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官道上,離那城門尚有兩裡餘地,九阿哥突然出聲道:“老姚,快將馬車趕到那城隍廟後去,切莫露出了行跡。小心別讓馬發出了響動。”
姚世福隨着九阿哥滿京城裡跑,還未見過他如此肅重的時候。連忙小心翼翼的將馬車藏在了隱蔽處,並安撫了下略有些焦躁的馬。
清雅抱着熟睡的蟈蟈隨着九阿哥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剛要開口,卻感覺腰間一冷,原來這絕佳的藏身之處,早就有人給佔了。
清雅剛要從袖間滑出匕首,就聽得九阿哥小心說道:“別怕,是自己人。”
一陣整齊的馬蹄聲漸漸地在官道上響起,如今尚是月初,彎彎的月牙將一切都隱藏在夜色裡,根本就看不清來人的臉面。
突然那道上又揚起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來的居然是單騎,那馬蹄聲矯健有力,一聽便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千里馬,滿京城裡尋不出幾匹來,來者究竟是何人?
只聽得來人一聲嬌喝:“索額圖,你給我站住。”
前面的馬隊一下子住了腳,位置恰好不好的停在那城隍廟前。清雅低頭看了看懷裡的蟈蟈,他睡得很熟,乖巧得不像是個不足週歲的孩子。雖然心中焦急萬分,可她卻是萬萬不敢輕舉易動。
索額圖調轉馬身,也不下馬行禮,倨傲的看着來人,說道:“平日裡大家尊你一句太子妃,看來你就忘記自己不過是一介婦孺了。內婦不得干政,瓜爾佳氏的老頭沒有教過你麼?”
太子妃聞言冷笑:“莫非索相真以爲帶着大隊死士出行是爲太子爺好?你這是將太子往絕路上推啊!聖上英明,你的一舉一動哪裡能夠瞞得過他?你這不過怕了郭琇與高士奇,爲求自保,以謀私利罷了!”
索額圖突然狂笑出聲:“婦人之見!皇上對太子早已諸多不滿,此時不動,太子之位亦保不住。我可是收到風了,皇上命十三阿哥祭泰山,這是要易儲的信號啊!我赫舍裡家這是在拿着族人的命,保下太子的江山。太子妃若是念在與太子的夫妻情分,還是回宮穩住太后的好!咱們出發,皇上老謀深算,許已從直隸回京,大家招子都放亮點,途遇殺無赦。”
說罷,也不顧太子妃,轉身拍馬便走。
待到官道上的人馬都消失了,清雅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這索額圖真是膽大妄爲,居然有了謀逆之心。也是,在草原的時候,他便起了意,皇上念在赫舍裡家的情分以及太子爺的臉面一再饒恕了他,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變本加厲了。就憑這些死士就想奪了大清的江山,這索額圖委實已經年老昏聵了,難怪最後落了個康熙朝“第一罪人”的下場。
“小九,帶我去你們的莊子。”康熙爺垂了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九阿哥點了點頭,帶着衆人又折返回了山莊。康熙爺倒是氣定神閒,一點都不像是遇到了大風波一樣,教人刮目相看。
給一干人等安排了飯食,清雅開口說道:“蟈蟈生病了,皇阿瑪可否讓王太醫給瞧下。”
康熙爺身邊人手不多,區區數十,除了衛隊,剩下的那個便是小王太醫了,清雅突然想到,當初老王太醫露的那手功夫,想來這兩父子,都是皇上培養的馬背上的軍醫吧。
小王太醫探了脈開了方子,說不過是郊外露重,着了點涼罷了,倒是無妨。
清雅與九阿哥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一旁轉着扳指的康熙爺見狀,突然說道:“當年保成生病,朕也是如你們一般着急得不得了,這就是爲人父母啊!可惜如今保成年紀大了,便開始容不得老父了。”
屋子裡靜悄悄地,無論是清雅還是九阿哥,抑或是王太醫,都不敢接口,揣測聖意。
半晌他突然說道:“胤禟,你明兒天一亮,便帶着我的信物進城,去找裕親王福全,叫他尋了個名號,撤了赫舍裡家在五城兵馬司的那人;另外,傳信給補熙,讓他整兵,隨時拱衛京畿。”
九阿哥神色一凜,跪倒在地:“謹遵阿瑪之命。”
康熙爺點了點頭,“此事事關重大,千萬莫露了機鋒。赫舍裡家到底對大清有功,朕不想滿手沾滿了功臣的鮮血啊!”
看來,皇上還是對太子有着舔犢之情,要知道謀逆可是滅族的大罪。只不過索額圖那是在劫難逃了。
康熙爺又轉頭看了看清雅,將那玉扳指轉得更快了一些,“清雅丫頭便跟在我身邊,護衛我去巡視河工吧。朕對你當年孤身一人,救朕於危難之事,可是記得真真切切啊!那時候你在乾清宮,拍着胸脯對朕說臣女上馬可百步穿楊,下馬可力戰羣雄,且不論心機謀略,單論武力,便可踏萬人之上,如此良將,皇上怎可錯過?”
清雅垂頭眼潤,心裡卻冷笑不已,任你說得口舌生花,不過是到底信不過胤禟而已,就說康熙爺身邊的這些護衛,個個都是好手,哪裡用得着她這個生產虧了身子的女人來保護,不過是留個人質罷了。果真是帝王無心,在他眼中,無論是誰,都在覬覦他那個位置。
腹議歸腹議,現在的她還能不答應麼?還不如做得虔誠些,好在康熙爺那多留點情分。
“兒媳自當竭盡全力,賊子若想動萬歲半分,當從兒媳身上踏過!”
康熙爺擡手將清雅與胤禟扶了起來,連聲說道:“好!好!好!”
是夜,九阿哥一家三口躺在鑲有雕花欄杆的大牀之上,除了蟈蟈不知憂愁的呼呼大睡之外,另外二人都只是睜着眼,怎麼都睡不着。這真真是天降橫禍!
“你與皇阿瑪此番上路,路途兇險,你身子尚未全好,切莫逞能。蟈蟈有我照顧,你且放心。你我一心只想着平安喜樂,卻偏偏有人硬是攪得這京城不安寧啊!你說若是我們今後能夠離這些事情遠遠地,該有多好。”
清雅握了握九阿哥的手,“可惜生在帝王家。你只是個傳信的,且莫多言,裕親王是皇阿瑪最鐵桿的兄弟,自是把握得好分寸。皇阿瑪不走京師,反倒折回山東,真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九阿哥扣了扣她的十指,笑道:“放心罷,這點小事我還是辦得好的。老十三這次要出盡風頭了。皇阿瑪居然信不過我!還硬要帶你去,他就掐住了我的七寸兒。”說到最後,那聲音竟然帶了幾分委屈。
清雅聞言,感嘆道:“若是皇阿瑪念在我表現尚可,明年大選不讓我們府裡進人就好了。額娘可是三番兩次的召我進宮,說要塞你那郭絡羅家的表妹進來當側福晉呢。她若進了府,有額娘撐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九阿哥聞言笑了笑,“就你是個愛吃醋的。那郭絡羅表妹我保證正眼都不瞧上一瞧!”
兩人話說完,撇了撇眼,朝窗外瞅去,果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來監聽他們說話的人,終於走了。
那廂康熙爺收了信,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兩個傢伙,胸無大志,偏偏還不是省油的燈。
其實他二人又如何不明白。皇上折回原地,一是對自己自信無比,想要打索額圖一個措手不及;二來是還顧着與太子爺的情分,此事若是鬧大了,現在殺了索額圖,那就是把太子爺的心思明擺着放在了朝堂之上,廢太子勢在必行。可是現在,還不是廢太子的時候,在皇上心裡,他的保成,怕是受了小人的蠱惑,亦或是根本就不知道索額圖的野望呢!
太子於皇上,那就是心頭之肉,若是讓他就這麼血淋淋地割下來,豈不是疼痛萬分?
這還是兩人大婚之後第一次分別,難捨難分了好久,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清雅便換好了與康熙爺身邊的侍衛同樣的裝束。而讓九阿哥帶着蟈蟈一同回京。
“爺,回京之後便說我感染了風寒,在莊子裡養病。”這風寒是會傳染的疾病,擇院別居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九阿哥點了點頭,衝着康熙爺一拜,轉身便上了姚世福的馬車。
待他遠處,清雅也隨着康熙爺一行翻身上馬,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
兩日之後,上以太子爺病重,德州修養爲由,命十三阿哥代爲祭泰山。消息傳來,如論是宮裡宮外,都一片譁然。那些大家族的族長們,都忍不住召來心腹,連夜商討,這是不是意味着萬歲爺開了賭,他們該下注了?
而那五城兵馬司的頭兒,赫舍裡家的嫡子竟然悄悄地從位置上退了下來。有心人去打聽,直說是他在八大胡同與人爭女,大打出手,德性有虧,這才被暫時揭了職。這其實是常有的事情,相必那個爭女的傢伙也是個有來頭的,爲了讓兩邊消氣,小施懲戒,下次尋了由頭再官復原職便就此揭過了。
二十六日,萬歲爺回京。
姚世福當日趕了馬車去到那郊外的莊子,接病癒的九福晉回京。
京城裡一時之間風平浪靜,只有那當事的幾人,方纔知道暗地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清雅尚來不及在府裡歇一口氣,便與圓寧同時得了宜妃的傳召,四十二年的大選,迫在眉睫了。RS