿的箱籠,嘆了口氣,這賈府當初如此作踐林姑娘,當着讓她當平妻,如今這報應便上門了。
這皇后身邊的夏姑姑雖然瞧着臉皮兒嫩,那一雙眼睛怕是比那典當行的大掌櫃還要來得火眼金睛,那一張嘴兒更是像那刀子一般,割得人肉疼。
“鴛鴦姑娘說笑了,這賈府是林姑娘外祖家,又是公侯府弟,還能貪墨了那麼點子嫁妝不成?”她說着,拿起了個白玉美人瓶,狀似不經意的瞅了瞅,冷笑道:
“萬歲爺常贊林大人眼光獨到,尤其是那當年挑的那對白玉美人瓶,堪稱絕品。世人往往愛拿那白瓷瓶兒充當白玉,可那對白玉瓶卻當真是一塊整玉中將取出來的,毫無瑕疵,天下僅此一對。鴛鴦姐姐,你說是不是?”
鴛鴦擡頭一看,卻見那白玉瓶身上竟然滿是裂紋,想來是用那碎玉拼湊的,她原以爲這宮裡頭的來人,不過是隨意清點一番,卻是沒有想到,這夏姑姑竟然一屁股兒坐下了,儼然是一副一個一個的仔細查看的模樣。她想着賈母小私庫的那些東西,當真是混弄不過去了。
賈母也嘆了口氣,勉強笑道:“夏姑姑說的是,這庫裡頭東西多,一時間看差眼了也是有的,不若你先去前頭喝盞茶,讓老婦再清點清點。”
夏芒看了她一眼,笑着點了點頭,“林姑娘常說在這府裡頭,老太太是最疼愛她的,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說着她也不含糊,大搖大擺的去前頭坐了,這起子人也當真是沒品,爲了點錢財,全然不顧外孫女兒的臉面。這皇子福晉可是要曬妝的,若是被那些宗婦們瞧出了假貨,那林姑娘,還要不要活了?
簡直就是一羣狼心狗肺的東西!想着她又裝着不經意的和那小丫頭子聊起天來,說的便是皇后娘娘是如何處置那些欺君罔上的小人的,她的聲音向來透亮,站在後頭的賈母聽着直搖頭兒,她已經盡力了,爲了賈家都沒有臉去見地下的女兒女婿了。
她有些顫顫巍巍地從脖子上取下一把一直貼身存放着的鑰匙,遞給鴛鴦,便轉身回屋去了。
初八那日,整個宮裡頭都是喜氣洋洋的。雖然從日子上看來有些倉促,但是清雅也不是第一次娶兒媳婦了,自然是熟門熟路,恰到好處。
林妹妹到底沒有從賈府出嫁,清雅替她尋了西林覺羅氏的嫡支,讓她從那裡風光出嫁。那嫁妝雖然討回來了些,但是除了那些古董玩物,其他的卻是都有些過時了。
於是清雅便做主,暗地了貼補了些鋪面田地,那座玉園,也作爲陪嫁莊子,一塊兒給添了進去。
西林覺羅氏只覺得天上掉餡餅兒,平白的往他們家落了個皇子福晉,娘娘既然如此看重,他們添點妝,那不也是應該做的。
這東添一些,西加一點的,黛玉出嫁時,那當真是十里紅妝,熱鬧得緊,她坐在那大紅的花轎裡,有些羞澀,又有些恍惚。曾經她想過自己個出嫁的場景,不過是從園子的這頭搬到那頭罷了,至於嫁妝,早便給了賈母了,又何來曬妝?
她也不是沒有想到像如今這般,方纔是一個女兒家一生最榮耀的一天,可是她一介弱女子,又怎能左右自己個的命運?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一旁騎着高頭大馬心潮澎湃直得瑟的蛐蛐兒,此刻的臉蛋兒當真像是飲醉了酒一般的紅,他湊近轎門,小聲說道:“林姑娘,我額娘怕你肚子餓,偷偷在轎子的暗格裡放了好些吃的呢。”
黛玉一同,捂着嘴,紅了眼。抽開那小抽屜,果然發現裡頭都是她平時在宮裡最愛吃的點心,爲了不讓她花妝,還特意的做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恰好嘴那麼大,她拈起一塊,輕輕地放進嘴裡,甜甜的。
整個隊伍繞城一週,在榮國府的一角,停放着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賈母看着窗外的熱鬧場景,拿出帕子抹了抹淚,這賈府維持不了多久了,黛玉嫁個好人家,也算是她的福命了。
倒是那王夫人,看着那延綿不斷的嫁妝,眼紅得跟那兔子一般,她有些結巴的說道:“真……真是看不出,林黛玉那個病秧子竟然還有這麼厚的身家,早知道……”
她話沒有說完,便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光,朝着她看了過來。她趕忙捂住了嘴,糟了,怎麼將那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且不說那大婚場景是如何的熱鬧,永樂又是如何報了當年他大婚時被小舅子刁難的一箭之仇。只消知道,蛐蛐兒大婚那夜,喝的那酒,當真是比水還多。若不是有蟈蟈和元寶擋着,那非得擡進洞房裡去不可。
這到了第二日,便是新人敬茶的日子。清雅與九阿哥一大早兒便起來了,望眼欲穿,卻也沒有見到新人的影兒。
“蛐蛐兒當真是個沒腦袋的,若是醉了,那黛玉新婚可怎麼辦啊?該不會小夫妻倆打架了吧?”
一旁的元寶逗着弟弟們,無語的看了清雅一眼,說道:“額娘,你當所有的人都是你和阿瑪啊!嫂子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是哥哥的對手,真是白瞎了個好姑娘!”
“臭小子,看小爺不撕爛你的嘴,一大早便中傷哥哥。我和你嫂子好着呢!阿瑪額娘,嘿嘿,兒子起得晚了。”
九阿哥促狹的看了蛐蛐一眼,咳了咳,笑道:“原本過幾日便應該讓你們出宮回府的,不過這年節就要到了,還是等過了年,再出去吧。你二哥他們也是要回來的。”
蛐蛐點了點頭,看了黛玉一眼,笑道:“先敬茶先敬茶,免得媳婦兒跑了。”
黛玉一聽,紅了臉,接過穀雨遞過來的茶盞兒,輕聲說道:“皇阿瑪,皇額娘請喝茶。”
清雅看着她滿面帶春的樣子,想來夫妻和鳴,便全然放了心,接過茶盞兒,笑道:“我這兒子,平日裡莽撞了些,黛玉你心細,若是有什麼委屈,直管直接與他說便是了,他若是不改,你便進宮來尋額娘,讓額娘教訓他。”
黛玉偷偷的看了看蛐蛐,咬着嘴脣,說道:“他待我很好。”
蛐蛐兒一聽,笑得眼睛鼻子都沒了,“額娘,禮物禮物,別忘記了禮物。”
清雅一個抽掌,往他那腦門子上一拍,笑罵道:“臭小子,少不了你們的,當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都掉進錢眼裡去了。”
說着也不含糊,讓夏芒端了個托盤上來,裡頭放着一對白玉的桌子,另外還有一塊玉佩兒。
黛玉想來早就聽董鄂氏提過見面禮的事情了,倒也不驚訝,心知清雅絕對不會讓他們越過太子妃去,她對這些身外之物並不在意,那鐲子剛上手,她卻紅了眼,“黛玉謝謝額娘。”
原來那鐲子瞧着不稀罕,帶上手去,卻不像那尋常的玉一般,冰冰涼的,而是帶着一股子藥香和暖氣,想來是專門爭對她的弱症的。
而蛐蛐卻瞧着那塊玉佩,激動的問道:“額娘,可是當真?”
清雅點了點頭,“水木雙系,與你正好相生。”
黛玉雖然有些不明白,但瞧見蛐蛐那欣喜若狂的樣子,便知道那玉佩是極其貴重之物。
倒是一旁的元寶,笑着扭過頭去,這三哥當真是傻人有傻福,隨便看上個媳婦,都是個修煉的好胚子,倒是苦了大哥了。
蛐蛐與黛玉在養心殿敬了茶,還要去各處宮裡頭走一遭,去見兄弟們,去暢春園見康熙爺,一天下來便是沒有得歇的,但是黛玉卻興致勃勃的,一點兒也不見倦色,這人又有誰生下來便是愁苦的呢?
等到二人離去了,九阿哥方纔攬過清雅,在她耳旁輕輕地說道:“王太醫已經說了,太子妃這胎懷的是個小阿哥。你指去那人府裡頭的人,起作用了,年節之後,怕是要再起端倪。等到這個風浪過去,咱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清雅捂了捂嘴,笑道:“那可是得催他們快些的好,不然我可耐不住性子,應付你額娘派來想讓你納美人進宮的嬤嬤了。說不定兒,明日着養心殿門口便要屍橫片野。”
九阿哥一聽,撫掌大笑,“爺便知道,媳婦兒心中最是捨不得爺。若是有那其他女子撲上來,卿卿但殺無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