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雅回到府中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各屋各院燈火通明,清雅換了常服,接過夏滿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清涼地井水讓人腦目清明,在這入夏的季節裡,最是讓人舒爽。
“怎麼不見爺和幾位小阿哥?”
夏滿擰了擰帕子,回道:“咱們家老爺過來了,正與九爺在小書房議事。”
看來佟府裡已經收到九阿哥要去福建抗倭的消息了。
“一會兒晚膳記得加個紅燒蹄膀,對了,去買只燒鵝來,我估摸着十爺一會兒也得過來。”
夏滿笑了笑,點了點頭。
去掉滿頭的東珠,只留了那根空間裡得來的白玉古簪,清雅提溜着燈籠,獨自一人往小書房走去。身邊的大丫頭們心知主子要去商議大事,一個個的也各行其是,並不多問。
剛走到小書房門口,便見小路子遠遠地地坐在臺階上,狀似不經意的打量着四周。見到清雅,他立即起身行了個禮,“福晉,您回來了。”
清雅衝着他頷了頷首,徑直走進小書房裡去。九阿哥與鄂倫岱正帶着孩子們看着福建沿海的地形圖,看見清雅進來,也不爲所動,繼續說着,顯然這樣的情形,他們已經司空見慣了。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瞅着那位的意思,關鍵還在於組建海上的軍隊,抗倭不過是個掩飾。”
九阿哥一聽,兩眼放光,撫掌大笑,“媳婦兒說得沒有錯,爺一想到咱們之前想的那些海艦都可以光明正大的造出來了,就樂得找不找北了。前些日子裡,爺和那些火器大師們做了個新圖樣,只是在京中實在是無法實施,若是去了福建,那在海艦上裝上二十四連發的紅衣大炮,絕對不是做夢。”
鄂倫岱一聽,裂着滿臉花白的鬍子,眼睛睜得圓圓的,“當真有那麼厲害?那豈不是征服倭寇的老巢,輕而易舉?”
九阿哥搖了搖頭,“如今都還只是紙上空談,沒有做出來呢,再說了,要有一支厲害的海軍,光是靠火器強大也是不行的,還得有懂海的人才是。瞧咱們八旗那些少爺兵,上了艦也是搖搖晃晃的,見到一點風浪就哭爹喊孃的,吐得膽汁兒都不剩。”
“這話倒是沒有錯,補熙在天津這麼多年,也才堪堪打磨出了那麼一支得力的軍隊。這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咱們先把架子搭起來,若當真是取勝了,自然會引起重視,誰家的孩子不想升官進爵的,總有那麼一兩個肯拼命的。”
鄂倫岱說着,兩眼放光的看着九阿哥,當年他瞧不上的風流阿哥,沒有想到竟然也有了今天,先頭裡他們還暗中幫着四阿哥呢,沒有想到,這麼快局勢就變了。
今年黃河水氾濫成災,隨時都可能決堤。四阿哥雖然是處理政務的老手,但是爲人刻板,手下得力的人不多,這樣的人,追債容易施恩難。當年他能夠放下臉面,帶着老十四去廣州尋九阿哥借糧食,可是今年,他可是再也沒有那麼容易借到一大筆糧食了。
當然他可以調用內務府即將收穫得新糧,可那些糧種是哪裡來的?那是九阿哥發現的。所以他這差事,實在是棘手得很。
而皇上若是派老九去大西北,有介福在一旁虎視眈眈,量他年羹堯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是老十四年輕氣盛,身邊可沒有一個鎮得住的軍中角兒。去了大西北,勢必要與老四的心腹年羹堯起了衝突。
若是擅戰的恆親王再從中使個絆子,他也討不了好去。
而九阿哥卻是去福建白手起家,組建新的海軍,便是福建總兵是別人的人,那也不用怕。更何況,這福建總兵恰恰好的是他的舊相識,當年在廣州海關的兆佳大人。雖然說他是老十三福晉的親兄弟,但是與九阿哥清雅也頗爲密切,至今兩個府裡的人,還在合作海上貿易呢。
有種種利益牽絆,他頂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不至於出手阻擾。
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都俱全了。看來老天爺還是待他鄂倫岱不薄,待他佟家不薄。
“這次你們打算帶些什麼人過去福建?”
九阿哥若有所思的看了幾個孩子一眼,說實在的,他是一點兒都不擔心這次的戰事,別人都怕了那東洋浪人、忍者,他們幾個修真者,難不成還怕了這種雕蟲小計?
“你們三個誰想去?”
蛐蛐一聽阿瑪總算是問到了他們,立即一馬當先的蹦了出來,“阿瑪,讓我去殺那些倭寇吧,我保證不添亂。”他早就期待上戰場了,有這樣的機會,怎麼會錯過。
蟈蟈也隨即表了態。
只有元寶搖了搖頭,他對這些打打殺殺的向來不感興趣,更何況,大家都走了,總得有一個留下來管家的,額娘是必然會隨着阿瑪去的。“我要管鋪子。”
九阿哥欣慰的看了元寶一眼,說道:“那便我帶着清雅和蟈蟈、蛐蛐護送那些造船的匠人一同過去吧。老十肯定會過來請命的,我們各帶一隊旗兵。至於京中的調度調和問題,就交給岳父大人您了。”
這人出門在外,總歸要朝廷有人好辦事,省得自己在前頭辛辛苦苦的,後方卻被人一把火給燒了,有鄂倫岱坐鎮,那些子妖魔鬼怪也不敢輕舉妄動。
鄂倫岱鄭重的點了點頭。
清雅見大家達成了共識,將桌上的地圖細細地捲了起來,塞到了書櫃的夾縫裡。
“阿瑪,爺,咱們先去用膳吧,怕是一會兒十弟該過來了。”
九阿哥點了點頭,率先引着鄂倫岱出了門去,清雅吹滅了屋子裡的燈,將小書房落了鎖。
小路子一見主子們完事了,行了個禮,便飛快的朝着花廳奔去,他得告訴福晉屋子裡頭的姐姐們,該要備膳了。
一家子人團坐在桌前,尚未動筷,便聽得門口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清雅不用擡頭都知道,來者絕對是十阿哥。
只見他穿着一件青色的圓點長袍,額頭上滿是汗珠,胸脯起伏,顯然是剛剛疾馳而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酒水,猛地喝了一大口,待緩過勁來,方纔大聲說道:“原來佟大人也在。九哥也是,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派個人去通知弟弟,偏我今兒個去了京郊塞馬了,急突突的趕了回來。我不管,這次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和你一起出徵的。你若不同意,小爺就……”
九阿哥給鄂倫岱斟了一杯酒,勾了勾嘴角,笑得驚心動魄,“你就怎麼樣?”
十阿哥看着衆人,支支吾吾的開口道:“小爺就賴在你們家吃喝,將你們家銀子都搬光了,還把你小時候光着屁股調戲小宮女的事情告訴嫂子!”
清雅一聽,差點兒沒笑岔了氣,“十弟,怎麼辦呢,好像你已經把你九哥小時候做的好事告訴我了。”
十阿哥一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兒,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說道:“我可沒有對嫂子你說,我是對九哥說的,誰讓你偷聽到了。九嫂,這燒鵝不錯,哪裡買的?”
九阿哥見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也不再打趣他,給他也斟了一杯酒,點了點頭,“一同去吧,九哥什麼時候忘記過弟弟你了。”
十阿哥咧嘴一笑,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他已經等了多少年了?
終於等到了可以披着戰甲,馳騁沙場的那一天了。他至今都還記得,當年小德子跨上戰馬出征的時候,他多麼想和他交換身份,多麼希望自己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兒子。
他雖然不知道皇阿瑪爲什麼突然之間轉變了對九哥的態度,可是他卻知道,九哥永遠和他是一國的。
一家人吃得那叫一個賓主盡歡,並且九阿哥還拍板決定了,他們要從天津出港,走海路,一路到福建。
十阿哥一聽,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了,“哎呀,遭了,爺不知道暈不暈船啊!而且爺馬上功夫一流,這水下功夫卻是不好說了,這可怎麼辦啊,回去了就將園子裡的荷葉都給扒光了,練游水去。”
蛐蛐一聽,忙不迭的跑到十阿哥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十叔,不用這麼麻煩。游泳圈和救生衣知道不?我們家元寶新弄出來的,賣得好着呢,您也來兩件,保管您在水裡頭,比那魚還靈活!”
他說着,拍了拍腦門,“對了,元寶,明兒個你拖上一車,到四伯家去賣去,他不是要去黃河麼?黃河多危險啊,這必須得隨從每人一件才行啊。”
元寶抽了抽嘴角,頭也不擡,淡定地說道,“早就賣了。就連他府裡頭的那些小四嬸們都每人買了一件,說是即便隔着千山萬水,也能夠體會到四伯的體溫……”
這……這兩貨是她的兒子,簡直就是令人髮指!尤其是元寶,看不出他纔是最厲害的人啊,居然可以這麼淡定地說出這麼肉麻的話來……
十阿哥也是一臉的呆滯,筷子上的蹄膀都掉進了碗裡,“大侄子喲,你十叔我從你們鋪子裡頭拿件衣服也要收錢,把你小時候從我那兒搶的銀子,統統給爺吐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