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靜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濃眉大眼,英氣勃勃,比那江南女子少了一分嬌媚,卻又比那滿蒙女子多了一份輕柔。生了蟈蟈之後,她竟然像是長開了些,越發的像生母章佳氏了,只是秉性大不同,連帶着氣質也是不同的。
九阿哥歪歪地躺在牀榻上,一手託着腮,一手拿着撥浪鼓,逗着蟈蟈,眼睛卻一直看着清雅,勾着嘴角。他的胸膛微微的敞開,雪白的中衣半掩在紅色的錦被之下,有些春色撩人。
清雅也不看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出神,這麼多年了,她每次在鏡中看到自己這副皮囊,還是覺得有些怪異。大婚之後的日子,就像是坐完了過山車再坐旋轉木馬一般,有些讓人頭暈目眩,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有的時候她想,不過是幼年相交,九阿哥又何至於待她如此?自打兩人攤開了說之後,他倒真是冷落了美妾,日日賴在這念德堂裡。仔細思來,其實打她嫁進來之後,九阿哥便甚少眼中有他人了。
她不是個大度的女子,雖說做好了夫君嬌妻美妾在懷的準備,卻也做不出將他趕去其他女人那的“賢惠”之事。
“福晉,四福晉帶着弘暉小阿哥登門到訪了。”
聽着穀雨在門外的稟報聲,清雅有些詫異,如今天且初亮,若非是需要上朝的人家,多是早膳都不曾用的,這個時候走訪,委實有些失禮,不像是四福晉的風格。
還帶着弘暉?想來是雲曦那事有結果了。
“你且招待着,我片刻便來,切莫怠慢了貴客。”清雅說着,整了整衣裝,扭過頭去,看了看九阿哥,沒好氣的說道:“爺,日上三更了,四嫂都來了。”
九阿哥張開雙臂,拋了個媚眼兒,笑道:“媳婦兒,快來給爺更衣。”
蟈蟈還以爲這是阿瑪在與他玩什麼新遊戲,咯咯的笑了笑,也張開胖乎乎的手,轉了轉眼珠子,看向站在牀邊的額娘。只是他渾不知媚眼是何物,將那誘人的波光流轉,硬生生的變成了翻白眼。逗得九阿哥與清雅大笑不止。
九阿哥一把抱起他,在他的小屁股上啪的就是一下,“臭小子,還想跟我搶媳婦兒。”
清雅瞧他也沒個正形,也懶得多言,拿起外衣,麻利的幫他穿了起來。九阿哥眼睛眯着,像是一隻慵懶的貓。
待到會客廳見到四福晉的時候,穀雨已經給她上好茶了。她今兒個穿了件喜登枝的花鳥袍兒,顯得格外的精神。而弘暉,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豌豆黃。
“四嫂,恕我來遲了。穀雨可有給你上新出的雨前龍井?快給弘暉端碗紅豆**來,不然太乾了。”
四福晉一聽,兩眼笑意愈濃,“你身邊這些個丫頭,真是聰明伶俐的,哪裡用得着你吩咐。是四嫂心急,一心想着來謝你,倒是連時辰都忘記看了。”
清雅瞧她不是做僞,紅着臉笑了笑,“四嫂說的哪裡的話,只要小阿哥無事便好,那事兒我如今想來,都還心驚膽戰的。”
四福晉點了點頭,突然臉色帶了怒意,“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生弘暉那年,着了賤人的道兒,傷了身子,太醫說怕是再難有孕了。弘暉那就是我的命根子,可那鈕鈷祿氏自己有兒子便罷,還一心想着要害我的兒子!我先頭想着那盤兒是她祥雲閣出的,雖然外面千金難求,但是她拿來送人,不過是舉手之勞,便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
清雅睜大了眼兒,結結巴巴地說道:“那盤兒果真是有問題的麼?可叫太醫驗了?弘暉阿哥無事吧?”
四福晉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也不知道那女人使了什麼手段,太醫沒有查出有毒。只是我將那瓜果放在盤子裡,然後餵了畜生,果不其然,那些畜生以一個個的全沒了,她真是好歹毒的心。莫說我家弘暉,要是上書房的那些小阿哥都倒在了我們府裡,那我們爺該如何自處?所以說,這事兒還是多虧了弟妹你。以後若是有什麼四嫂幫得上的,你只管吱聲。”
清雅心中暗喜,她原想着是報了四阿哥救蟈蟈的大恩,沒想到卻意外的得了四福晉的人情。
“四嫂這可是你說的,以後我們爺若是待我不好,我便投奔你去。”
四福晉見她一臉嬌憨,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怕九弟捨不得我拐了你去。說起來我們府也是得給你個交代,畢竟那女人居然三番兩次的想要害你。”
四福晉像似想到了什麼,輕鬆了一口氣,連帶着語氣也輕快起來:“以後啊,你們怕是難見到這個鈕鈷祿雲曦了。我們爺到底是疼弘暉的,當場便將她送到了府裡的小庵堂帶髮修行。她的一對兒女,兒子交由宋格格撫養,女兒交給了武格格。莫說她出不來了,就算是出來,她的兒女估計也早就認不得她這個額娘了。”
清雅點了點頭,“她這是惡人有惡報。”
“不過這事說起來倒是有些蹊蹺。原本那雲曦竟然還打算搶了孩子奪門而出,真真是不自量力,就她那細胳膊細腿的,連一個侍衛都打不過,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到最後,還不是哭哭啼啼的進了那暗無天日的地方。爺怕她再鬧,還派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守着。我是巴不得就此絕了禍害,可你四哥說,她最近扎眼得很,若是突然沒了,倒引人生疑。”
四福晉說着,面露不平之色,想來對於斬草未除根,很是不滿。還想着日後尋了由頭,早點結果了她是好。
清雅倒是明白,想來那鈕鈷祿雲曦與侍衛對打,原想着是事情敗露就此逃離四阿哥府,卻發現自己使不出半點法力,這才慌了神。想到她現在驚慌失措的樣子,清雅便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真是好好的出了口惡氣。
“四嫂倒是還把人看緊些的好,這鈕鈷祿側福晉是個有本事的,你想她日日待在府裡,竟然連我們府裡的事都能管,可見是個不安分的。她到底還和弘暉小阿哥在一個府裡待着呢。”
四福晉瞧了眼正在一旁喝着**的弘暉,神色一凜,“弟妹說的是。”
這廂清雅與四福晉那是同仇敵愾,聊得好不熱鬧;那廂九阿哥是左等右等,蟈蟈都吃完了奶,也不見媳婦兒歸來,眼瞧着早膳都要涼了,終於按捺不住,抱着蟈蟈起了身,這女人就是聒噪,沒完沒了的說話。還是當年的小德子好啊,那滿心眼都只有爺。
“四嫂來了,可曾用過早膳,昨兒個十弟家得了個大胖小子,你們這是要登門去瞧麼?”
四福晉瞧着九阿哥抱着蟈蟈那嫺熟的樣子愣了愣,滿人講究抱孫不抱子,他們家四爺雖然很看重弘暉,可卻沒有這麼親暱的抱過他。
再瞧着和九阿哥穿着一模一樣小衣服的蟈蟈,她又忍不住的笑了笑,這老九做本來就不合常理,再怪異的事他都做過,抱抱自己的兒子又算什麼?
“你們家蟈蟈倒是越長越好了,白白胖胖的。”四福晉從九阿哥手裡接過孩子,掂了掂,竟然比弘暉三個多月時還要重一些,可見這老九媳婦是個會養孩子的,想着這裡,她不由得越發有了親近之意。
蟈蟈也是個不怕生的,張嘴就糊了四福晉滿臉的口水。
一旁的弘暉阿哥好奇的走了過來,捏了捏蟈蟈饅頭樣的小手,奶聲奶氣的說道:“弟弟又白又胖,像是皇瑪法宮裡好吃的艾窩窩。”
這話一出,幾個大人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清雅忍了忍笑意,“咱們府裡可有艾窩窩,給咱們的弘暉端一盤來,瞧瞧是不是和弟弟一個樣兒。”
穀雨點了點頭,“有的”,說着轉身去端了出來。
“對了,我怎麼聽說昨兒個八弟妹從十弟府裡出去的時候還紅了眼啊?”四福晉伸出手指頭,逗了逗蟈蟈,狀似不經的問道。
這京城裡果真是毫無秘密可言。
“怕是瞧着十弟妹產子,有些觸景傷情了。你也知道的,八弟妹次次見了孩子便不撒手,就想沾沾送子娘娘的福氣。眼見着大選又要開始了,可是她……這不一得了信,她便巴巴的趕了過去,倒教十弟妹有些受寵若驚。她是個尊貴的,哪裡像我,沒臉沒皮的,常跟着我們爺四處串門子。”
四福晉一聽,笑了站起身來,“就你嘴潑。九弟,你可得多帶着弟妹來我們府裡串門子啊,你們還沒有用早膳吧,四嫂我就不在這裡討人嫌了。下次再約弟妹推牌九。”
清雅也不多留,起身送她出門去不提。
待回到廳裡的時候,九阿哥正拿着四福晉送的一支上好的老參,逗着蟈蟈玩兒,那參苦得很,蟈蟈不耐,憋着嘴,眼瞧着就要哭出聲來。
清雅連忙走過去,抱起蟈蟈,搖了搖,誰知道這破孩子竟然一點都不領情,扭着身子,直往他阿瑪的身上靠。
清雅氣急,將蟈蟈往九阿哥懷裡一塞,“你等着和你阿瑪一起吃人蔘流鼻血吧,額娘我可是要去用早膳了。”
九阿哥見她有些氣急敗壞,在後頭笑道:“你莫急,我讓穀雨上了新的,熱乎着呢,小心別燙着了。四嫂今兒個可真大方,趕明兒一定要多賣她幾個人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